《望》七月繁星

3、第三章

　　春竹嘴里念叨着要找薛文梓麻烦，报这羞恶之仇，可这事还没提上日程，她便被夫人卖到码头上做苦力。

　　薛文梓从夏荷口中得知此事时还惊讶了一小会儿。

　　薛文梓不知道原因，想了好久也没想通。春竹明明很受夫人宠爱，为何会被夫人赶出顾府？还被卖到了码头？

　　夏荷道：“主子的心情最难猜了，前一刻还笑脸相迎，后一刻便能横眉冷眼待你。左右刁难你的人离开了，文梓，你应该高兴才是。春竹慌了，跪下连连求饶，要知道去码头做苦力，又累又苦，一做就是一辈子，永无出头之日。”

　　薛文梓笑了笑，心绪没太多起伏。

　　且说她被调到顾明成院中，院中一片和谐，也没人拿她脸上的疤说事。
　　真好。

　　这日。

　　小厨房里负责给顾明成端菜的丫鬟生病了，薛文梓无奈，硬着头皮替她去端菜。

　　她是自卑的，她脸上的疤吓人，怕顾明成见她这样，会没了食欲。

　　顾明成最近很喜欢在院中的亭子里面用膳，一副边用膳边赏景的雅致。

　　曾经的她贵为千金，也很喜欢在亭子里用膳。
　　抬头能看到天上的飞鸟，低头能瞧见池塘里的鱼。

　　那日午膳吃得晚，或许是因为顾明成在书房看书看晚了，耽误了午时用膳。

　　薛文梓全程把头埋得低低，不至于没影响顾明成吃饭的心情。

　　此时，大少爷顾明辉遣了家仆三石送来一盒点心，三石自小跟在顾明辉左右，是他的心腹。

　　三石提着食盒过来，将一盘糕点同桌上的菜肴摆在一起：“二少爷，糕点是食味坊午时才送来的，刚出炉，大少爷特意吩咐叫小的提醒二少爷趁热吃，不然凉了口感不佳。”

　　四四方方的糕点中规中矩，香气扑鼻，甜甜的夹杂着一股玫瑰的芳香。

　　顾明成端正坐着，拾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细品：“食味坊的小吃最为可口，许久不吃玫瑰糕了。”

　　没有顾明成的命令三石不敢轻易走开，便在一旁站着，想着等顾明成用完午膳回去复命。

　　顾明成瞧了眼周围的人，只见文梓一直将头埋得低低。

　　“食味坊的小吃，一人一个，都尝尝。”

　　伺候用膳的两名丫鬟齐声道谢，“谢二少爷。”

　　顾明成不喜欢吃甜食，有时夫人、大少爷派人送来糕点，他碍于礼节，吃了两口，剩下的便全分给院里的丫鬟小厮了。
　　今天也不是头一次。

　　可薛文梓不知道，她一直都在夫人院里伺候，哪里知道顾明成是怎样的。

　　瞧见身旁两位共事的丫鬟拿完糕点，她还愣住，迟迟没有行动。
　　她该拿么？

　　“怎么，是怕这糕点里下毒？所以不吃。”顾明成见她不动，打趣道。

　　薛文梓忙摇头，“不是不是。”

　　话音刚落，她忙走两步上前，闷着头抓了一块糕点，然后又低着头往后退回原位。

　　顾明成被她这副小心谨慎的模样逗笑。

　　亭台外，入院子的垂花拱门处，苏氏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明成还在吃饭，走罢，待会儿再来。”苏氏瞧见那一幕，没有生气。

　　她知道二儿子心善，有时候会将吃食分给院中仆人。
　　苏氏相信因果，他儿子这么善良，一定会有好报的。

　　昨日顾明成来她屋子里找到她，跟她提了一嘴春竹仗势欺人的事情。

　　府上生了这种事情，这风气一有了，倘若再盛行起来，怕是整个府里的丫鬟小厮都成了这模样。

　　文梓脸上是有伤疤，女子最爱惜的便是这脸蛋。
　　她一个姑娘，不知遭受了什么，才会让那伤落到脸上。

　　倘若就因这便让众人口中反复提及，反复戳人心窝。
　　这对文梓来说，太难受了。

　　丫鬟少了一个，再招便是，至于留这般坏心肠的人在府上么？

　　是以，苏氏第二日便让管事的将春竹赶出顾府，打发去了码头干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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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夫人的贴身婢女刘麽麽服侍夫人洗漱。

　　刘嬷嬷递了热帕子过去，道：“夫人今天为何不在二少爷用午膳时过去，那叫文梓的丫鬟，二少爷似乎对她有几分不同。奴婢瞧见二少爷在看她时，眼底有笑。”

　　苏氏顿了顿，道：“我倒是没注意明成的神情，应该不是你说的那样。”

　　苏氏擦干净手，将热帕还给刘嬷嬷，道：“你是我从娘家带来的婢女，跟我时间最久，你看文梓那丫头，倘若抛开脸上的疤痕，她像不像一个人。”

　　刘麽麽微微顿了一顿，说道：“夫人说的可是陆小姐？”

　　刘麽麽口中的陆小姐，正是当年苏氏的闺中蜜友，当年陆家二小姐执意要远嫁一个穷小子，苏氏苦言相劝，陆家小姐不听，当真远嫁他乡，从此两人再无联系。

　　苏氏点头，目光移到那摇曳的烛火上，双眸被忧愁填得满满，抱怨道：“一晃十七年过去了，她还真是说到做到，竟一封信也没给我写，真狠心啊。”

　　“夫人，陆小姐那是怕你，怕写了信给你，你视而不见，谁知道您却一直等着她的来信，老奴斗胆说一句，夫人和陆小姐都是性情中人，谁也不想拉下脸来给对方服个软，就这么干耗着。”

　　“就只有你敢这么说，”苏氏笑了笑，挺赞同刘麽麽刚才的那番话，对着镜子理了理鬓角的碎发，继续说：“当初第一眼看到文梓时，我真的就好像看到了她，眉宇间简直和她一模一样，尤其是那一剪秋瞳。”

　　“所以夫人待文梓百般好，又怕睹物思人便扯了个借口，将她调到二少爷院中，可她终究不是陆小姐。”

　　“是啊，她不是。”苏氏向来多愁善感，这会儿有些恍惚，眼神漂浮，她轻轻拭去眼角的泪，说道：“罢了，不是。不知几年她嫁了那穷小子，过得可好？算算时间，她倘若有了孩子，那孩子应该跟明成一般大小，说不准还比明成小。”

　　“以前我们说好，两家若是生了一男一女，就给这俩孩子订个娃娃亲，倘若是两男或者都是女孩，就让他俩成兄弟、姊妹。”

　　苏氏说着说着，眼底的泪又深了几分。
　　造化弄人啊。

　　刘麽麽走后，苏氏将首饰盒最底层里的半块玉坠拿了出来，指腹轻轻摩挲玉上雕刻的梅花，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