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不媚》蘼途一粟

7、第六章 九胃

　　白争所唱，说直白一些，就是：在那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九胃狐，他们美丽又强悍，他们聪明又和善，有生之年能遇到他们，那是天大的幸运。
　　呃……
　　自夸这种事，做得好了是自信，令旁人折服于自身气度之下，是何等的光风霁月。做过了头，则是自恋，并不能取信于人不说，还惹人厌烦。
　　譬如眼下，在场众狐无不觉得他过分浮夸，有装疯卖傻之嫌，实在不怎么讨喜。
　　一身杂毛，怎能称得上美丽二字？妖丹中期的修为，怎能算得上大能之才？二十余族众，又怎能够得上兴旺之族？玄、赤、苍、褐四族，哪个不比他们底蕴深厚？也不见有谁编了歌谣来唱！
　　何况，歌谣之中哪句能证明毛色与胃数量上的联系？照此逻辑，青穸山的苍狐，眼下亦有黑色，难道他们也多个胃或者多颗心不成？
　　这这这、根本说不通嘛！
　　合情合理的质疑自然有狐及时点出。白争皱起眉头思索片刻，而后认真建议道：“诸位如若不信，大可以亲自看上一看。”
　　问话者懵：“耶？怎、怎么看？”
　　白争摊手：“那便凭你本事了。我愿证明给你看，已足见诚意。至于你看不看得成，就不与我相干了。总不至于让我剖腹相证吧？要不，你去修炼一门眼睛上的法术？修成了再来？”
　　剖腹相证四个字说得何等血腥，问话者被震得目瞪口呆，一时回不过神来。
　　“何须如此麻烦，用神识一探即可。”不惑微笑道，至于是为族人解围，还是心中早有不满，就不得而知了。
　　白争微怔，而后恍然大悟：“是喔！我怎么没想到！”
　　说完，就地躺倒，大刺刺地摊平四肢：“来吧！探吧！”
　　这种姿势不仅将肚皮曝于狐前，连私密之处也一览无余。一干女性霞生双颊，纷纷移开视线，不媚无语望天，狠狠地翻了几个白眼。
　　茜池半侧着头，恼道：“成何体统！赶紧起来！”
　　白争并不动：“咦？你们不探了么？我修为有限，九个胃并不是一般大小，不这样躺平，我恐怕你们探不真切。若因此再说我骗人，岂不冤枉？”
　　“好了。小友请起，我们信你便是。海外异族难以以常理度之，曾有典籍记载蛇有九头、鱼生多足，九胃狐族，想来也是有的。”虽然感觉很荒唐，可此情此景……纠缠下去显然并不明智，宁殷连忙出言总结，算是认可了白争的身份。
　　白争这才一骨碌爬起来，本就不大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还是族长大人英明，那么……”
　　“那么又有何用？”不羁突然发声。
　　呃？什么意思？
　　不止白争，赤狐们没有一个能摸得清不羁的思路，但基于对他的了解，他们知道接下来一定不是什么好话。若说不媚是耿直，说话直白不屑于拐弯抹角，不羁就是真正嘴毒，戳心打脸揭疤撒盐。白争也从他语气中感受到一丝隐隐的不善，不自觉暗暗绷紧了脊背。
　　只听不羁问道：“九尾狐每条尾巴都是法器，九头蛇每个脑袋皆可噬人，鱼生多足便可离水而居，这些要么展现了强大的血统，要么见证了族群的进化。长九个胃能有何用？我想不明白。”
　　“……”白争眼中一丝锐利一闪而过，“任何事物的存在都是合理的，所谓天生我材必有用，我们既然长了九个胃，那便……”
　　“便很能吃是吧？”不羁毫不客气，“吃饱一次九天不饿？”
　　“……”
　　“所以你就把脸吃成了这样？”边说，边用双手比划了一个方形。
　　“……”
　　一片窃笑。
　　活该！看着白争吃瘪，赤狐们只觉神清气爽，通体舒泰！
　　但凡与他相争，都是白费心思？口舌之争不是争咩？！奇丑无比却说面相好？还有没有点自知之明了？！区区小族也敢大放厥词？真当他们个个好脾气的么？！这下遇到克星了吧！这下无话可说了吧！活—该—呐！
　　大快狐心！他们都想给不羁鼓掌喝彩了！
　　可惜，白争脸上的僵硬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就肃起脸来：“不对，我想不通。”
　　不对？哪里不对？？
　　众狐再次跟不上思路。
　　白争本就没打算让众狐发问，自顾自地飞快道：“有用或者无用，和今天的招亲又有什么关系呢？”
　　……
　　有道理。
　　不得不承认啊，唉。
　　赤狐气势转弱，白争乘胜追击：“不媚小姐，你说呢？”
　　不媚颔首：“确实无关。但我二哥所言无非是阐述事实。你长得难看是事实，你闪烁其词是事实，你撒泼卖痴举止不当也是事实，他讥讽你固然不对，但可曾有一句牵扯到招亲？白争公子刻意将两者相提并论，又是想表达些什么呢？”
　　还是不媚更为犀利，狐身攻击虽然爽快，遇上脸皮厚的也如拳击棉花，恰恰是这种直白相问不好随意搪塞，否则，便坐实了用心不诚之名。
　　白争不由暗道一声厉害。
　　不媚轻描淡写地瞥他一眼，继续道：“白争公子大可不必怀疑挑剔你是为了否决招亲，我曾立过誓，招亲成功后一切事宜听凭阿爹阿娘安排。立誓意味着什么，无需多说了吧？”
　　白争被她说得有些讪讪的，干笑着捋了捋耳朵：“我最为欣赏不媚小姐的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极好、极好！”
　　“你欣赏我，我却不喜欢你。你行事遮遮掩掩，日后若无改善，你我恐怕不太合得来。”不媚肃着脸，一点儿面子也不给，“对了，还有一事需要提前告知于你，我一心向道不愿耽于情、欲，如若你不认同，少不得要背熟清心咒。”
　　清心咒……赤狐年轻一辈大多数狐的阴影……听都觉得尴尬，竟还要求背熟……说这样的话，其实是想让白争知难而退的吧？
　　白争却满不在乎：“无妨、无妨。我明白，你所看重的，只是我的元阳之力罢了。但你之元阴于我亦有大用，算起来我并不吃亏。至于以后的事，且慢慢磨合着再看吧。我有信心，能与不媚小姐成为一对任谁都羡慕的神仙眷侣！”
　　“神仙眷侣？谁仙？你吗？”不悔气笑，“你比我二哥还难看呢！”
　　不羁：“……”
　　闻听此言，白争转过脸，定定地看了不羁一会儿，不置可否地笑笑。
　　不羁：“……”
　　不悔炸毛：“你笑什么你笑什么？阴阳怪气的，敢不敢大大方方说出来？”
　　白争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回身问宁殷：“接下来族长打算如何安排？举不举行双修大典？何时举行双修大典？是先典后修，还是先修后典？请族长大人拿出个章程来吧！嗯，如果你们着急，想今晚就修，我也是可以的。”
　　茜池惊得花容失色：“小友且慢！我还有一事相告！”
　　白争非常配合地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也是方才见小友用饭才想起来的，”茜池迅速与宁殷对视一眼，“不媚茹素，只以流月星追为食，因而是不能离开青空山太久的。”
　　白争眸光一闪，面露不解：“所以呢？”
　　宁殷怎会不知妻子的推拒之意？近两千年的默契啊！他根本无需思考便将话自然接过：“小友是海外异族，游历至此，能逗留多久？游历结束终有一天是要回去族内的吧？想想不媚跟着你居无定所甚至一去不回……我……我……我实难接受。和你直说了吧，除非你立誓，将洞府就设在青空山或者附近，否则，这桩亲事，还是就此作罢吧。”说到最后，颇有几分无赖，但真情流露，引得众狐唏嘘不已，茜池眼圈泛红。
　　“族长大人不是在说笑吧？！不能离开青空山太远？还要立誓？”白争惊讶得小眼都瞪得溜圆，“这算是临时加上了第四个条件？”
　　“不！这是我对招亲的后续安排。既然一切凭我做主，我做主拒绝，也不无不可。”宁殷索性挑明不媚话中的漏洞。
　　“族长大人！”白争喝道，“不媚小姐的三个条件并未难倒我，其他三族离开时也亲眼所见只剩我一狐，实则是名额已定婚约已成。现在却说要作罢，堂堂四大族之一的族长，不守信诺不敬本心，就不怕日后飞升渡不过心魔劫么？”
　　宁殷被他说得脸色急变，微眯起眼睛，试图掩住内里翻滚的无数情绪。但三五息后，宁殷忽地释然而笑：“你说我不敬本心？我真正的本心是什么，你知道吗？”
　　我真正的本心，是守护不媚啊！守护她的意志，守护她的信念，守护她的本心！
　　“你说我不守信诺？就算是又如何？”
　　一应因果，我认！
　　“至于心魔劫，呵呵，渡不渡得过，还轮不到你来说！”
　　无愧于本心，又何来心魔？
　　赤狐们看着族长大放光彩，个个呼吸都不由得急促几分，不悔三子满脸崇拜，不媚眼中晶莹闪动，茜池更是捂住胸口，饱含柔情地低呼了一声“夫君”。
　　白争重重捶胸：“好！好！好！原来这场招亲不过是一场儿戏！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无非是嫌弃我罢了！果然是中意的就但凭父母做主留下成亲，不中意的也但凭父母做主随手打发！你们一早便商量好了的吧？！从头到尾你们都在戏耍我，羞辱我！你们、你们真是太欺负狐了！真真气煞我也！”
　　众狐激荡的情绪还未收拾好，就见白争上一刻义正言辞，下一刻悲愤莫名，再下一刻对天长啸连连后退，最后突然仰面倒下，不动了。
　　“气、气死了？”众狐呆。
　　不悔木着脸前移几步，伸手探了探鼻息：“没死，只气晕了。”
　　赤狐们只觉委屈极了，什么嘛，谁欺负谁啊！谁气谁啊！

　　小剧场：
　　白争和不羁狠狠对视，视线相撞处似有火花迸现。
　　白争：本狐卖得了萌，撒得了泼，能言善辩唱念俱佳，温和雅致貌美如花！
　　不羁：戏精！
　　白争：呵呵，比大众脸强！
　　不羁：呵呵，比方脸强。
　　白争：方脸吃你家大米了？
　　不羁：怎么没吃，你一顿吃了多少？还有脸说！
　　白争：……
　　白争VS不羁第一回合
　　不羁完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