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灯的不具名裁缝铺》詩鈐

89、金炉爇红兽（7）

　　沈柏谦把自己的一切烦恼都倾倒给李一元，晚上轮班的时候拉着李一元彻夜长谈，一遍又一遍的诉说着自己的各种心情，李一元照单全收，不忘关照旁边的月娘，他默默地点点头，月娘属于那种天塌下来也当被子盖的孩子，旁边有人说话，不怕，自顾自翻身继续睡觉。
　　因为白天的事，李一元今晚让七忆、四国和依依都休息，他和沈柏谦看一晚。
　　沈柏谦终于在自己的叨叨中沉沉睡去了，就在爬行垫上，李一元看着他，摇摇头，笑了笑，拿着旁边的毯子帮他盖上。
　　夜深了，偶尔会有钱鼠的叫声，“唧唧啾啾”，从窗口可以看到月亮，那么明亮啊，星星一颗都没有。
　　李一元盘腿而坐，清空脑中杂事，专心在呼吸上，深静匀长，仿佛一呼一吸就过了一整夜。
　　这时候的铺子显得安详而宁静，让人能够沉静下来、安心下来的地方，可能就是家了吧。
　　他们把这个时空BUG变成了所有人的家。
　　沈柏谦有非常严格自律的生活习惯，第二天早上，他却没有在闹钟响之前醒过来。
　　闹钟响了，竟然按掉继续睡，其实这样才像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该有的样子吧，讨厌上班、抱怨工作太累、对家里的催婚表示厌烦。
　　李一元看着他，忽然觉得，其实这个铺子里的人，都有点不一样——其实是很多点不一样，其中之一就是早熟，仿佛都跳过了生命中的某一段，直接进入到另一时间段。转念一想，其实人就是这样，各自有各自的道路要走，不一定谁对谁错，也没有标准，这样的生命才是活泼脆生的。反正大家都是死路一条，只是过程不尽相同。
　　他很少有情绪，始终是一种恬淡的状态，什么事都隔开一点，并不是不尽力或不努力，只是接受，这种状态让他变得异常稳定，进而让这个铺子变得异常稳定。
　　闹钟第二次再响的时候，沈柏谦“嚯——”地睁开眼睛，“啊——”的叫了一声。
　　“我我我，我迟到了！”
　　“冷静，柏谦，多大点事，你就是晚了五分钟，来得及。”
　　“我今天还要相亲，怎么办，李老师，我能不能装病不去？”抓这被子坐在地上的他，就像个不想去上课的小孩子，跟爹妈讨价还价。
　　“你说呢？”
　　“不去了。今天不去了。我好累，我要休息。”
　　“好啊。”李一元很痛快，这孩子再这样紧绷下去，迟早出问题。
　　沈柏谦个性还是有点磨叽，一会儿抓被子，一会儿看手机，思来想去，直接发了短信给他爹妈，然后就关机了，跟李一元说：“李先生，我再睡会儿，您，帮我兜着点。”
　　“安心睡吧。给你留饭，你醒了吃。好好睡一觉。”
　　“谢谢您。”
　　他是真的累惨了，或者一直都没有好好休息吧，躺在原来的位置，秒睡。
　　月娘醒了，她看着李一元，就笑了笑，非常老练，孩子在一岁左右都能懂些简单发音，月娘几乎不，宁愿咿咿呀呀，也不说什么。
　　根据现代搜索式育儿经验，他们对照了几点，一群人都陪着她，也都挺能说的，不存在交流不足的问题；如果说是长句之类的，不尽然；要是说他们对这个小东西要求高、或者是管太多，大概听到的都会笑吧；发育迟缓，这个，应该笑掉大牙。
　　李一元的总结性发言是“外若迟缓，内独驶疾”，这家伙心思太多了，脑子转得太快，说出来都费劲，就变成这种安安静静的个性了——乖得很，机灵得很。
　　还特别能睡，生活比谁都规律，雷打不动，因此也身体强壮。
　　沈柏谦估计真的太紧绷了，一放松下来，直接睡到中午才起床，赶上依依做好的午饭。
　　他们吃完饭，依旧聊聊天。
　　沈柏谦说，他刚刚做梦梦到一个女子，自称是留年，“纱巾草履竹疏衣”，一双同色的平底布鞋，头发梳成马尾，非常端庄地出现在他面前，简单自我介绍，说了句，有件东西要给公子，就让沈柏谦把手伸出来，沈柏谦觉得不合适，就没答应；留年微微一笑，转身走了。
　　“还叫你‘公子’？什么年代的人。你还知道她的打扮是句古诗？沈大公子，以前小看你了。”
　　“四国姐，你就不要取笑我了，”沈柏谦总会一本正经，让人忍不住逗他，“我也说不好怎么回事，梦里就是这样一个感觉，醒来还是记得的。”
　　“你为什么不接着？人家报恩来的，你要让她不安宁？”七忆问到。
　　“她不是被超度走了吗？为什么会不安宁？”沈柏谦有点惊慌。
　　“不是，我说，大少爷，你都不看看是什么的东西吗？跟我家那个弟弟一样傻。”依依说到。
　　“我怕她要嫁给我。我最近相亲真是把自己个折腾到快崩溃了。”沈柏谦最近的神经崩得最近的就是这件事。
　　“你确定是那句诗？”李一元问到。
　　“是。别的都不是太清楚，就是这句诗特别有印象。”
　　“我们有线索了，关于下一件东西，和这句诗可能有关。柏谦，人家真的是来报恩的，坦坦然然就好。就像你相亲这件事，觉得可以就多接触，不行就客客气气的。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要搞得自己那么难过。明白吗？”
　　“好——”
　　“少年郎，心不甘情不愿啊。怎么样，要不干脆不要结婚了吧。”四国调侃道。
　　“四国姐，我真的不想结婚了……”大少爷脸上有两道隐形宽面瀑布泪。
　　“那就不结呗，有什么好烦的。”
　　“家里不同意。我真的不想结了。”
　　“该折腾就折腾吧，哪天想开了也就那么一回事。一人一生，自己过，谁替得了谁，谁又帮得了谁。还不都得是自己过。对吧？”
　　“李老师，你说的都对，可我，可我就是太难过了，觉得自己熬不过去了。”
　　“那能怎么办呢？死也死不了，还是得活着呀。就想个让自己能轻松点的法子活下去吧。”
　　“我要不是沈家的儿子，我就不用过这种日子了。”
　　“这是什么傻话？你要不是沈家的儿子，该是你的业障一样跟着你，你以为跑得掉？太傲慢了吧。况且，你还不可能不是沈家的儿子。说的不仅是傻话，还是废话。”
　　李一元一点都不客气，说得他一愣一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