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灯的不具名裁缝铺》詩鈐

64、朴散则为器（5）

　　人如果是在某个固定的时间或空间中，是会产生安全感的；相反，一旦这个时空被打破，一切都会变得岌岌可危，就像世界就在眼前坍塌、要么你是世界的一部分，要么世界是你的一部分，只能眼睁睁看着，完全无能为力。
　　这就是铺子里这群人现在的感受。
　　李一元顶着剧烈的头痛头晕，非常盲目，跟着灯走，在似乎永远走不到尽头的，他是那种非常有耐力的人，说得不好听就是认死理，牛鼻子老道，一直往前走。这种性格，有些路走得通，有些路就得把自己弄死。眼前这样的路，李一元只是想凭一己之力往下走，完全想不到其他的。他其实心里想的是他带出来的这帮小孩子，担心着他们，月娘毕竟还抱着，其他的人，他有责任。
　　谁能想到，第一个出来的，竟然是沈柏谦。
　　沈柏谦开始害怕的时候，他命令自己停下来，就原地坐下，抱着包包，就想着爷爷，他小时候最喜欢和爷爷在一起，爷爷会抱着他玩，他在爷爷那里最舒服。爷爷不会随便去说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什么是对什么是不对，只是静静地，和小柏谦一起看看书画，告诉他这个字要怎么写，才能接近字帖的样子。
　　他和爷爷在一起的时候，是最能安静下来的时候。
　　心里就想起那个时候，想起他们爷孙俩一起走过的时光。
　　爷爷让李一元来看他的时候，他仿佛是有感觉的，就像是灵魂在半空中看着，他听到李一元说话了，但是记不住，就记住了什么时候未到之类的。
　　他忽然觉得自己现在，好像也像是那个时候一样，就静静地，感觉下，调侃自己，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这种体验的；更警惕自己想要伤人的念头。
　　就在他看清自己的那个瞬间，周围的黑色就像被灼烧的纸张一样，到处都是光透进来，破洞，渐渐地，光连成了一片，他重见天日。
　　周围的环境，是山间草甸，像蛋糕一样，绵绵密密的小草，还有一些细碎的野花，色彩斑斓，蝴蝶蜜蜂也有，微风吹过，令人舒畅。
　　他出来后，四下张望，并没有看见其他人在哪里，甚至类似于房间或者建筑的，都没有，抱着那个妈妈袋，使劲想办法。
　　对了，月娘。李一元说过，东西会带有人的信息，他身上唯一有的东西都是月娘要用的，可能此时和月娘的联系最大。
　　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翻找着包包，希望能找到李一元的锦囊所之类的——白费力气罢了，李一元也不是什么都能料到，毕竟他还是个人身。
　　李一元在左突右转都不得的情况下，体力消耗得非常迅速，他没办法，只好坐下，灯儿子在他头上照着，滴溜溜晃荡旋转，漫不经心。他觉得自己在这样下去不行，调整呼吸，先让自己平稳下来。跟着月娘的呼吸，再次平稳下来之后，他开始想念自己的师父，想着要是师父在，现在会是什么样的？师父会怎么处理这样的状况？第一句肯定是：你这个傻子，就知道往前冲，人要懂得转弯，明白吗？自己肯定特别委屈：师父啊，我转弯了，可是这里还是没有路啊。李一元想到这些，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他真是傻，现在，明白了，就安下心来，好好打坐，专心和师父聊天。
　　不一会儿，他周围的黑色也开始瓦解，光透了进来，就像沈柏谦遇到的一样。
　　李一元抱着月娘出来后，沈柏谦就在五六步远处的地方。
　　看到李一元非常激动，直接扑上去抱住他，眼泪鼻涕一大把。
　　“没事了没事了，出来就好。”
　　“李老师，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怎么去就他们？”
　　“这个我们可能帮不了，要靠他们自己。你是怎么出来的？”
　　沈柏谦如此这般说了一遍，他讲的磕磕巴巴，眼泪滴滴答答。
　　“是啊，就是这样出来的，我也是。”
　　“我们现在，怎么办？”
　　“先等着。好好休息一下。”
　　“月娘，就这样一直睡着？”
　　“是啊。这个孩子，真是厉害。我被冲击的头晕脑胀、颠三倒四，你看看人家，我连个孩子都不如，真是白修了那么多年。”李一元苦笑着摇摇头。
　　“李老师，要不要把她放下来，您休息一下。怪累的吧？”
　　“没事，她要是觉得这样好睡就让她继续吧。这个孩子不容易。现在情况也不是很明白，随便放她下来，我也不安心的。”
　　“明白了。李老师，坐下来，喝口水吧。”
　　超大号妈咪袋里有个保温瓶，装着水，一口热水，在这样的时候，都是很大的安慰。李一元小口小口地喝着水，慢慢把气息都调回来了。
　　周围的环境，气场非常好，不一会儿，他觉得能量都补足了一样。随着那杯热水喝完，一身汗发出来，通体舒畅。
　　“柏谦，我觉得你现在真的可以独当一面了。”
　　“我觉得我还差得远。比如刚刚，我很怕我自己变成那个样子。”
　　“你想通了为什么你出来吗？”
　　“我不太明白。”
　　“黑色，有时候就想镜子一样，能够照到人的心底。一个人最害怕的、最讨厌的都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被照出来。就像一个人，被逼到极端情况，都会想着反击，那就会有伤亡，畜生就做了，人还是会权衡，哪怕只是一闪念，都是人性，无论是什么样的斗兽场或者战争杀戮，只要还有那一点善念在，就还有得挽回。能够照见，能够接受，如果能够解决当然就更好了。只是，人会害怕，然后急匆匆跑开，一次两次三次，很快就迷失了。就很难看见自己的真心了。”
　　“越是兵荒马乱，越要稳住心气。”
　　“这话说的真好！”
　　“我爷爷说的。我想他了。”
　　“嗯。我想我师父了。”
　　“李老师，他们要是出不来怎么办？”
　　“相信他们。你们都是我带出来的，我对你们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