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是倾国色》天明水玉

5、第 5 章

　　姜怡宁三人从老太君处出来。

　　走在半路上，谢修远忽然对林依然说：“林小姐，母亲刚刚还特意跟我念叨着你，想快点见到你，你先去我母亲那儿吧，我和怡宁随后就到。”

　　林依然愣了愣，看着谢修远，又看了看站在他身旁的姜怡宁一眼，突然觉得此刻站在一起，仿若金童玉女般配的两人格外刺眼。

　　她苍白着脸，抿紧唇角，竭力克制心中的嫉恨，哑着声道：“好，那世子哥哥，我先去了。”

　　待林依然的身影直至消失不见了，谢修远的表情温柔起来，忍不住握住姜怡宁的手，满含柔意道：“阿宁，过几日便是花灯节，那天你会出来吗？那天我去姜府接你好吗？”

　　花灯节是大晋的一个重要节日，百姓相约出游互赏花灯，夜游灯市，放花灯祈福，贵族公子小姐这天也大多会出来游玩。

　　姜怡宁微微挣扎了下手，没挣脱，语气有些重，“谢大哥，这于礼不合，请自重。”

　　谢修远本以为是女儿家的羞涩懵懂，抬头却发现姜怡宁眼神里还未来得及掩去的厌恶，这讪讪才放了手，“对不起，阿宁，刚刚是我鲁莽了。”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姜怡宁告诉自己此时还不能撕破脸，良久，嘴角才扯出一抹笑，“刚刚太突然了，还没不太习惯，谢大哥可不要生我的气。”

　　谢修远有些理亏，自觉得自己的动作的确有些孟浪唐突，温柔道：“我怎么会生你的气，我……”

　　姜怡宁说道：“那天我兄长会陪我一起出门，应该会去。”顿了下，她眼睫微垂，似乎有些羞赧，小声道：“若是有缘，或许能和谢大哥巧遇。”

　　谢修远心中一喜，虽然不能去接阿宁有些失望，不过万千人中意外相逢，浪漫邂逅，这不是更能说明他和阿宁的缘分？

　　姜怡宁忽然拿出一个香囊，继续道：“谢大哥，这是我亲手绣的香囊，送给你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谢修远微微一怔，刚刚还有些疑惑姜怡宁的态度未免太过太冷淡，此刻却有些惊喜，温柔道：“阿宁做的，自然是极好的。”

　　他抚了抚香囊，道：“我很喜欢，谢谢阿宁。”

　　姜怡宁脸上露出笑容，似乎有些羞涩，小声道：“谢大哥收了我的香囊，不表示一下吗？礼尚往来才是君子所为。”

　　谢修远愣了下，反应过来，便是狂喜，摸了摸自己身上，除了贴身玉佩，身上并没什么能送人的东西。

　　姜怡宁眸子微垂，似乎不经意间提醒道：“君子佩玉，谢大哥的这块玉佩似乎不错。”

　　谢修远摸着腰上的贴身玉佩，有些迟疑，说道：“这是我一生下来，母亲就给我戴上的，从不离身，要不还是……”选其他东西吧？

　　姜怡宁却仿佛有些嗔怪，道：“谢大哥舍不得？送人东西，越是贵重，越是表示那个人在自己心中的重要程度，难道谢大哥心里，我只是可有可无的人？”

　　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再舍不得就不是男人了。谢修远最终取下玉佩，递给她，说道：“阿宁说笑了，你喜欢就好。”

　　姜怡宁随即便将玉佩系在腰上，笑道：“谢大哥放心，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一定会好好保管的。”尤其在中间两个字重音。

　　谢修远没注意到这句话有什么不对，只觉得姜怡宁心中还是喜欢他的，只是女儿家面皮薄，不好说出来。

　　……

　　谢二夫人前几日偶感风寒，这几日都在屋子里休息。

　　姜怡宁刚走到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的笑声。

　　待进去屋里，只见一方软榻上，正卧着二夫人钱氏。而林依然就坐在一旁，钱氏不知说了什么，林依然的脸竟然一红。

　　见到姜怡宁出现，刚刚还有说有笑的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

　　姜怡宁规规矩矩地给钱氏行了个礼，钱氏仿佛没看见，偏着头和林依然说着话：“依然，刚刚说到哪儿了……”

　　谢修远看着姜怡宁被冷落在那里，忍不住喊了一声，“母亲！”

　　到底碍于儿子的面子，不好在外人面前给儿子难堪，钱氏这才转过头来，正要让姜怡宁起来。

　　却不料，她还没开口，姜怡宁就已经起来了，钱氏的脸色有些不好。

　　钱氏语气有些不好：“修远，你过来。”

　　谢修远过去，本想就这么站着，没想到却被钱氏硬拉下去坐下，正好和林依然一左一右，格外搭配。

　　钱氏按住谢修远，不让他起来，一只手拉着儿子，一只手握着林依然，说道：“修远，这些天娘病了，都是依然特意过来陪我说话解闷，等我好了，你要好好感谢感谢依然，多约依然出去玩……”

　　姜怡宁仿佛没有察觉到三人之间那异常和谐欢乐的气氛，反而衬托得她这个未来儿媳像是个外人。

　　她冷眼看着。

　　前世她就知道，钱氏是个强势势利的，对儿子掌控欲强，对她这个儿媳妇看不顺眼，连儿子的房中事都要横插一脚。

　　钱氏有着自己的小算盘。

　　姜府落败，国公府也不如以前，可到底是有爵位继承的公侯之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强，姜父还在时，是朝中的礼部尚书，勉强配得上自己儿子。可如今姜父去了，姜父的那些叔伯们最大不过四品官，儿子那就是低娶，亏了。

　　这桩婚事她是不赞同的，碍于国公府的脸面，想着拖个一两年，等姜怡宁年纪大了，姜府那边先熬不住主动退婚，要是实在不愿意，那就让儿子把姜怡宁娶进门做个妾室，她是能勉强接受的。

　　却没想到平日里不怎么管事的老太君不知从哪儿听来的消息，突然插手修远的婚事，要在寿诞上当众定下这门亲事。那天还把她单独叫到内室教训了她一顿，说人不能背信弃义言而无信云云。她这场病说是偶感风寒，其实是被老太太气的。

　　至于林依然，这几个月频繁来国公府走动，她是过来人，女儿家的那点心思看的一清二楚。林依然的父亲是现任礼部尚书，朝廷中重要的实权官员，相比如今落败的姜家，强了不知道几倍。所以林依然若真有心，她也乐于促成。

　　这边其乐融融，有说有笑，仿若一家人，站在屋子中央的姜怡宁倒显得格格不入，形单影只。

　　姜修远看不过去，几次三番想要起身，都被钱氏死死按住。

　　林依然倒是显得善解人意，主动起身，将姜怡宁带到钱氏身边，“阿宁，来，跟二夫人说会儿话。”

　　却不料姜怡宁刚走近，二夫人就忽然咳嗽不止，身上奇痒难耐。

　　要不是谢修远眼疾手快扶住钱氏，恐怕钱氏都要摔倒地上了，“母亲，你怎么了？”

　　钱氏神色一变，猛然抬头，指着姜怡宁道：“走开，让她走开，离我远点。”

　　姜怡宁仿佛十分担心，又接近几步，似乎要来搀扶钱氏，钱氏身子越发不舒服，赶苍蝇一样挥手，“滚开！”

　　混乱中，钱氏无意中摸到一块冰凉的东西，待她正要细看时，姜怡宁已经侧过身，脸上满是担忧，道：“二夫人，可是要请大夫过来看看。”

　　钱氏心中已有怀疑，看了眼儿子的腰间，果然那块贴身玉佩不见了。

　　她神色一变，脸色十分难看，质问道：“修远，你的玉佩怎么到她身上去了？你刚出生时身子弱，娘特地去求皇觉寺求的得道高僧，才得来这块开光玉佩保佑你平安长大。这些年从不让你离身，今天你竟然随便把玉佩给别人，你对得起娘的一片苦心吗？”

　　谢修远劝道：“母亲，阿宁马上就要嫁进我们家了，玉佩她戴着和我戴着又有什么区别？”

　　钱氏气急，手中的小手炉竟然直接砸了出去，吼道：“好啊，我可真是生了个好儿子，还没娶进门就开始偏着外人，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了？滚！滚出去！”

　　谢修远无奈，脸上有些难堪羞愧，转身道：“阿宁，你先出去吧，母亲现在情绪太激动，大夫马上就要来了，我让人送你和林小姐回府。”

　　——

　　姜怡宁和林依然一同出来，林依然路上有些沉默。

　　素琴对于刚刚钱氏的刁难有些忿然，道：“小姐，你真要嫁给世子爷？这亲事还没定下来就这么摆脸色，以后要是在同一屋檐下指不定会如何……”磋磨折辱呢？

　　谢修远在京城的世家子弟中也算是青年才俊，相貌堂堂，家世显贵，小姐和他也挺般配的。可刚刚见了钱氏……这还只是探望未来婆母，都被如此嫌恶刁难，竟被人当面赶了出来，日后可怎么熬？

　　林依然出神片刻，此时也是低声附和道：“阿宁，你真的决定要嫁给世子哥哥？谢伯母似乎……”她顿了顿，仿佛真的为姜怡宁担忧：“……对你有些误解，如今都如此……日后进了门，你的日子可怎么办……”

　　姜怡宁表情看上去似乎有些忧愁黯然，语气很无奈，叹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长辈定下的亲事，我能有什么办法？”

　　林依然心中一动，有些惊讶她突然说出的话，试探道：“阿宁，其实你……是不想嫁进国公府的吧？”

　　她没有回答，只是在林依然看来就是默认的意思。

　　姜怡宁似乎对林依然全无防备，倒是素琴有些怀疑地看了林依然一眼。

　　事情正如她所期望地发展。

　　钱氏突然间身体难受，在她的预料之中。

　　引起钱氏的厌恶，是她退婚计划里的重要一环。

　　前世她每日都要到钱氏跟前请安伺候，有一次她从钱氏屋里出来不久，钱氏便咳嗽不止，身上奇痒难耐，搔痛难忍，叫了好几次大夫都不管用，反复发作。后来还是请太医来看，才发现是栀子花过敏，而她那日衣裳用的熏香正好是栀子香。

　　当时这件事被钱氏闹得整个国公府都惊动了，她被钱氏罚跪在雪地里整整一天一夜，任何人求情都不管用。后来她因为这次罚跪伤了身子，落了病根，一到冬天便有腿寒的毛病。

　　姜怡宁对这件事记忆深刻，重生后，便想着用栀子香来帮自己摆脱这桩婚事。所以她特意让丫鬟准备了栀子熏香的衣裳，还备了个栀子香包。

　　丫鬟在前面引路，路上有一座石桥，经过石桥旁边便是一片竹林。

　　竹影斑驳，泛着黄，竹中小径布满青苔，看上去有些荒芜。

　　竹间小径人影晃动，隐约中有说话声。

　　“……咱们国公府马上要有一桩喜事了，世子爷要和姜家小姐结亲，听说老太君寿诞一过就要着手准备了。”

　　“要我说啊，要不是老太君插一手，这亲事最后不定能成。”那个丫鬟顿了下，这才神秘兮兮地道：“这几个月林家小姐不是经常来走动吗？我看二夫人原本是属意这位林小姐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若不是……没准这世子夫人的位置就落在那位头上……”

　　竹林静默，只有竹叶飒飒作响。

　　林依然看了眼身边的姜怡宁，似乎要解释，姜怡宁却用食指压了压嘴唇，示意出去再说，却又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这院子都荒废成这样，哪里还能住人啊，要不是珍珠姑娘吩咐下来，我可不愿踏进这里……”

　　“老太君也是不容易，这些年一直念着二爷。珍珠姑娘特意让咱们过来打扫，想必也是忖度老太君的意思，盼着这次寿诞二爷能回来……不过听说二爷当年犯的可是通敌叛国的重罪，世子之位都被圣上革了，还能回京城？”

　　“谁说的清呢？国公爷和镇国长公主上战场保家卫国，身为他们的儿子竟做出这样的事，真是令父母蒙羞，枉为人子……”

　　姜怡宁一听到“二爷”两个字，便无法克制地想起前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