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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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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赵衡只睡了不消片刻,忽然睁开眼来急急喘气。沈庭清一直在旁边照看,见他睡得满头大汗,正拿着巾帕给他擦拭。赵衡大约是做了什么噩梦,醒来不仅喘得厉害,还捂着心口自己给自己揉了半天。
沈庭清很少看见他安抚自己个儿的模样,帮着赵衡揉了半晌,便听他道:“师兄杀你,我吓坏了。”
沈庭清想起他那师兄,也是背后一凉,还要安抚赵衡说:“他找不到这里,他不敢再来招惹我们了。”
赵衡却用那双乌黑的眼睛盯着他,说:“师兄死了。”
沈庭清惊道:“什么时候?你一个人遇上他了?”
赵衡道:“两个月前。”
沈庭清“哎呀哎呀”地站起来,掀开被褥要去查看赵衡的身体,忙不迭地叫着:“哎呀让我看看伤着哪儿了。你那师兄,简直不是人!”
赵衡被他扶起,由着他摆弄,沈庭清只见他满身是伤,哪里分得清是谁伤的,只知他的阿衡怀了七个月的身孕,还遇上了他那杀人不眨眼的师兄。赵衡中毒之后,吃过几次他师兄的亏,沈庭清更是数次落入对方手中。
据沈庭清所知,赵衡那师兄是门中叛出的弟子,似乎与他们师父有很深仇怨,遇到门下弟子是见一个杀一个。对待赵衡更是残忍,常常不把他一剑杀死,而是让他拖着重伤之身带着沈庭清奔命,纯属以折磨赵衡为乐趣。赵衡身上这些伤疤,十有七八便是出自他师兄之手。所幸他的阿衡福大命大身手高超,沈庭清又足够机灵,这才躲过了数次追杀。
在被赵衡的师兄追杀的那段日子里,沈庭清觉得那是天堂与地狱的两端,一方面他与赵衡的性命以一个前所未有的程度紧密相连在一起,就连睡觉也是双手相握,另一方面他带着赵衡奔波逃命,赵衡偏偏还“意外”中了画堂春之毒。说起“意外”,的确是超出沈庭清意料之外。
他曾在一本书上看过画堂春毒花的模样,不想世间真有此物。当时他迷恋赵衡,又觉对方七情全无,便想试他一试。但小沈虽然年少轻狂,但也并无恶意,心知赵衡只要不把毒血咽下,也不会有何损伤。小沈“意外”中毒之后,赵衡果然为他吸出毒血,小沈欣喜若狂,正要叫他把毒血吐出,哪知此时赵衡那要命的师兄杀到,两人缠斗起来,等赵衡反应过来,那毒血早已咽入腹中。
如今沈庭清回想起来更是惊心,那时二人都不知道赵衡怀了身孕,只顾逃命求生,赵衡更因数次毒发吐血。这孩子能保全至今,简直是上天给与的恩赐。
回想起赵衡那师兄的可怕,沈庭清不由心惊胆颤,将赵衡紧紧抱在怀中,反复搓揉他的后背,感受着对方真实而又温热的体温。
沈庭清颤声说着:“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到底还是死在你手下了。他对你做的那些事情,简直不是人!”
赵衡也伸出手木木地抱着沈庭清,但这已经是他表达温柔的最大程度。
“不是我杀。”
沈庭清奇道:“那是谁干的?”
赵衡摇了摇头,说:“师兄和马车说:‘我恨你。’马车走了,杀他的人也走了。”
沈庭清也是一头雾水,两手托住赵衡那张小脸,道:“我的乖乖,不说这些打打杀杀的了。身上还疼吗?给我看看。”
赵衡却冷不丁地道:“师兄说,我是不祥之人,会带来灾祸。”
沈庭清抬头看着他,叹了口气,按着赵衡的双肩,又一次认真地教导道:“别听你师兄瞎说。我说了,那家伙嫉妒你。他又杀人又害人,他才是不祥之人!”见赵衡又要说话,沈庭清抢道,“我说了!你师父没说过这话,是你师兄编来骗你的!你也真是好骗,他活着骗你,死了还能骗着你。你个瓜娃子!”
沈庭清见他又是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便抬头揉了揉他的脑袋,温声道:“不想这些了。肚子还疼吗?”
赵衡点了点头,捂着肚子,鼻子里呼着热气,看着似乎也就是常人走快了几步有些气喘。沈庭清也不知他现在是什么状况,这大夫又不来,赵衡又不知道疼痛。天知道他的忍痛能力有多强,之前他被师兄追杀,一道血口子从右肩划到左背,鲜血直流,竟也没有和沈庭清喊一句疼。直到沈庭清发现自己扶着赵衡的袖子被鲜血浸湿,这才发现了赵衡的伤势。
赵衡受伤大多两种反应,第一是直到伤口愈合也没反应,第二是直接倒下昏迷不醒。方才他按着肚子不能动弹,已是沈庭清见过最为明显的反应之一了。沈庭清也总算明白当初二人逃命之时,赵衡为何总是不住揉腹。
但赵衡并非感知不到疼痛,而是不知如何表达,更不知到了多痛之时可以表达出来。这也是拜他那变态师兄所赐。赵衡从小被他师父养大,也不知何时起便被他师兄折磨,折磨之时不许喊疼,否则手段更加恶劣。他对赵衡威胁咒骂,说他是不祥之人,叫他无法喊疼也不许和他人说话。而赵衡师父多在外修行济世,待他师父发现,为时已晚,赵衡已变成了鲜少与人交流,更不知该如何表达疼痛的奇怪模样。
这也便是沈庭清遇到他的第一幕,浑身是伤,鲜血淋漓,但不会喊疼,更不会与人交流,雷电交加大雨滂沱之时,似游魂般拖着剑走在雨里,紧紧地缩在自己的世界里鲜血满地。
赵衡不肯在榻上躺着,定要躺在沈庭清怀里。沈庭清对他只有顺从,将他抱在怀中,抚摸着赵衡的肚子,感觉他的肚皮渐渐发硬,听着赵衡的呼吸变得急促粗重。
赵衡忽然伸手揪住他的衣领摇了摇手,叫了声:“饿。”
这一声怕是把沈庭清的心肝都叫化了。他忙说着好,问道:“要吃什么?”
赵衡十分惜字如金:“面。”
沈庭清便嘱咐道:“好,我去给你下面,你躺在这里乖乖别动。可不准再走了!知道了吗?”
赵衡由着沈庭清给自己盖上厚被,他则望着帐顶眨巴眼睛,双手托在腹侧,平淡地说了声:“好。”
语气虽然平淡,可比起任何人的撒娇都对小沈管用。
沈庭清又出门嘱咐了看好夫人,自己一溜烟儿跑到厨房去抓紧生火烧水,嘴里哼着小调,心想着马上老婆孩子热炕头,心里别提多美了。正当他围着围裙噼里啪啦煎鸡蛋的时候,外头忽然响起一阵喧闹,一个家人匆匆忙忙跑进来,还被门槛挂住了脚,赶忙爬起来冲着沈庭清大喊:“少爷不好了!夫人要杀人了!”
“什么!”沈庭清赶紧把蛋捞起,又问道,“他要杀谁?”
那家人急道:“方才大夫来了,一进门就被夫人赶了出来。夫人不知怎地,抄起个茶杯砸碎了抵在那老头儿脖子上,吵着说要见你!”
沈庭清一边听着一边还要捞蛋,可这蛋关键时刻出岔子,滑到锅边又滑回去,在猪油里快乐地徜徉着。而沈庭清捞蛋这时候,外头的吵闹声已经朝着这边越来越近。
那家人见他还在捞蛋,赶紧上去抢过铲子,叫道:“少爷这都啥时候了你还搁这儿瞎折腾!”
沈庭清一边解着围裙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道:“别把蛋煎老了!夫人喜欢嫩的!”
待沈庭清走远了那家人还在嘀咕:“夫人都要杀人了还有心情吃这玩意儿?!”
沈庭清跑出去不远便看见前头一大群人围坐一团,他定睛一看,正见赵衡挟持着那大夫。他见赵衡只着单衣,一头乌发一直往外冒着白烟,估计这会儿还赤着脚,定是要冷坏了。他赶忙跑上去,伸出手大叫着:“都给我让开!我在这里!阿衡我在这里!”
家人们便似见了救星,正纷纷朝着沈庭清跑去,但只觉身旁一阵白风刮过,一群人一阵眼花,待凝神一看,只见那夫人已扑到沈庭清怀里,二人紧紧抱住。沈庭清不知对夫人说了什么,那夫人转过身来,伸手一指,吓得家人们纷纷跳到两边,谁也不敢被指着,只有那老大夫还被刘伯扶着站在原地抖啊抖的。
沈庭清忙叫道:“误会了误会了!”又将赵衡一把抱起,朝着众人走去。赵衡这会儿似乎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便将沈庭清的脖子紧紧抱住,一点缝儿也不留地贴在沈庭清脸边,使劲蹭了蹭,确定贴严实了才不动弹,老老实实给沈庭清抱着。
沈庭清快要抱不住他,使劲往上托了托,就听赵衡轻声道:“亲亲。”
沈庭清低头惊奇地望了他一眼,顿时浑身充满力量,又把赵衡往上抱了抱,抱紧了后,低声道:“等会儿。”顺势还在赵衡脸边贴了一嘴,完全不顾众人惊愕的目光。
赵衡此刻披头散发,头发大多遮着脸,他说话不多,倒未被人认出是男子。大家伙儿又先入为主,只以为是个年轻不懂事的小姑娘。
沈庭清抱着赵衡快步走上前去,对着大夫赔笑道:“对不住对不住,内人火气大、胆子又小,生人一般是碰不得的。我忘了这事,实在对不住!”
老大夫摇着手,只摇着手,说不出话来。
这时赵衡又说了声:“亲亲。”
这下不仅沈庭清听到了,大夫、刘伯和几个家人都听到了。沈庭清轻咳了一声,拿脸拱了拱赵衡的脸,嗔怪道:“动不动打打杀杀,像个要生孩子的人吗?这老大夫是请来看你的,有了什么损伤你可如何是好!”
赵衡听了,面无表情,只是目光微微下垂,又伸长了手紧紧地抱住沈庭清,在他耳边叫着:“亲亲。”
刘伯看着他俩亲昵调笑的模样,不禁皱了皱眉头,当众叹了口气。
沈庭清还抱着赵衡不肯撒手,一边轻拍着怀里的人一边往里走一边对刘伯笑道:“他就这样的脾气,本性是不坏的。大家伙儿都让着他点儿。”
其实他就算不说,家人们也早就在心里想好了要离着夫人能远一点是一点。
沈庭清把赵衡抱到榻上放下,拿过巾帕将他的脚底擦干净,边擦还边教训道:“你看看,脏成什么样!我不是说了让你好好躺着吗?你怎么一转眼就要杀大夫了?要是把人家弄出个三长两短来,我看你该怎么办!”
他带了训斥的口气,说得赵衡的头一个字比一个字低,可赵衡始终也没有解释反驳什么。沈庭清洗过手,看着赵衡的模样,不由叹了口气。赵衡伸出手来,拉过沈庭清的手放在他自己腹上,又低声说:“亲亲。”
沈庭清摸着他的肚子正在用力地发硬着,不禁无奈道:“什么时候了还要亲亲!唉!”说着撩开赵衡脸边的头发,在他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又道:“这下满意了吧!”
赵衡抬起头来,目露疑惑地盯着他。
沈庭清:???有什么问题?
只听赵衡沉声叫道:“沈庭清。”
沈庭清的脸突然涨红,一口气红到了耳朵根儿上,连额头的青筋都羞得怦怦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