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风鉴

20、第 20 章

　　20.
　　沈衍直左等右等也等不来他爹，正是着急之时，他远远望见两人走来。可他中毒之后，眼神也差了许多，直到两人快走到跟前儿，沈衍直这才看见是祁允和正龇牙咧嘴地扶着他的衡爹爹走过来。
　　沈衍直想起老沈那话，又不敢下车去见，但看见他的爹爹被人扶着，祁允和又这般龇牙咧嘴，着实奇怪。
　　正当他犹豫之时，祁允和扶着赵衡忽然停下脚步，沈衍直清楚看到他爹正弯着腰扶着肚子，似是动了胎气。沈衍直顾不得老沈的话，赶紧从马车里爬出来，挺着和他衡爹爹差不多大的肚子，裹了裹披风朝着两人快步走去。
　　祁允和正被赵衡捏得龇牙咧嘴、痛不欲生，却远远看见沈衍直裹着披风、苍白着一张脸朝着他走来。他正要去看沈衍直的肚子，手臂又是一阵钻心地疼，忍不住“哎哟！”一声叫了起来。
　　沈衍直加快了脚步走来，甚至小跑了几步，跑到两人面前帮忙扶住赵衡，急声叫道：“爹你怎么了？是不是弟弟要出来了？”
　　赵衡也不曾喊疼，只是低头捂腹、面上出汗，觉着肚腹阵阵绞着发疼，比当年要生沈衍直时还疼得厉害。其实也不是这一个更疼，只是当年他一心只想着沈庭清，多年经受折磨的身体又对疼痛麻木。如今感官恢复了不少，沈庭清又不在身边，只注意着这疼，便觉得格外疼痛。
　　可他还担心吓着他的心肝宝贝，仍是抬起头一脸冷然平静地对沈衍直道：“心肝宝贝不怕，带我去找你爹。”
　　沈衍直见他说话正常、神情自若，应当是并无异样。他便对祁允和低声说了声“我来吧”，就将赵衡扶在怀里。可这时一旁的祁允和却倒吸着冷气，颤颤地把手从赵衡手里收回去，沈衍直余光一瞥，却大吃一惊，就见祁允和的手背泛着通红，被寒风一动，似要青紫了一般。
　　沈衍直不由惊讶道：“你这手怎么红成这样？是冻的？”
　　祁允和便要往回一缩，可衣袖翻动间，沈衍直又见到他的手腕也是一阵紫红。沈衍直大惊失色，抓过祁允和的手看了看，正见他的手腕有条条红痕，似是刚刚被人掐过。
　　沈衍直心道：在这宫里竟还有人敢打这允和？那估计就是陛下了。可他不敢多问，想起祁允和对他衡爹爹多有照顾，便道：“你是中了毒？”
　　祁允和看了眼赵衡，怎敢说话，忙道：“无碍、无碍。”
　　赵衡：“我抓的。”
　　沈衍直：？？？
　　祁允和：！！！
　　沈衍直一边扶着赵衡往马车走，一边低声对赵衡埋怨道：“爹你还说不疼！不疼怎把人家的手抓成这样！”
　　赵衡一听沈衍直埋怨他，顿时就红了眼眶，低低地道：“心肝宝贝，你说我……”
　　沈衍直也是急坏了，赶紧安慰着：“对不起爹爹，我不是说你，我担心你疼坏了。咱们马上回去，我马上带你回去！”
　　赵衡吸了吸鼻子，又委委屈屈地说：“好……我要小和陪我。”
　　沈衍直看到身后跟着的祁允和，顿时头疼起来，对赵衡道：“他不能跟来！爹见到他又要气得头疼，他昨晚还说要和我断绝父子关系！”
　　赵衡却道：“他不敢。”
　　沈衍直：……
　　沈衍直道：“爹，你真的疼吗？是不是装的？你可别骗我。”
　　赵衡顿时闭起眼睛就要朝着一边倒去，沈衍直花了好大力气将他扶住，便听赵衡叫道：“心肝宝贝也怀疑我，你爹也怀疑我……我好气……”
　　沈衍直才是气得快昏故去，好声好气地安慰着赵衡，赵衡也不肯听，趴在马车边上不肯上去。沈衍直只得回头对一直张望不停的祁允和勉强地笑了笑，十分尴尬道：“允和，你能帮帮我吗？我爹说，要你陪他……”
　　终于在祁允和和沈衍直的共同努力下，赵衡被弄上了马车。这马车本还挺宽敞，三人在里头本就绰绰有余，可加上沈衍直和赵衡的两个肚子，沈衍直怎么都觉着挤得发慌。他将赵衡扶进马车里躺下，自己陪在赵衡身边背对着祁允和。
　　赵衡虽然说着要祁允和陪着，但实际把人弄进来后又顾不上他了，他此刻腹痛得厉害，刚刚被沈衍直扶着躺下便发出了一声极为压抑的痛哼声，而他也顺手抓住了沈衍直的胳膊。沈衍直这才明白祁允和的手腕为何红紫成那副模样。
　　而有祁允和在，赵衡虽然疼痛但也不敢叫出声来，何况他还担心吓着身旁的沈衍直。赵衡疼了一阵，趁着这空档，又对祁允和叫道：“小和……”
　　祁允和忙应着探身上前，见赵衡满是冷汗道：“你照顾我的心肝宝贝。我顾不上他。”
　　祁允和看了低头不吭声的沈衍直一眼，便道：“好，听沈夫人的安排。我会照顾衍直的。”
　　沈衍直却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还道：“我爹爹疼得厉害，他说的话只有我爹听得懂，祁王别生了误会。”
　　祁允和却微微皱着眉道：“伯父的意思是这几日他生了孩子，担心顾不上你，因此要我帮忙照顾一下。你别误会。”
　　赵衡却轻轻地点着头，说：“小和说得对。”
　　沈衍直闭上眼睛，只有鼻孔在出气，说不出一个字来。
　　交代完这话，赵衡便艰难地侧过身去，闭着眼睛忍着阵阵绞痛，肚腹鼓胀不停。沈衍直一边替他揉腹，一边替他擦汗，其实他自己也肚腹甚大，一直顶在赵衡腰后。但祁允和就在他身后，使他不敢轻易挺腹揉腰，便只能生生地忍着。
　　过了一阵，赵衡又要翻身过来，他刚刚翻身，祁允和便见他颈边全是汗水，而那巨大的胎腹也猛然一颤。
　　“啊——”
　　赵衡忽然叫出声来，高高挺起肚腹，双腿不停挣动，一手将身下的毯子死死拽住，一手扯着沈衍直的衣袖，口中哈气不止。祁允和和沈衍直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还是沈衍直先反应过来，又去给他父亲擦汗。
　　赵衡这胎不知是不是给沈庭清养得太好，阵痛来得又猛又烈，几次都让赵衡痛得挺起上身、惨声大叫，比起生沈衍直时，不知“热闹”了几番。可赵衡又是极要脸面之人，不喜被人听见马车里传出阵阵惨叫，于是将巾帕塞在口中，死也不肯叫出声来。
　　沈衍直将他口中的巾帕取出清洗，他便咬着牙、压着嗓子，极力忍住疼痛，不肯叫出声来。额边的发丝早已湿成条条，发线边缘的发也湿了一圈。
　　赵衡在疼痛之时，看见祁允和一直盯着自己的肚子，面上的神情又是好奇又是担忧。赵衡被他盯得不好意思，可又无法开口，只能把脸朝他的心肝宝贝怀里钻着。他让祁允和留下，就是为了让他照顾沈衍直，哪知道自己会疼成这样，实在丢脸丢大发了！
　　此时距离腹痛发作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时辰，腹中的收缩也规律加强了不少。赵衡正在闭着眼睛忍痛之时，多年习武的身体忽觉异常，他刚刚发觉，便觉马车一晃，接着车外传来“咔嚓”一声，车厢往左一斜，车内灯火明灭了瞬间。赵感觉身体向左滑去，当即侧过身用后背去挡，以免伤到腹中胎儿。而他余光看见他的心肝宝贝猛然向后倒去，还好背后有那祁允和，被他抱在怀中。
　　赵衡这才松了口气，还好马车也不曾翻倒，他的后背抵在软枕上也不曾受到损伤。而腹中的小心肝也乖乖地缩着不动。这时沈衍直爬上前来，慌慌张张将他扶起，赵衡对他露出一笑，表示自己无碍。
　　而祁允和下车去，在车外说车轴断了。赵衡见沈衍直正要回应，却忽然捂住他那肚子说不出话来。赵衡知道他应是动了胎气，将手放在沈衍直腹上想要输入真气，但这时他自己腹中也紧紧一拧，身下忽然流出一阵温热水流。
　　赵衡顿时睁大眼睛，一动也不敢动，可那水流还在不断涌出，止也止不住。赵衡慌乱间看到祁允和探进头来，听他说已叫人去通知沈庭清，还不停着急问着父子俩的情况。而赵衡能够感觉到沈衍直的肚腹正抵在自己腰后鼓动不停，他腿间的水流正在慢慢变小，故而爷儿俩都没回答。祁允和便坐在外头守着，就留赵衡与沈衍直在里面。
　　沈衍直一见他出去，立即弯下腰来喘息不止，但又把脸别到一旁，不敢让他爹瞧见。赵衡虽然看不到但是听得分明，知道他的心肝宝贝又难受了，也知道自己胎水已破。可他又担心吓着沈衍直，便伸出手去轻轻抓住沈衍直的手，虚弱道：“心肝宝贝，别害怕。出去和小和说话。你爹就来了。”
　　沈衍直回过头来，紧紧抓着他爹的手，喘了喘气，勉力安抚着他的爹爹：“爹，没事儿，我在这儿陪着你。允和就在外面，不怕。”
　　赵衡闻言，温柔地笑了笑，“爹知道，小和会保护我的心肝宝贝。他的身手，还过得去。”
　　外头的祁允和没听到这话，他更不知道这话的分量。能让赵衡做出“还过得去”的评价的武艺，已是非常站得上台面了，当然里面也有赵衡爱屋及乌的大量水分。
　　赵衡记得当年破水以后，大夫便让他用力推挤，之后衍直很快便出生了。而此刻破水以后，阵痛也没耽搁，反而更加有力起来。赵衡看着沈衍直苍白的脸色，一直担心将他吓着，便又叫他出去陪着允和。
　　沈衍直却道：“爹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在这儿。你别担心我，我是个大人了，会保护你和弟弟妹妹！”
　　赵衡心中涌起一阵温暖，抚着沈衍直的发说：“心肝宝贝长大了。心肝宝贝要帮帮我。”
　　沈衍直点着头，便听赵衡要他帮忙脱下裹裤，别让允和进来。沈衍直一摸赵衡的裤子，便是一阵温暖的濡湿，他小声道：“爹，裤子怎么湿了？”
　　赵衡忍着疼，努力抬头朝着身下望去，可被高高的肚子挡住了视线，只能喘着气说：“我的小心肝、要出来了……”
　　沈衍直闻言，赶紧拉过一旁的毯子盖住赵衡双腿，将头探出去和祁允和说了几句，又退了进来，帮忙脱下赵衡的裹裤，另外拿出巾帕将他腿间擦干。
　　沈衍直正在照顾赵衡时，忽听赵衡急声叫道：“心肝宝贝！别怕、呜——”沈衍直一转头，便见赵衡呜声着仰起头，高高挺起肚腹，双腿架起，朝着两侧极力敞开。
　　赵衡感到股间的胎水又涌出了一些，可他并不知他破水过早，产道未开，胎儿也不曾下来，此刻应当静卧着等候。可他疼得要命，沈庭清又不在身旁，只知他的小心肝就要出生了，于是拼尽全力往下使劲。
　　沈衍直也是慌了，眼看着他爹极力挺腹，真当开始生产，沈衍直也不知所措，双手不停打颤，在一旁一声一声地叫着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