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风鉴

14、第 14 章

　　14.
　　赵衡却忽然说道：“清清，这是心肝宝贝的儿子。”
　　沈庭清疲惫道：“我知道。没了这个，他还可以有其他孩子。他还可以让别人来替他生。没了这孩子，只是今晚的一时之苦，等真生下来，才是一辈子的痛苦！他还会有许许多多的孩子！祁允和也是一样！”
　　赵衡一手抚着沈衍直，一手伸出拉住沈庭清的衣袖，望着他说：“师父也让我选。我选心肝宝贝。我没有后悔，选了我的心肝宝贝。”
　　沈庭清一愣，“你说什么？师父让你选什么？”
　　赵衡回头看了满头大汗的沈衍直一眼，又转头看着沈庭清，说：“要不要他。我选要他。我不后悔。”
　　沈庭清顿时心中一紧，想到自己的衍直竟也曾被在生死之间择一选过，此时他也要衍直的孩子面临这样的生死选择。沈庭清看着沈衍直的肚子，一时心慌不已，仿佛此刻就如他在问当年的赵衡要不要留下腹中的沈衍直。如果赵衡选择不要，自己也不会知道实情，那么他与赵衡便是一刀两断，再无此后种种。
　　沈庭清便说不出话来，只是犹豫，最终咬咬牙道：“那是祁王的儿子，该让祁王来选。”
　　赵衡只说了句：“轮不到你们选。”
　　沈庭清这才泄了底气，看着沈衍直不住起伏的肚子，站在一旁闷声不语。这时阿谦跑来说祁王被长公主押走了，于是一屋子的人都转头看向满头冷汗的沈衍直。
　　沈庭清扶着赵衡在回廊上慢慢走着，忽然叹了口气，道：“你不该这样宠他。他日后会受苦的。”
　　赵衡却道：“师叔也对师父这样说，可我不苦。清清爱我。”
　　沈庭清对他这份突如其来的表白措手不及，又嘿嘿地笑着，害臊地挠了挠后脑勺，又听赵衡道：“衡儿爱你，我会保护你和儿子。”
　　沈庭清不知他从何时开始学会了“清清爱我”、“衡儿爱你”这样的话。他还记得赵衡第一次说爱他时，便是点住他的穴道要离他而去之时。沈庭清想着想着，又想到赵衡的那次抉择，他忽然放开赵衡，走到一旁捂着脸。
　　赵衡走到他身旁，听他发出隐隐的哭泣声，又不知自己是哪句话说错了，正要抱住沈庭清，却忽然“哎呀”一声。这下不用他说，就连沈庭清都隔着赵衡的肚皮感受到了那阵踹动。
　　沈庭清赶忙转身过来，看见赵衡捂着肚子紧紧皱眉，他也将手捂在赵衡腹上，小声对赵衡说道：“他怎么这般有力气？”
　　赵衡却皱着眉道：“他不乖。我的心肝宝贝从不踹我。”
　　沈庭清不由喜上眉梢，抚着赵衡的肚子道：“这一定是个大胖小子。衍直出生的时候多瘦呀，他该是没力气踹你。”沈庭清说着，又悲从心来，道，“阿衡，如果再让你选一次，你还会选择留下衍直吗？”
　　赵衡没有丝毫犹豫地点了头。
　　沈庭清又道：“是因为你会找我负责？若是我不负责呢？”
　　“杀了你。保护心肝宝贝。”赵衡抛出两句话，熟练得让沈庭清直直倒吸一口冷气。
　　还好、我还是比较靠谱的……老沈心中默默地给自己擦了把汗。靠谱救了我的小命！
　　沈庭清当即决定换一个温馨的话题，他打量着赵衡，捏捏他脸颊上的肉，笑眯眯地道：“阿衡最近胖了些。让我看看还能不能抱得动。”
　　赵衡乖乖地站着由他抱，丝毫看不出是方才那个说要杀了亲夫、带大儿子的家伙。老沈托住赵衡的后背和大腿，用力往上一使劲，却没能把赵衡抱起来，倒是把他自己累得喘气。
　　赵衡笑吟吟地看着他，给他擦去额上的汗水。沈庭清也笑着道：“我的衡儿长大了，我再也抱不动你了。”
　　赵衡道：“我来试试。”说着就要去抱沈庭清。
　　沈庭清连忙把他按住，忙道：“等你生完再抱吧！我抱着儿子，你抱着我，好吧？”
　　赵衡点着头说：“好。”
　　祁允和被长公主抓回去后，沈庭清和赵衡照顾着沈衍直也过了一段太平日子。赵衡的肚子也一天一个模样，比从前生沈衍直时还要大上许多，简直像吹了气似的往外长着。他这肚子不长倒是稀奇，沈庭清问了大夫，一天两碗补药，一碗给沈衍直，一碗亲自喂给赵衡。一日三餐喂得饱饱的外，还要追着赵衡给他喂水果，沈衍直在一旁看着，都怀疑他的弟弟或者妹妹是不是饿死鬼投胎。
　　他当然不敢瞎说这话，坐在桌前看着对面给赵衡喂药的沈庭清，沈衍直看着自己面前的两碗黑漆漆的药汁，不知是药太苦了还是心里太苦了，竟忽然转身干呕起来。
　　正在抗拒喝药的赵衡见状赶忙推开沈庭清，即将足月的肚子使他再也无法似阵风地吹来吹去，只能挺着圆滚滚的肚子绕过桌子走到沈衍直面前，心疼地喊着“心肝宝贝”，又握住沈衍直的手输入一阵精纯的真气。
　　沈衍直受着赵衡的真气，这才面色渐渐转好，又摇着头对赵衡道：“爹，我没事了，只是被药恶心着了。”
　　赵衡现下被沈庭清养得，只觉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力气，仍是给沈衍直输入源源不断的真气。待沈衍直完全恢复过来，他将沈衍直扶在怀中，让沈衍直枕着他软软的肚子，对沈庭清面露不快，冷冰冰道：“心肝宝贝不喝这药了。他要苦坏了。”
　　沈庭清急道：“药怎么能不喝呢！这是保胎的药、这是补身子的药，一个都不能少！衍直，听爹的，就两口，喝下去就好了！”
　　他刚刚把药碗端起，沈衍直又是一声干呕，朝着赵衡肚子里直扑。
　　赵衡又道：“心肝宝贝不喝。”
　　沈庭清叫道：“你别急着替他说话！你的药也还没喝完！等会儿就来收拾你！”又对沈衍直道，“儿啊，别给你爹立坏榜样！你闹他也跟着闹，你得做个好儿子，让你爹跟你学着。知道吧！快把药喝了！”
　　于是可怜兮兮的沈衍直一边咽着狗粮一边把两碗药给咽了，之后还要看着沈庭清一勺一勺地给赵衡喂药，喂着喂着俩人就亲上了，亲着亲着俩人就不见了。
　　沈庭清书房里，沈庭清从身后抱着赵衡一双手围不住的肚子，两个彼此错过了二十多年光阴的身躯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虽然彼此的身体都已不如二十多年前那般年轻光滑，可两人抱在一起时又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多年前在山洞里的数个年轻的夜晚。
　　每到赵衡毒发之日，沈庭清便和他抱在一起，割破手臂将鲜血喂进赵衡口中。但是没有其他药材的辅助，画堂春之毒只能解去一半不到。故而赵衡要与沈庭清紧紧抱在一起，与他身躯相贴才能抑制蛊毒。
　　逃亡、鲜血、生死之间，没有什么是比这更能催动情意的毒药。
　　在这数次的缠绵之中，不知是哪一次种下了名叫沈衍直的种子。之后他在赵衡体内生根发芽，将沈庭清与赵衡的命运牵缠在一处。
　　沈庭清吻着赵衡的耳朵，喘息着伸出左手握住赵衡的右手。两人的手腕紧贴在一处时，那两圈一同经历了岁月的红绳又一次相逢，见证着他们彼此的相守相知。
　　它是沈庭清对赵衡禁锢的欲念，是赵衡对沈庭清忠贞不渝的见证，是支撑沈庭清活下去守护二人约定的勇气，是赵衡保护沈庭清与沈衍直的决心。
　　今年的圆月节沈庭清过得格外开心，他就喜欢府上热热闹闹的样子，请来了崔、徐两家人一起来府上过节。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今年过节他的衡儿也在，他要将赵衡正式介绍给他的两个好兄弟。虽然崔父、徐父早已知道沈衍直的来历，也知道沈庭清的妻子叫做阿衡，但对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阿衡，这俩人还是头一次见。
　　崔父和徐父曾在沈庭清的描述中将赵衡想象成一个杀人不见血、面庞如寒冰的神秘江湖客，来无影、去无踪，只要赵衡那剑光一闪，敌人便无声倒下。而赵衡手持冷剑，背后是雨丝潇潇，雷鸣闪闪。
　　但是眼前这个挺着大肚子，连跨过门槛都很吃力的人是怎么回事！还有那副总是睡不太醒、朦朦胧胧、懵懵懂懂的神态又是怎么回事！
　　说好的神秘江湖客呢！说好的雨潇潇、雷闪闪呢！这不就是个看起来三十多岁还过分发福的男人吗！
　　崔父和徐父对一旁摸着赵衡的小手笑得眯不开的沈庭清投去怀疑的眼神。
　　徐父只是摇头晃脑道：“建之说，我最近记性不太行。”
　　崔父：“你记性不行我记性好着呢！老沈啊，这位，就是你的阿衡？”
　　沈庭清还是眯着眼睛，嗯嗯地点着头，又听崔父满是狐疑道：“他、他不是个杀人不见血的江湖中人吗？”
　　沈庭清忙道：“别打打杀杀的，孩子在这儿听着呢。”
　　崔父一看隔了老远的沈衍直、崔少明和徐建之一群人，又转过头来一脸懵逼，忽见那赵衡眉头一蹙，抬手托着他那发福得不像样的肚子，对沈庭清娇滴滴地说道：“他又踢我。”崔父眼看着沈庭清去摸那赵衡的肚子，又听他对赵衡的肚子说：“不踢不踢，怎么老是踢你爹爹？这坏小子。”
　　崔父和晃晃悠悠的徐父对视一眼，咂了咂嘴，道：“老徐，准备红包吧。”
　　徐父奇道：“给谁？”
　　崔父朝着赵衡的肚子努了努嘴，道：“给你小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