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不带走一片云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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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饿、渴、累和铺天盖地的绝望席卷全身，每一分每一秒都能感受到时间流动，罗戚感觉自己好累，腿上的伤似乎越来越严重，抽出了他的最后一丝力气，他想不通自己怎么会这么累。
累到即便陆闹强硬地往他嘴里塞了块糖果，他都没有力气去把他抿化，只能任由糖果随着时间在他嘴里化成水，流进胃里，甜甜的糖果在胃里变得黏糊糊的，他有点不舒服，但也的确是恢复了一点精神气。
糖果给他续了命，但糖果马上就要完了，只剩陆闹身上的两颗了。
“小怪，别喂，我快、不行了。”
陆闹抱着他，眼泪在眼眶里打滚，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他的眼泪滴到了罗戚嘴唇上。
“小怪，直到这种时候，你都还对我这么好，知道我口渴了，就想掉眼泪给我喝，不需要的，”罗戚舔了舔自己的嘴角，破裂的嘴唇微微刺痛，带着一股淡淡的苦涩，他苦中作乐地开玩笑，又缓慢而坚定地说，“小怪不要哭，你还有两颗糖果对不对？你要撑住。你一定会有人来救你的。”
“小怪，陈老师说你很听我的话，让我好好教你，其实我一直有在教你对不对？你看，我教你识字，我教你算术，我教你玩游戏，我教你大道理，好多东西都是我教给你的对不对？”
小怪拼命地点头，用手捂住他的嘴，他知道说话会浪费一个人的体力，他不想再听罗戚说了。说这么多有什么用，我只想你活着，只要你活着，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小怪，我偷偷告诉你，其实我才是花仙子，所以你不用担心，就算我死了，我也只不过是回到了来时的地方，我会在天上守护着你。”
这世界上没有花仙子，只有罗戚和小怪，我不准你离开我。我不准。
你答应过我的，你不会离开我的，你会紧紧抱住我的。你不能欺骗我，那样我会很伤心的，你不是最怕我伤心的吗？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陆闹不知道怎么办，他只能紧紧地抱住罗戚，两只手紧紧地圈住他的腰。他无法发声，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罗戚昏睡过去，那个时候他也好想睡啊。
他的脖子上还挂着音乐手机，意识模糊之前，他按下了键。
它又唱了首“两只老虎”。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尾巴，一只没有眼睛，真奇怪，真奇怪……”
救援队刚走到这片废墟，就听到了这阵音乐声，从石缝从破土而出。
他们顺着音乐很快锁定了伤员的位置，第一时间将他们解救了出来。
没有音乐他们肯定也能找到罗戚和陆闹，只是可能会不清楚方位，而错失一定的时间。
光芒降临，希望笼罩大地，他们看到了紧紧拥抱在一起的两个小孩。
陆闹哎咛一声醒来，四周是雪白的墙壁以及白炽灯的灯光，刺得他眼睛和脑子都有点疼，他瞪着眼睛不知所措地攥紧床单。
年轻的护士姐姐走过来想查看他的情况，陆闹猛地抓住她的袖子怎么都不放，他想要说话却又说不出话来，眼睛通红通红的，像犯了癔症似的。
这位护士姐姐明显被吓了一跳，她只是某大学护理专业二年级学生，这场地震袭来，无数大楼倒塌，死伤众多，医院实在是缺人手，她第一时间加入了志愿者团队，但病人这种情况她还是第一次见，她端着盘子正准备去找医生的时候，陆爷爷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没事的，罗戚很好，你不用担心他。”
听了这话，陆闹放下心来，又躺下去睡着了。他好像去看罗戚啊，但他好累，谁让他睡一觉吧，等他醒了，他要以最好的精神状态去见罗戚。睡梦中的他，眼角溢出了泪珠，这要是罗戚看见了，肯定会说他是爱哭鬼。
他才不是爱哭鬼，他不喜欢哭的，都是罗戚的错，总爱惹他哭。
但他不怪罗戚，因为罗戚直到生命结束的那一刻，还想着他。
陆闹再醒来的时候，罗戚的病床已经搬到了他旁边来，这是罗戚主动要求的。
陆闹望向罗戚，眼神湿润，像是浸泡在水里的黑珍珠，晶莹剔透，熠熠生辉。
罗戚的左脚被打上了石膏，掉在了半空，陆闹听卢阿姨说，罗戚这条腿里面还加了钢钉，那么硬的东西，一定很疼，可直到这一刻罗戚依旧神采奕奕，他眼睛闪烁星星般的光芒，他问陆闹，“小怪，我又教了你一课，这就是生命的意义，你懂吗？”
微暖的曙光被隔绝在了窗帘背后，夏天悄然来临，那年陆闹刚满八岁，他凝视着罗戚，眼神真挚，他好像明白了。
我生命的意义，是为你而存在。
种什么因，就结什么果，他们的情以糖果播种，在夏天发芽，在夏天开花，连根系都是汲取着糖水长大的，自然都是甜的。
两人小孩在医院里没有闲着，数不清的伤者往医院里涌入，甚至还有两三岁就失去了父母的小孩子，罗戚因为腿脚不便只能坐上轮椅，他让陆闹推着自己跑东跑西，他会去安慰那些孤独的孩子，没有人是一座孤岛，每天晚上他们会聚在医院的某个病房里，罗戚坐在轮椅上给他们讲童话故事，又或是作文书里的有趣故事。
他看过那么多童话书，知道那么多有趣的故事，终于发挥了它们的作用。
灾难带给人无尽的伤痛，陌生人的关心在这时候显得弥足可贵，三个月以后他们重新回到学校，只不过这个学校已经不是从前的学校。
校领导在国旗下讲话，讲着讲着他有些哽咽，险些失控，捂着眼睛跟大家说了声，“对不起。”
没有人会责怪他的悲恸，在这种时候，人心就是可以共情。
罗戚看着在蓝天下飘扬的红旗，也忍不住红了眼睛。
在这场灾难中，死了很多人，他们学校就丧失了十十三个小生命。
有一个小朋友被埋在废墟里整整四天，没有水没有食物，没有人知道他是拼着怎么样的意志信念活了下来，原本他已经被救出来了，他的亲人在绝望中看到了曙光，然而现实却是他到了医院没能抢救回来，在他永远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说，“我好想多活一会儿啊。”
有的人荒唐一生自愿放弃了生命，有的人饱受痛苦还在想，如果我能多活一会儿就好，同样的世界，拥有不一样的色彩。
因为地震来临的时候，他们班的同学在操场上体育课的缘故，大多数人幸免于难，少数人磕磕盼盼，身上有点小伤，方田的右手就在这场灾难中受伤了，她可能无法再拿起她的长笛了，但小姑娘的眼神变得越发坚毅。
原本顽劣的齐天圣在经过这场灾难以后沉默了不少，疼爱他的奶奶和他年仅一岁的妹妹都死在了这场地震中。他的奶奶直到地震前的几秒，还在念叨着要给他寄好吃的。他的妹妹一直不会说话，齐天圣期待着有一天从她嘴里吐出“哥哥”两字，然而他永远也等不到了。
郝多渝当时跟陈老师抱着作业回班，感受到轻微的晃动，陈老师立马意识到了不对劲，让郝多渝丢下作业就跑，自己则是跑去了隔壁班。郝多渝永远也忘不了，他跑到操场以后回头看去，整个学校顷刻间倒塌的样子，就好像他的童年一下子破碎了。
陈老师也死了。在灾难来临的那一刻，她没有仅仅只想到自己，而是跑去隔壁班组织他们一起逃跑，最后那些同学跑出来了，可她没有。
班上的同学用班费买了花，派了代表去陵园看望陈老师。
他们选出来的代表是方田、郝多渝和罗戚，当然陆闹也去了。
去的那天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方田左手抱着花，右手没办法拿伞，是郝多渝为她撑的伞。方田将小白菊放在目前，凝视着墓碑上的照片。那是陈老师刚入校时拍的证件照，她身穿正装，眼如春水，笑得那般温柔。
方田双肩抖动，无声地抽泣，郝多渝也红了眼睛。
回去的路上，罗戚一手撑着伞，一手牵着陆闹的手。
“陈老师是一个好老师，你不要讨厌她。”罗戚说。
陆闹是一个近乎固执的人，他有着极强的自我保护意识，这促使他很难去原谅一个吼过他的人。
他凝视着晦暗的天空，又见雨丝不停地从伞沿垂下。就像断了线的珍珠，跌跌撞撞落到人间。
过了好久，他才意识到陈老师死了。
是永远不会在他耳边唠叨的那种死亡。可他并未欣喜。
过儿好久，他点了点头。
许多年以后，罗戚上了高一，翻开语文课本看到了徐志摩写的《再别康桥》：悄悄是离别的笙箫，夏虫也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那一刻，他再次想到了陈老师。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不带走一片云彩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