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哑巴今天开花了吗？》Starrism

17、你不对劲哦

　　起初陆闹上学、放学，都是需要陆爷爷送的，但这样送了几次，陆爷爷发现自己显得有点多余了，这两个小朋友明显就能照顾好自己。

　　罗戚的心智搁同年龄段来说，那绝对是少有的聪慧成熟，于是陆爷爷放下心来，没再继续送了，毕竟他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忙。

　　陆爷爷是擦鞋匠。他从小脑子就缺根筋，再加上家境贫寒没读过书，所以就只能靠着给别人擦皮鞋过日子。他在步行街找了个好位置候着，招呼着过往行人，蹲下来擦皮鞋，每次一块钱。最近他早出晚归，矜矜业业，带着浓浓的汗臭味回家，这也不怪他，他只是想赚钱给陆闹买一个新书包。

　　现在陆闹背的这个旧书包是居委会热心的大妈送的，她孙子背着过了漫长的小学六年，现在已经读初中了。

　　这旧书包就跟陆爷爷的脸一样，布满了岁月的磨痕，尽管陆闹从未表示过嫌弃，但陆爷爷还是想挣钱给他买一个新的。陆爷爷知道，自己有点笨，有点傻，就像之前陆闹拿着糖果到他面前来，他才知道，原来这孩子是喜欢吃糖的。

　　可他从前都没给这孩子买过。他以为自己只要能让这孩子吃饱穿暖就好，就像他短命的父母一样，他们直到死还在担心他能不能靠着这门手艺活下去。

　　所以陆爷爷从来没想过，小孩子是需要糖果，是需要读书的。

　　但他现在知道了，所以他会给陆闹买糖，会供他去读书，也希望能给他买上新书包。也是到现在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明白，像他这么老实的人，为什么会养出像他儿子那般抛妻弃子的人渣了。如果当初他能明白人是需要读书的，把他儿子送去学校，或许就会有不一样的结果了。

　　正因如此，陆爷爷就更愧对陆闹了。

　　等攒够了钱，他领着陆闹上了一个很大的商场，从透明的玻璃橱柜望进去，琳琅满目的书包挂得满架子都是。

　　乱花渐欲迷人眼，陆闹也被这么多书包给迷住了眼，他跳来跳去，选了一个黑色的书包。在这个黑色书包上面，有个超级大的米老鼠的头。

　　米老鼠圆头大耳，带着最灿烂的微笑，跟罗戚很像！

　　再一次相见是在清香袅袅的清晨，罗戚拿着妈妈给的两块钱，告别慵懒地缩在客厅茶几下面的棉花，嗖的一下蹿出门口，没到两步，他就蹦到了陆闹家门口。最近天气转凉了，在卢女士的唠叨声中，罗戚在里面添了一件保暖内衣，最外面穿上了冬季校服，有层绒绒的毛。

　　因此就算等待的过程中，弄堂刮来一阵寒风，他也没感觉多冷，只是左右来回地踱步，在心里不停地数秒，一秒，两秒，三秒……数到二百秒的时候，门嘎吱作响，有个小脑袋探出头来，是陆闹！

　　他雀跃地跳到罗戚身边，展开双手转了两个圈，这才晕乎乎停下来，谁知他又一不小心用左脚踩到了右脚，差点被自己绊倒，好在罗戚及时将他扶住了。

　　“小怪，你怎么了，今天傻乎乎的，”罗戚觉得奇怪，盯着他红红的脸颊说，“你是不是偷喝陆爷爷的酒了，小孩子是不能喝酒的。”

　　陆闹跟炸毛的猫似的，气得踩了罗戚的脚，他怎么可能会偷酒喝！

　　他“哼”地一声扭头，加快脚步往前，带着一股冷气。

　　这一转身，罗戚就看见了一个米老鼠的头，正对着他笑。

　　他立刻跟上去：“我懂了！难怪小怪今天这么开心，是因为你的新书包吗？”

　　陆闹停了下来，看似冷静，实则晃着自己得意的小尾巴。

　　他扬了扬小脑袋，眼睛却还是直勾勾盯着罗戚，好像是在问我的新书包漂亮吗？

　　罗戚毫不犹豫地点头：“很漂亮哦！”

　　尽管不是第一次从罗戚嘴里听到赞美的话了，可陆闹每一次都能从他的话里汲取欢乐。他稚嫩的眉眼浸满了明媚的笑意，冒出来的那么一点小得可怜的虚荣心，也得到了灌溉，成长为了满足感。

　　到了学校，陆闹还从新书包里拿出了一个手工转笔刀，是蓝色小马形状的，这只小马还有一双翅膀，看起来很精美。之前陆闹总是借罗戚的转笔刀，现在他终于能用自己的了，陆闹高高兴兴将转笔刀摆放在桌前，美滋滋地听着罗戚说，“小怪新买的转笔刀也好漂亮啊。”

　　他们来得早，等他们到了不久，其他同学才陆陆续续进教室。

　　没过多久，小布也来了。小布是陆闹的前桌，一个肉嘟嘟的小孩子，他比班上所有同学的平均体重重那么一些，比平均身高高那么一些，但其他同学只能看到他的胖，他们给他取名为小胖。这个名字从一年级开始，就成为他再也丢不掉的包袱了，可罗戚从来不喊小胖，只喊他小布。

　　罗戚跟陆闹说过，他说小怪和小胖不一样，小怪很喜欢小怪这个名字，可是小布不喜欢。

　　在罗戚和老师的教导下，陆闹会写好多汉字，而且汉字很神奇的是，明明很简单的字组合在一起，就能表达自己的意思了。

　　陆闹再也不怕自己想说的话被罗戚误解。

　　当罗戚在说小布这件事的时候，陆闹觉得很奇怪，给他递了一张纸条。

　　——你怎么看出来小布不喜欢小胖这个名字的。

　　罗戚说：“因为我聪明呀。”

　　这种聪明是很难言说的，就像罗戚也不明白，那些小孩怎么能这么笨，看不出来小布不喜欢小胖这个外号呢。

　　陈老师在某一次星期五下午的安全宣讲中，向大家讲述了什么是校园霸凌。孤立、辱骂、殴打其他孩子，这些都是不好的行为，是不应该存在于校园里的，给同学取侮辱性的外号，也是校园霸凌的一种。

　　但好在小布是个性格乐观的人，他低着头往自己的桌位走，刚一走过来，就看见了陆闹摆放在桌前的转笔刀。他快速地眨了眨眼睛，盯着这转笔刀看了一会儿，羡慕地问陆闹，“这是你新买的转笔刀吗？”

　　陆闹点了点头。

　　“好漂亮啊！”小布嘟囔了一声，“我也想要一个新的转笔刀。”

　　罗戚不假思索地说：“让你妈妈给你买啊。

　　“我旧的转笔刀还没坏，我妈妈才不会给我买。”小布沮丧地坐下来，那张肉乎乎的圆脸写满纠结，也因此他时不时扭头看一眼这个转笔刀。

　　陆闹不太习惯这样的注视，不过他也会感到很开心，因为这代表他的东西被人所喜欢了。这种感觉跟他自己被人喜欢了，好像是差不多的。

　　罗戚和陆闹的家离学校都挺远的，中午自然只能在食堂吃饭，食堂阿姨给他们打的饭菜都是固定，但每个人的饭量是不一样的。罗戚饭量要大一点，因此陆闹每次都会赶一些饭给罗戚。

　　等他俩吃完饭，又手牵手回教室，趴在各自的桌子上午睡。

　　这是陈老师说的，她说大家中午最好在教室里眯一会儿，要不然到了下午精神会不好的。

　　因此大多数小朋友都会睡一小会儿，小部分精神很足，跟打了鸡血一般的人，是不会睡午觉的，但他们也会很小心，不会吵到别人的。所以他们这个班呢，又不好的地方，但也有好的地方。

　　罗戚枕在自己臂弯上睡得正香，谁知一道刺眼的太阳光将他唤醒了，他一睁眼，就看见齐天圣站在窗户旁边，手里还拽着窗帘的一角。很明显，就是他把窗帘拉开，让阳光射进来的。

　　这调皮的举动闹醒了很多人，喧哗声又一下子叫醒了所有人，恶作剧得逞的齐天圣被众人狠狠地指责，班长更是义愤填膺表示，他要去陈老师哪里告状。

　　他们的吵闹声把陆闹吵醒了。

　　陆闹堪堪睁眼，只是扫了眼罗戚，但他没有抬头，而是在自己胳膊上蹭了蹭，像只慵懒的小猫咪。睡午觉是件很惬意的事，他很珍惜的，就算被吵醒也得回味一下。

　　忽然，他张开眼。

　　“怎么了？你眼神突然变得好凶啊，”罗戚担忧地问，“不会是做噩梦了吧？”

　　陆闹焦灼地指着桌上那团空白的地方。

　　“啊……”罗戚立刻意识到不对劲了，“你的转笔刀不见了！”

　　是的，他的转笔刀不见了。陆闹想不通自己的转笔刀怎么会不见呢，只有早上第三节课的时候，他转动转笔刀，将铅笔削得更为尖了些。之后他就给放了回去，再也没动过。他记得自己睡午觉之前，都还看见过，怎么刚一醒就没了。

　　他有点怀疑自己的记忆，往桌子深处望了望，并没有发现转笔刀的存在，他又将新书包拿出来，往里面摸了摸，还是没有找到。

　　他把爷爷刚给他买的转笔刀给弄丢了！

　　他简直就是个笨蛋、傻瓜、白痴，陆闹有点难以置信地看向罗戚，瞪圆了眼睛，无声地诉说自己的委屈，他没有把转笔刀乱放，是东西自己凭空消失的。

　　“小怪你别急啊，我也记得转笔刀一直在你桌子上啊，怎么会不见……”罗戚说这话的时候，是看向陆闹的，但他的余光瞥见小布心虚地扭头看向墙壁。雪白的墙壁又没雕朵花，有什么值得看的？

　　最可疑的是小布一只手还紧紧地抓着他的书包。

　　罗戚有了个不太好的猜测，“小怪，你是不是把转笔刀借出去了呀？”

　　陆闹摇头，他才没有，他的记性这么好，如果真的借出去了，怎么可能忘记。而且他刚来班上没多久，除了罗戚和小布，都没有人跟他玩的，怎么好意思找他借转笔刀的。

　　“有可能是小怪你借出去了，但是忘记了，”罗戚说得可大声了，“不过他一定还的，所以小怪你放心吧！”

　　陆闹以为罗戚理解错自己的意思了，他着急地在纸上写：我没有借给别人。

　　罗戚在纸条上写道：你放心，等下那个人会还给你的。

　　心里所有的急躁一下子被吹跑了，陆闹看向罗戚的目光依旧带着茫然，因为在他记忆里他的确没把转笔刀借给过任何人，但罗戚从来都不会骗他，他选择相信他。

　　“小怪就放宽心吧，那个人一定会还回来的，”罗戚说得可大声了，“如果放学之前你的转笔刀还没还回来，那我们再去找陈老师，陈老师一定会帮你找回来的！”

　　对哦，可以去找陈老师，陆闹这才完全放下心来，点了点头。

　　罗戚跟陆闹讲话的时候，一直注意着小布，发现小布处于一个很紧张的状态。

　　这种紧张状态没有消失，就连上课的时候也心不在焉，他的同桌想找他讲笑话，结果小布都支吾了过去，这可不是他平常的作风。

　　从这些端倪不难看出，就是小布拿走的转笔刀，要不然他也不会那么心虚。

　　下午第一节课是思想品德课，这一单元的主题是让家园更美好，第一课内容是我们的大地妈妈。

　　为了让大家提起精神来，张老师提了一个问题，“大家觉得我们的大地妈妈是什么样的啊？”

　　话音刚落，罗戚唰的一下就举起手来，他表现得太主动了，老师笑着将他点起来。

　　“我想，他一定拥有知错能改的好品质，如果不小心犯了错，他会在第一时间改正的。”

　　“知错能改？”老师哭笑不得，“罗戚同学，你是不是听错题目了啊，我的题目是，你们觉得我们的大地妈妈是什么样的？”

　　“哈哈哈。”大部分同学都笑了出来，毕竟难得看罗戚出糗呀。

　　罗戚听了老师的话，吃惊地说，“原来是这个问题呀，那我真的听错了，我还以为老师是让我描述好孩子应该是什么样的……”他想了想，认真地回答，“大地妈妈，他一定很宽容的，就算他的孩子犯错了，他也会原谅他的。”

　　“这个答案就对了，我们的大地妈妈是宽容的，这个词很美。你坐下去，希望罗戚同学下次听清问题再举手，上课积极是没错的，不过你也得好好听清我的问题哦，下次继续努力，老师相信你。”老师当然没责怪他的小错误，反而还安慰了一句，谁会舍得打击一个天真活泼的小孩子。

　　罗戚不好意思地坐了下来，挠了挠头，看起来又呆又傻。

　　别人觉得这是罗戚在犯傻，可陆闹才不会这么觉得。
　　他递过去一张纸条：你不对劲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