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区十九号》雾闲

1、第一章 流放

　　“犯了什么罪名？”
　　“杀人。”
　　“杀了多少人？”
　　“十一个。”
　　充满绿苔的墙壁旁，一方暗沉的木桌上，几只苍蝇正围绕着布满蛛网灰尘的台灯上游走。阴暗的灯光下，记录员停下了手中的笔，他用有些干裂的手指抬了抬帽沿，这才正视起了眼前这位语气平淡，一脸安静的青年。
　　说是青年，那张脸却非常稚嫩，在阴影中也能看见皮肤上细微的绒毛，纤细的脖颈，细嫩的皮肤上血管明晰可见，仿佛能看到血液在里面流动。
　　他的睫毛卷翘着，眼睛垂望着地面，双手乖乖地放在身后，怎么看，也会让人觉得，这是一个乖巧安静的人。
　　是所有长辈眼中最喜欢的那类人。
　　记录员合上笔记本，他没有再打量青年极具欺骗性的外表，直接站了起来，他最后一眼看向那在灯光下乖顺如绵羊的青年，在推开生锈的铁门时，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可惜。
　　随着铁门的关上，苍蝇落到了青年的鼻翼上，青年依旧纹丝不动，安静的呆着。
　　铁门再次被推开，两个身穿白色制服，带着皮手套的人员立在门口，其中一人用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调下达着命令：“编号275，流放，地点——
　　黑区十九号。”
　　一直安静的青年终于动了动耳朵，他望向铁门外，瞳孔却没有聚焦在任何一点上。
　　非常缓慢的，想最古老的默片播放的慢镜头那样，他露出了一抹极为浅淡的微笑。
　　再次从伸手不见五指的封闭车厢里被放出，雀墨书适应地眨了眨眼睛，他看着左手上戴着的电子镣铐，上面用红色的印刷体写着编号275。
　　尘沙扬起，载着他来的囚车飞快地驶离这片广袤无垠的废弃工业区，雀墨书赤着脚踩在柔软砂砾上，他感受着阳光的炙热，转过身打量着那座用特殊的合金制造的城市，他抬头仰望，耸立着十几米高的白色墙壁上，铺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线路，像一张巨网笼罩着这座沙漠里唯一的城市。说是城市，并不准确，那唯一的门上用金属贴上了几个大字——永安区第十九监。
　　这个名字对于很多人而言都相对陌生，然而它还有另一个名字——
　　黑区十九号。
　　一个令人耳熟能详、闻风丧胆的名字。
　　这颗星球上最为黑暗的地方，同时也是最为自由的地方。
　　在辽远无边的废弃工业区中心，黑区十九号是被流放的犯人唯一可以生存的地方，不是生活，而是生存。
　　很多年前帝国法案便废除了死刑，再穷凶极恶的人也只会被关进监狱，由于战火的原因，监管者十分稀缺，为了不让这些重刑犯越狱，帝国便把所有的重刑犯集中到一起，用武器去监管。
　　他们在一片被江河隔开的工业区里建造了一片专门安置重刑犯的无人区，一开始被投进来的犯人寥寥可数，后来随着动荡，犯人越聚越多、越聚越多，白墙越架越高、越架越高，最终形成了以黑暗为信仰的黑区十九号。
　　与其他的监狱不同，十九号是重刑犯的监狱，是死亡常随的地方，因为在这里，没有法律。
　　当然，这是公关对外的解释。
　　雀墨书一步一步缓慢地向关着的大门靠近，他知道在自己的脚下，埋着数不清的炸弹和感应装置，一旦他有所异动，这些武器，将会在瞬间毁灭他。
　　他站在巨大的门前，对着上方的镜头，举起自己戴着黑色手环的左手。
　　“识别成功。”冰冷的机械音响起，“编号275，你的房间是3号楼3204。”
　　随着大门的缓缓打开，雀墨书踩着合金门投下的阴影，轻轻地踏入了对他张开了口的黑区。
　　铁门慢慢地合上，最后一丝阳光从他的身上消失，他整个人被笼罩在头顶电网的阴影下。
　　“刚刚进去的那个家伙，你觉得他能活多久？我觉得过不了一天，就得过来收尸。”车上副驾驶上的人一边悠闲地听着歌，一边问旁边的人。
　　开车的人目视前方，他闻言后，极为简单地回了一句：“他杀了十一个人。”
　　“十一个人？”副驾驶上的人重复几遍后，渐渐感到身上一阵发冷。
　　雀墨书刚踏入白色的水泥路，就发现周围有无数的目光在小心翼翼地窥视他，有打量、有讥嘲、有同情、却没有一束友好的目光。
　　他好似没察觉到这些，只缓慢地回头看了一眼闭合的大门，又回过头来巡视着面前这一条极为狭窄的街道，以及街道两边密密麻麻的白色建筑。
　　房间层层叠叠地堆在建筑里，一个接一个宛如不规则的俄罗斯方块，高高低低的起伏不平，越往上的楼层越干净整洁，而平地上的一楼墙壁上，几乎充满着各种杂污，发黑的铁锈、泼洒的墨迹，以及墙壁上一块一块的发黑的血迹。
　　雀墨书顺着墙壁上的号牌，一栋一栋的数过去，在一栋看上去最为破旧杂乱的建筑前停了下来。从其他窗口探出头的人见到他停在了3号楼的门口，皆带着恶意的吹起口哨，笑的猖狂。
　　他们都没有穿着囚服，只是和雀墨书一样，手上都带着手环，他们站在窗前，用审视的目光对着楼下的少年。
　　看起来那么乖顺、柔弱。
　　他们同时在心里不约而同的想到——
　　又来了一件玩具。
　　对于别人内心的想法，雀墨书并不知道，他向楼道内走去，目光却投向了道路的尽头，那里有光洒落下来，落在那独特的一栋建筑上，建筑的塔顶挂着一座钟表，黑色的钟表沐浴着阳光，整个建筑干净、纯白，像极了童话里神秘而美好的城堡。
　　阴暗的楼道里，不时有水滴从管道落下，年久失修的管上长满了青苔，雀墨书小心地避开地上的一滩水迹，顺着缺了一角的钢铁楼梯轻声向上，他的房间在二楼，从他刚才在楼下的观察来看，二楼有五个房间，他的房间在右边的第二间。
　　他走到布满灰尘的3204的门口，对着门上年久失修的电子感应装置，抬起了手上的手环，轻轻一靠，随着“叮”的一声响起，灰白色的门向他敞开了。
　　一间大概有十五平米的房间，一张简易的木板床，一张刻着岁月痕迹的桌子，以及提前送来的一个包裹。
　　雀墨书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视线，光从桌子上方的窗户上洒进来，正好对上了他的眼睛，他打开包裹，从里面先抽出一条毛巾，接着又拿出一个蓝色的塑料盆，他把毛巾放进盆里，起身，向走廊最左侧的卫生间走去。
　　卫生间和雀墨书预料的不同，竟然十分干净，卫生间镜子旁的墙壁上，还有一张值日表，雀墨书一边接着水，一边看着上面的人名，3201——简白、3202——洛昀流、3203——申启笑、3205——林逍，这些大概就是他的邻居了。
　　想到这里，雀墨书望着水盆里自己斑驳的剪影，若有若无地轻弯唇角。
　　就在雀墨书路过3201时，一只脚从里面伸了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雀墨书停住，侧身看了看那个背靠在门上穿着黑色西装的青年，他打扮的一丝不苟，从穿着到配饰，都十分干净，雀墨书看了看他胸前搭配的金色胸针，想起了值日表上对应的名字，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简白。
　　“新来的，水，得弄干净，对吗？”简白微微倾身，目光紧紧盯着雀墨书，他用修长的手指指着地上的水迹，一字一句地说道，虽是疑问，但是雀墨书从里面听到了威胁。
　　他看着地上被他不小心洒到的几滴水，这一会儿已经快干了，他垂下眉眼，乖顺地点了点头：“是。”
　　简白这才收回脚，他在关上门的那一瞬间说道：“以后周末的值日就交给你了。”
　　“好。”雀墨书点点头，漂亮的眉眼里全是安静。
　　“这是个小白兔啊！不够玩，一点也不够玩！”3202房间里看到全部过程的洛昀流失望地撇撇嘴，他穿着垮垮松松，仅着一件淡紫色的浴袍，腰间系着条带子，随着他把一双长腿搭在桌上，透过隐隐约约的缝隙，可以看出他里面也是真空在。
　　他抬着头，一双异色的瞳孔望向开裂的天花板，他的一只眼睛是纯净的茶色，而另一只眼睛却极为特殊，那是用紫宝石制成的假眼，虽然华丽好看，但却没有焦距。
　　整理好房间后，雀墨书躺着床上，感受到床边吱吱呀呀的晃动，他难受地皱起眉坐了起来。
　　他可以忍受无尽的寂静，却不喜欢这种吵闹。
　　叹了口气，他从包里掏出有些重量的相框，把相框拆开，从夹缝中拿出折叠好的一张黑色的合金方块，指尖轻点，一套工具就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用工具拆掉了桌子下的木板，叮叮当当地敲了起来。
　　“扣扣扣！”敲门声响起，雀墨书把工具塞进床下，用脚尖踢了踢床，发现床彻底安静下来，这才满意的打开了门。
　　“现在是下午的一点，其他人的休息时间，我的学习时间，请不要制造噪音。”来人捧着一本书不满地说道，书上记满了笔记，他个子与雀墨书差不多高，一张娃娃脸，穿着也非常学生气，看上去很是青涩。
　　雀墨书依旧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来人这才离开，他看着他走进隔壁的3205，便知道了他是林逍。
　　至此，四个邻居，他已经见过两个了。

作者有话说

　　设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