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代价 ...
-
火舌已经侵袭了这间小屋，桌子前的十二门徒已经化成了灰烬，父女三人终于在另一个世界重聚。
虽然场面很残酷，但是大家都知道罗然然他们已经不是活人，这一关过了，被布下的诅咒和结界自然也会消散，已故的亡魂总算得到了解脱。
“她本来能活着。”许昭望着火光说。
是啊，都已经被父亲拼尽力气保护着走到了现在，如果没有被猎人的枪击中，至少罗然然可以继续凭自己的力量打通剩余的几关，最后实现她的愿望。
“七大域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过，她停在这，至少没留下什么痛苦，也没遗憾了，我倒觉得她其实很幸运。”黄毛自嘲一般地笑笑，脸上不自觉地挂上了劫后余生的喜悦。
毕竟也目睹过队员惨死，他还很年轻，胆子放在新人中其实不算小，咋呼了点但不出格，至少不会给队伍闹什么幺蛾子，从旅馆这里出去之后也能将这段资历放在同期们面前吹一吹了。
茅草屋彻底坍塌以后，几个人才从幻象里回过神来，也反应过来队伍里的仨小孩儿身上都还挂着彩。
尚瑄的情况除了他哥之外，暂时没人知道，他身上挨了几刀，其中最严重的伤在背部，如果不是铜灯的作用，只怕是坚持不到这个时候了。
最后那一下反击其实也在两人的计划之中，谁都不知道突然打开的漩涡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但是尚瑄在昏睡过去之前和夏渝说，自己会有办法，要他把猎人往那里引过去。当时情况紧急，弄得一向稳中求胜的年轻管理员居然就那么稀里糊涂地听了他的建议。
事后回过神来仔细想想，夏渝甚至对自己产生了一丝怀疑。
和尚瑄相处久了，他能感受的到这人确确实实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孩儿，但有时又好像并不完全是。硬要说的话，现在的自己其实也并不能完全适应少年人的身体，他总觉得尚瑄身上一定存在着某些和自己类似的因素才能总是这么冷静。
在这样的世界能做到随时冷静，已经是很了不起的品质了，何况他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他背着尚瑄，尽可能的利用铜灯转移他的痛楚，在小屋坍塌的废墟里有什么东西还在一闪一闪，雪早已停了，每个人头顶上空都发生了变化。
虽说是新的画面，但他们看到的内容都不一样，其他人暂时不知，洛雪松和黄毛的头顶上空再次出现了一片海市蜃楼，还是高大的建筑物，只是坐落在一片园林正中，四周都是郁郁葱葱的植物。
楼的构造偏欧式，从远处看轮廓很像一座有历史的古堡，墙体刷成白色，显得庄严肃穆，乍一看并不很诡异。
这应该就是下一关要去的地方了。
夏渝则在这个空当里捡起了废墟方向埋着的东西，幻象经不得碰，手指刚触到就灰飞烟灭了，那东西就光明正大的躺在一处平地上。
这个东西稀奇在没有实体，得用灯把它吸住，让它依附在上面才能看得清楚。
“镜女。”夏渝低声念道。
能以镜做媒介，自由穿梭，最大的优势是吸取宿主的血液沟通起两个不同的空间，这个能力应该和尚瑄的漩涡有关系，夏渝把灯转了过去，在背面还发现了一行新字。
gula。
这个词让夏渝产生了熟悉感，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他身后的人小声地说：“我好像在我爸的书里见过这个……”
话还没说完他就断片了，夏渝把他往上托了托，道：“疼就别出声，等到出去了再说。”
少年下意识地点头，接着使出最后一点力气抱紧了他的脖子：“这附近有休息站吗？”
“有，出来一关至少能停下来休整一个多月。”夏渝不再耽搁时间，他们面前已经有了一条新的出口，休息的地方就在不远处，那里有一些专门负责管理和服务的人在等着接应他们。
离开的时候，尚瑄忽然埋头到他耳边说：“哥，有点饿了。”
他快睡着了，声音虽轻却很黏，有点像小孩儿撒娇。夏渝一愣，这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第一次听见尚瑄说想吃东西。
虽说是好不容易提出来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口热乎饭却是在他昏睡了两天两夜之后才堪堪吃上。夏渝把小桌板摊开，把各式各样的菜全铺上去摆满了，陪尚瑄一块儿住院的还有洛雪松，一个病房，隔着一张床，醒了就开始互相大眼瞪小眼。
洛雪松：“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为什么一定要把我放在你们俩身边。”
尚瑄每次都让着他说：“食堂吃的不都一样么……我这要是有你喜欢的，你可以过来夹走。”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深切感受到夏渝的好，虽然他哥也冷冰冰，对别人爱搭不理，但嘴起码不会像机关炮似的天天攻击自己。
这种时候多了，洛雪松就懒得再跟他计较，可能也觉得自己这么跟小孩儿较真挺没劲的。
休息站的世界时长会让人产生错乱，这里的时间和环境都很正常。没有妖魔鬼怪，只有属于六月天的温度和阳光，和现实世界里的一切是那么相像。
休息区可以花现金买东西，尚瑄被带着到医院楼下散步，还从门口买了个甜筒，冰凉甜腻的奶油宛若现实生活最平静安逸的写照，勾动得人思绪万千。
他来的时候身上没带多少现金，卡倒是都在背包里，毕竟曾经也是家里唯一的少爷，他一张卡如果只养活自己和他哥，在这地方住个几年也不成问题。
养好伤出院后他们就被带去了安排好的住处落脚，公寓修的挺干净豪华，非常贴心地把他们同组关系近的人都安排在了一栋里。上下楼挨着，房间也充足，他们这一批新人住进去之后也还有空余。
洛雪松的第三关还要很久才开始闯，尚瑄和夏渝的第二关和他排在一起，差不多是同时期开始，目的地应该就是那个只在半空中出现过的欧式古堡。
“镜女”的纹路还被存放在夏渝的灯芯里，来到这连上了网络以后他们才查到那个单词的具体意思。尚瑄的记忆没出错，早些年他还小的时候，确实在尚文君的书房里浏览过一些有关于宗教传说方面的内容。
这七个关卡，说白了就是集中处理人各种各样的欲望，虽然不知道它究竟是从何而来，但联想到镜女纹后面意为“暴食”的线索，应该是和天主教教义中的七大原罪有关。
被饿死的罗家父女，死后积怨化作厉鬼并对仇人痛下诅咒，他们的欲望生前未能得到满足，所以成鬼以后这种欲望才会愈演愈烈，最终变成了那副永远都吃不饱的样子。
尚瑄的手机还是无法和外界取得联络，算一算他进域内也已经快半个月了，根据罗然然的说法，这两个世界的时间线应该是相同的，那家里那么久找不到他，估计早已经报警了吧……
小的时候，尚文君工作不是那么忙，家里只有他们父子两个朝夕相处，他记忆中的父亲其实和夏渝有点像，不喜欢说话也不爱笑，但是对于自己提出要求的时候都会尽力满足。
慢慢的大了，尚文君才撒开他让他自己锻炼和学习去做一些事。父亲开始变得忙碌，忙得回不了家，但他已经长大，对于陪伴的需求也不再似小时候那般强烈。
“如果回不去，外面也找不到我，是不是最后就会被当做失踪案处理了？”
夏渝浏览着网站，抽空回了他一句：“你被困在这，外面会当你是失踪，你如果死了，他们记忆中就不会再有你的存在。”
“比如罗家病情痊愈的母亲应该也不会记得自己有丈夫和两个女儿的事，她今后都会独自在那个世界生活。”
这听上去很可悲。
那么几个活生生的人，和她共同度过几十年光阴的家人，她的血肉，就此消失在世上，不会被最亲爱的人记得，连存在过的痕迹也会被一同抹去。
但这就是实现愿望的代价。
尚瑄沉默了，他原本还有很多话想问一问夏渝，可是现在也全然没了心情。
但身体上都所有感官还健在，至少凉爽舒适的被窝能让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还活着。卧室很宽敞，书桌是李祥铭帮忙搬来的，夏渝合上电脑熄了台灯，片刻后，尚瑄在黑暗中感觉到身边的床垫无声地下陷。
他已经熟悉了夏渝身上的气息，于是安心地合上眼，脑海里却不自觉地浮现起小时候呆在父亲身边时的画面来。
“哥。”夏渝身上搭着薄被，正在合眼养神，身边传来少年喃喃的耳语，“给讲个故事吧，讲点没听过的。”
“听什么？”
“……你家的事？你小时候的事。”
“我家只有我们俩。”夏渝指的是自己和那位“父亲”，“记不太清了，最近发生的还有点印象，你问。”
最近，他的那位父亲刚刚遇难。
尚瑄问不出口。
他挣扎了半晌，最后还是捡了一个听起来最模糊最没话找话的问题：“我爸说夏叔叔以前是个特别有耐心的人，很会哄你，比我还会哄。他说我性格像夏叔叔，你说……我跟你会有那么点血缘关系么？”
夏渝没在意他那句“很会哄自己”的话，“你希望有还是没有。”
尚瑄在一片黑暗中伸手过去，抓住了他的：“那当然希望有。”
睡着之前他还是带着这个念头合眼的。
空气好像会发酵，空调机转动运作，带出阵阵凉风，吹散了那股一晃而过的酸涩味道。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代价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