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血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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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长久以来一直都是他在充当保护者的角色，命运要安排他在这个人身边，他没有拒绝的余地。
大概也是在和这个身体逐渐磨合的缘故，偶尔，望着人在病床上熟睡的样子，他居然也会思考起那条与他毫不相干的人生轨迹。家人也好朋友也好，起码这个少年是带有温度的，在莫名其妙被拉进这样一个世界后，居然还会想要保护自己。
什么情况下，一个人才能毫无保留地信任另一个人。
他当然知道这层所谓的兄弟关系不会长久，每一次触碰到一点陌生或熟悉的记忆，他就会从这个身份中脱离出一部分，最终在完全想起自己究竟是谁后，他与这个少年就不会再有任何瓜葛。
少年应属于人间，而非地狱。
这个身体的主人很幸运，有人愿意接纳他，愿意把人世间美好而温暖的事物带到他面前，只是这样的好，域里的自己终究是无福消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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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沿路做了标记，分成四队朝不同的方向远去。
雪越下越大。
眼前事物只剩下一道模糊的轮廓，雪粒子落在衣服上发出沙沙的声音，眼看离树林越来越近，几队人都很默契地找了地方藏身，就听得上空已经开始传来熟悉的动静。
正是清晨，每到这个时间，那个东西都会出来觅食，已经成了习惯。
尚瑄躲在树后面，他已经能感受到周围的事物在悄然变化着，这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感觉，明明是风雪天，四周却在不知不觉间沉寂下来，片刻后便安静得连自己的心跳都能清晰听到。
他不由得苦笑：想不到第一波来找的就是他们俩。
有时候他实在是搞不明白那怪物为什么会对自己这边的人如此热衷。
那笼罩住他们的东西像一张巨大的网，尚瑄原本空无一物的脚底就在这时候被拉出来一条“影子”，越拉越长，直到能够清晰地映出他完整的身体轮廓。他耳朵里又飘来了夏渝的声音：“到我身边来。”
尚瑄：“你在哪？”
“你左边的树后面，”那声音继续引诱着他，“过来。”
尚瑄埋首看了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那处的光芒不似夏渝的灯那般明显，但涌动起来后竟然真的和他的身体越发契合了起来。
“夏渝”的声音见他并未动作，继续重复道：“过来。”
尚瑄问：“你是谁？”
他听见空气中有人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出来，接着越发不耐烦地说：“还能有谁，我是你哥。”
头顶枝丫上的雪花扑扑落了下来，圆环状的光圈从树影的缝隙间直直投下，在少年眼里汇成一个蓝色的光点。
尚瑄：“我哥从来不会这么和我说话。”
说罢，他飞快地一矮身子，朝着外面没有一点遮蔽物的雪地跑出去。
手指处的火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熊熊燃起，他发觉身体在那一刻变得无比轻盈，好像踩在及踝的积雪中也不会留下痕迹。
但，这些也并不能让他在怪物面前强撑多久。
铜灯的效力只能分给他一半，能把自身的优势提升到一个阈值内，例如速度和敏捷度。人脸怪已经失去了那些腿，昨晚才到手的几个猎人的骨骼用着还不够灵活，但它毕竟是怪物，它已然看出少年身上并未携带让它害怕的武器，要追上他也许只是时间问题。
但它却犯了一个错误：这次追出去后，它庞大的身躯就完全就暴露在了茫茫白雪之中。
划破空气的利刃在它现形在雪地中后精准无比地穿透了它的身躯。
只要它出来，那就躲不掉了。
夏渝这一箭是从离地面几米高的树上射出去的，弓拉得满，距离也够，在蓝色火焰的作用下使出一发就能让那东西痛不欲生。
人脸怪老奸巨猾，知道自己又把那个不好对付的猎物落下了，它有点想不通，怎么会两次分组都没能把夏渝这个家伙给过滤掉。
虽然困惑不甘，但也只能选择逃命。
夏渝到底没给它这个机会，又连射三箭，这下彻底把它钉死在了原地。
尚瑄从积雪中滚起来，眼前还是雾蒙蒙的，但很快就在火焰的保护下再次聚焦，或许是心理作用，在看到夏渝已经从树上暴露后，眼神忽然一暗。
不好的预感让他心如擂鼓。
不应该。
怎么想也不应该这样快，同样的错误自己都不会再犯两次，所以那东西怎么会……
他们看起来隐蔽得很好，实则是在明处，已经布下陷阱的人脸怪会这样轻易被制服，难道是暗处另有……
电光火石般涌上来的直觉让他破开眼前的暴雪看清了对面的那棵树，红色的光点已经指向那人的太阳穴，那是猎人的枪！
“趴下！”
子弹擦着树上的少年飞过，一道白影从上面飞速下坠，尚瑄已经听不见自己的心跳了，那一刻他多希望自己手上也有把枪，把躲在树丛后那个凶手一击毙命。
夏渝刚刚，被打中了吗……
他不敢想也不能接受，怎么可能让夏渝死在这种地方……
树后面的东西在动，熟悉的皮大衣和帽子，闪烁着精光的眼睛，还冒着烟的枪口，那人一刻不停地再次朝他扣动了扳机。
一枪未中，在第二枪时，少年脚底明显趔趄了一下，白色的雪地上留下一串鲜红。但此时火焰还未熄灭，少年像是察觉不到痛一样，依然一路跑回了林子里。
“逃得真快。”猎人居然露出一个张狂的笑容，他的子弹还很足，不怕收拾不了两个毛头小子。其中一个现在就躺在树下，一条胳膊被血染得殷红，就算穿着白衣也很好找。
在他朝夏渝举起枪的一刹那，一抹灰色从后面直接扑了出来摁住了他的手，害得枪都险些走火。他骂了一句，立即翻起身来和少年在雪地里扭打在一起：“魔鬼，你们全都是杀人的魔鬼！”
“去死吧！”
他的另一只手从怀中一过，掏出一把匕首直接刺了下去。
血液在他们身下越积越多，猎人脑海中忽然一道白光闪过，他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好像在眼前的空气中见到了什么足以让他吓破胆的东西。
“啊啊啊啊！”他被一片滚烫的烈焰烧着了衣服，伴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泛着水腥气的漩涡中骤然伸出一双手朝他伸了过来。
夏渝睁开眼睛就看到了这令人不可思议的一幕。
他的弟弟、被刀捅得浑身是血的弟弟，半跪在地上用手撑着身子，这道漩涡正是从他面前张开，混浊不堪的水面后是一处他陌生又熟悉的景象。
先是一块木地板映入眼帘，上面布满了斑斑驳驳的血迹，已经干涸变成了深褐色。接着是一条狭窄漆黑的走廊，那里的某个角落正挂着一副油画。
那双手正是从画里伸出来，被无限拉长，一直破开水面的漩涡揪住了正嗷嗷哭喊挣扎的猎人，想要把他拉进去。
“救命！救……”
猎人就那样被手给活活拽入了漩涡里面，在他眼前消失了。
虚空之中的水面随即关闭，留下空荡荡的一片浸了血的雪地，红白相映，触目惊心。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根本不会相信这个地方就在几分钟之前还存在着除他俩以外的第三个人。
尚瑄有点脱力，好在并未倒下，只是脸色惨白地一屁股坐了回去，视线还聚在刚才漩涡出现的半空中：“我……刚刚那是……什么……”
“猎人呢……”
夏渝挣扎起来把他抱在怀里，迫使他不去回忆刚刚的惨像：“没事了，他被捉回去了，我们的危险又少了一个。”
他又拉起弟弟布满血污的手查看，戒指还在，无色透明的火苗已经消沉下去，但刚刚那个凭空出现的东西，绝对不仅仅是戒指的作用。
尚瑄头一次被自己身上产生的变化吓到。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浑身都冷得厉害，好像昨天那种全身脱力的窒息感又发生了一次。戒指已经不再燃烧，夏渝是目前唯一的热源，他只能把自己靠过去贴得死紧，嘴里喃喃着：“我也是怪物么？”
“不会，不是。”夏渝不擅长安慰人，只能一遍一遍地回答，给他增加心理暗示，“伤口疼吗？”
说着他把手捂在尚瑄左腿枪伤处，少年一愣，随即像忽然明白过来什么似的挣扎着要他放手：“没打进去，是擦伤，你别——”
说着他就感觉自己的痛感瞬间减轻了一多半，心里一凉。
他抓着夏渝的手摇头，那只手的手指上和他一样包着纱布。
上次在树林外的疑惑从未消散，明明，明明他们不是双生，可是为什么夏渝总是和他有所感应一样，他哪里有一丁点难受都逃不过他的眼睛，甚至只要在自己疼的地方触碰一下，就能带走自己一半的痛苦。
为什么坠海昏迷用了短短几天就恢复如初，哪怕身上擦破一点地方都能被对方迅速感知到，夏渝到底在无形中默默替他分担了多少，已经无法计数了。
为什么他们长着一模一样的脸，为什么……
“哥……”他几乎是迫切的想要得到一个不掺杂任何谎言的答案：“你到底是谁？”
是如父亲所说的被远房亲戚收养带大，完完全全的陌生人，还是真实同他并蒂而生，相连着血脉。
或者我们是不是真的曾经见过面，一同生活过？
问完他想，夏渝一定又会像以前一样说，我不知道。
他想知道，想给身边人一个答案，可他已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离开原地的时候，他已经问不出更多，于是放任夏渝背着自己，偏偏又那样倔强地要走了他剩下的那一半火焰吸附在自己身上，感受着疼痛变得愈发明晰。
少年后颈还贴着一块带有抑制作用的胶布，凑近才能闻到那股薄荷香。
夏渝忍了一路，最后还是说：“给我吧。”
尚瑄咬牙忍痛，拒绝得干脆利落：“不给，凭什么给。”
那人一声叹息：“凭我是你哥。”
大雪骤停，风也逐渐在空气里销声匿迹。少年几乎能感知到身下年长者此刻正皱着眉头，像要责备自己又憋着气一声不吭，他想，他大抵是把十几年来未曾示人的脾气全都留给了这个人也说不定。
“你再乱用的话以后它俩就全保管在我这，要用只能请示我，凭我是你弟。”他眼睛一闭，又趴了回去。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血脉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