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铛劫》卯拾夜

54、去见他

　　隔日。

　　粮玉和二娘苏燕君在游园的亭子内谈话。

　　苏燕君心情复杂的对粮玉表示真诚的道歉。

　　她说道：“粮玉，关于田娇对你做出的事，二娘替她向你道歉，希望能获得你的原谅。”

　　粮玉面容严肃的思索着，转而与她道：“倘若，我就是不原谅呢，二娘又该怎么办？”

　　苏燕君语塞。

　　想了许久，她才道：“二娘明白，田娇这次犯下的错误有多大，是不该厚着脸皮来要你原谅她，可我毕竟是她的母亲啊，我们还是一家人，难道要我亲眼看着你惩处田娇，而我这个当娘的在旁边无动于衷吗……”

　　说着说着，苏燕君的泪水就流了下来。

　　粮玉冷漠的看着她泪流满面。

　　苏燕君继续道：“粮玉，你作为这个家唯一的嫡出，相当于已经拥有了一切，哪怕你犯一个错误，都不会有人责罚你，所以你不会明白作为庶出的苦痛，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要小心谨慎，生怕犯下一个错误而受到极大的惩罚，这就是我们家庶出孩子的现状，你若不信的话大可去问问你的三娘，相信她与我一样的看法。”

　　粮玉心情沉重了起来。

　　苏燕君又刻意在她面前一声叹息道：“粮玉，二娘并不敢奢求你能彻底原谅田娇，只希望你能手下留情，不管怎么说，她终究是你的妹妹，血缘至亲。”

　　粮玉沉吟良久才回道：“二娘说的我何尝不知道，可是，你想过我的感受吗？你有没有设身处地为我想一想，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受到这样的对待，而后还得装成宽宏大量的大善人，去原谅她对我的所作所为。”

　　苏燕君无法回答她这个问题，只好沉默不说话。

　　粮玉凝视着二娘脸上的愁苦，转而坦承道：“我真的很不愿做一个对什么事都宽宏大量的人，可现实又逼着我不得不再做一次大度的人，去原谅田娇对我的所作所为……”

　　苏燕君眼中露出了惊讶之色，接着是满面欣喜，有些不知所措道：“粮玉，你真的肯原谅田娇？”

　　粮玉脸色凝重的望着她道：“我选择原谅田娇，原因无他，是念在二娘对我有养育之恩的份上，我金粮玉不是个不知恩的人，我娘去世得早，将我一手带大的人正是二娘，就凭这份恩情，我怎么也得大度一次。”

　　苏燕君怔住了。

　　粮玉接着道：“但，仅有这一次，下一次我绝对不会再对田娇姑息，哪怕二娘再来找我求情也没有用。”

　　面对她警告的意味，苏燕君露出一抹苦笑，随即也严声与她道：“能得到你的原谅，二娘已经心满意足，也向你保证，绝无有下次，真要再有下一次，不用等你亲自出手，二娘自己就会动手。”

　　粮玉颔首表示满意了。

　　但突然又语重心长的对苏燕君道：“二娘，从今以后，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同你的三个子女都不要再接近我了。”

　　苏燕君身形一震，满面震惊的看向她。

　　粮玉满脸决然，要让二娘知道自己下的决心有多坚定。

　　苏燕君与她对视了一会儿后，明白道：“二娘知道了，你这样做也是情有可原，理亏的是二娘，我也答应你，从此会让三个孩子包括我自己全部远离你，但凡你出没的地方，我们都会退避三舍，这样你可满意？”

　　粮玉不说话，当做默认了。

　　苏燕君临走之前，不忘再对她道一声感谢：“粮玉，不管怎么说，二娘都要谢谢你原谅田娇，从现在起，你自己多保重。”说完离开了凉亭。

　　粮玉一人站在亭子内，垂头长叹一口气。

　　——万金肆。

　　粮玉心不在焉的敲打算盘，账本已久久没有翻过一页。

　　周赫过来的时候就见到她在发呆的一幕。

　　他想了想，还是走到她面前问候道——“大小姐！”

　　粮玉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缓过神后立马斥他：“你有事吗，突然叫得那么大声，吓我一跳。”

　　周赫调侃她道：“大小姐在想什么事情想得那么入神，连人来了都没有察觉，这要是有小偷，趁着大小姐发呆的功夫，已经顺利把家搬走了。”

　　粮玉下意识扫视一眼四周，立马反驳道：“这里是万金肆，店里那么多伙计，怎么可能会有小偷，你唬我。”

　　周赫笑道：“大小姐没听出来我是在开玩笑吗？我是看大小姐心事重重一脸不开心的样子，才想逗你玩，没想到你一点也不配合。”

　　粮玉不屑道：“是你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笑，本小姐不配合也是正常。”

　　周赫差点笑出声，心想大小姐看来心情好了许多，便再与她道：“大小姐，刘航生刘公子早上派人来跟我说，他作了一幅画，请我们俩去欣赏欣赏，那幅画的灵感正是来自我们上次三人一起游东城时得来的。”

　　粮玉听到刘航生这三个字，瞬间脸色又沉重了起来。

　　“周赫，你是不是故意来捣乱的，你明知道我家里刚出了事，还是和刘航生有关，却在这时候邀我去见他。”

　　周赫收起嬉皮笑脸，神色认真的告诉她：“正是因为知道你家发生的事，才想借此机会，让大小姐去和刘航生见个面。”

　　粮玉不明白道：“这是为何？”

　　周赫解释道：“在我看来，与其这么一直心烦下去，不如当面和刘航生问个明白，他和二小姐之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为什么这次会牵扯这么多事来，还害得大小姐被二小姐所伤。”

　　粮玉低下头考虑着，有些不确信道：“我去见刘航生真能说个明白吗？说实话，因为田娇的事，我现在有点害怕与他见面，生怕再被田娇知道后，又会发疯似的跑过来打我。”

　　周赫凑到她面前，柔声对她道：“那我就时刻陪伴在大小姐左右，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你，哪怕是二小姐也不行，她要真敢过来，我就……”

　　“你就怎样？”粮玉紧张的追问，竟然被他的话带得自己都认真了。

　　周赫佯装思考了一会儿，继而嬉笑的对她道：“我就替你挨打，让她的拳头都落在我身上，反正我皮糙肉厚，一顿打还是禁得住的。”

　　粮玉被他的话逗得笑了出来，说道：“你能不能正经一点，竟说这些玩笑话。”

　　周赫辩驳道：“这可不是玩笑话，我说的是认真的。”

　　粮玉忽然又发愁了起来：“我只是担心我再插手此事，又会引来祸端。”

　　周赫明指道：“祸端已经到你身上了，打自二小姐将你挟持出家门，又带着你到护城河那边谈话，那时祸端就开始了。”

　　粮玉震住。

　　周赫接着道：“我明白大小姐心中的害怕之处，可比起你成日忧心忡忡的过着，倒不如早点解决此事，以免惹来更多的麻烦。”

　　粮玉心情五味杂粮。

　　最后还是被周赫给说服，答应他去西城见刘航生。

　　——西城五彩染坊。

　　粮玉和周赫一起来见刘航生。

　　刘航生若无其事的样子，十分热情的接待了他俩。

　　书房内，刘航生迫不及待的将他新作拿出来给他们二人观赏。

　　那是一幅花雨仕女图。

　　画上是一片粉色的桃林，在一棵树下，有一位婀娜多姿的女子站在那里，漫天的粉色花瓣在她周身飘落，从而形成花雨侍女图。

　　周赫望着画，大声赞叹道：“妙啊！把飘落的花瓣似作花雨，正好恰到好处。”

　　刘航生得意微笑。

　　唯有粮玉面色严肃的看着。

　　她似乎发现了什么，指着画上的侍女对他们二人说道：“这画上的女子好像我……”

　　周赫跟刘航生对视一眼，随后二人齐声回她：“就是你！”

　　粮玉吃了一惊，问道：“我？”

　　刘航生走到她面前，与她解释道：“粮玉，实不相瞒，这幅花雨侍女图的灵感正是来源于那日站在桃林树下的你，当时你的画面给我的震撼太大了，至今难忘，就忍不住以你为题作了这幅画。”

　　“是么，没想到我还能给予你灵感，还真是我的荣幸。”粮玉声音淡淡的说。

　　刘航生没有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转身去将刚挂上的画收起来，再拿到粮玉的面前。

　　粮玉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这是……”

　　“这幅画就送给你，既是由你而得到的灵感，自然要把它送给你。”

　　刘航生满面温柔道。

　　粮玉心情复杂的看着他递来的画，纠结良久，还是伸出手接了过来。

　　“谢谢你，画了这么好的一幅画，我会好好珍惜的。”

　　刘航生笑道：“不客气，我们不都是朋友了吗，还要这么客气作甚。”

　　粮玉面对他这般的厚待还真是笑不出来，只会心情更加沉重。

　　刘航生终于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出声关心道：“你怎么了？看起来有心事的样子。”

　　粮玉不知道该从何与他说起。

　　还是周赫替她开口道：“航生，有件事不知道你是否知情。”

　　“什么事？”刘航生好奇道。

　　周赫告诉他：“你可知道，那日我们在西城遇到的那位王大公子，他正是近日与我们金家二小姐金田娇联姻的对象。”

　　“什么！”刘航生听得吃了一大惊，随即道：“我还真不知晓此事，没有人和我说过。”

　　周赫一副明了道：“看来你真什么都不知情，那位王大公子因为你赢了他的比试而怀恨在心，跟着报复到我家大小姐身上，为此他还亲自搅黄了与二小姐金田娇的亲事，从而引发二小姐与大小姐两人之间的矛盾，害得大小姐吃了不少苦头。”

　　刘航生听得满面惊讶，转而神色担心的看向粮玉。

　　粮玉微微低着头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