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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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几天有点抓狂。
美国的次贷危机引发了全球的经济危机，山姆大叔在为自己的“超前消费”买单的同时，全世界的老百姓都在为此付出代价。且不说纳指和道指，就连深指都跟着全线飘红。我们那投进去的四百万我只期望不亏蚀就好，可是对我这样做投机的人来说不赚就是赔。要是这样的话，我还拿什么跟林默存去讨回公道。
或许，该尝试下其他投资的方式？
中国人民有勤劳简朴的传统美德，所以，人民币忽然□□起来了，一美元对人民币的汇率居然到了一比六点五的历史新低点。臭小子在那天早晨似乎无意地跟我说了这个消息。
对，这是炒外汇的好机会，简直千载难逢。
臭小子似乎在等待我的决定，然后，他跟我说：“我们用三百万去做外汇，剩下一百万做沪市股票。上海明年就是世博会，那几只环保，科技的股票这几天里面一定会涨。”他目光灼灼得看着我，里面闪耀着对成功的渴望：“你看怎么样？”
自从被吊销了资格证书以后我已经不像以前那样能够决断，以前几千万甚至上亿的资金对我来说不过是电脑显示器上的一个数字而已。数字的消长是我的乐趣和兴奋点，仅此而已。但，这一次，我害怕了。手里拿的都是朋友的血汗钱和半生继续，属于自己的，只是一小部分，对现在的我而言，要是失败，我拿什么去还？
我还不起，所以，我失败不起。
犹豫。
还是犹豫。
臭小子见我良久没有说话，凉凉地说了一句：“给我一周时间，如果亏了，算我那份。”他说完，转回头径自看他的电脑，没给我拒绝的机会。
我不会拒绝他，即便他没有说亏了算他的，我也不会。我必须在最短时间内报复林默存，我怕时间久了我就狠不下心。我暗暗告诫自己：如果家已不成家或是不能给你任何归宿，可以毫不留情地抛弃。很多时候需要铁石心肠，泯灭人性。——我还不至于铁石心肠，泯灭人性，我所需要做的不过是不答应，不回应而已。臭小子，KK，还有鼻涕龙，当然还有一枝花，你们对我的好，我只能记在心里。在为我爸讨还公道前，我只能牺牲你们的利益了，交到我这样的朋友实在对不起你们。但是——想到含冤而死的父亲，我在亲情面前完全溃退了。
至今仍旧不敢去想那一个礼拜是怎么过来的。国际汇市如六月的天气般变幻无常，而上海的股市也不比更年期女人的脾气好多少。我不敢去看每一天的行情和牌价，只是默默在心里和任何一位可以保佑人类的神明许诺：如果唐恺能够成功，我一定如何如何。
KK说，那几天的我仿佛天天都在生理期，疑神疑鬼，杯弓蛇影。
只有那个臭小子，一切如常。
那五天，对他来说，不过是正常的五天而已。
我有些怀疑，他是不是真的知道，我现在所做的事情对我而言的意义。我从未向他讲述过我的过去，他也没有过问。只是在生活的片断里面，他可以窥见我过去生活的阴影。如果他有心而且有意的话，或许可以从那些破碎的环节里面拼凑出我的过去。
算了，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开始恨那个男人，非常恨，恨那个曾经占据了我最美丽的青春年华的男人。
这难熬的五天里面，我开始反刍我和林默存在一起的每一天，我要反思我为什么要如此的爱他。
默契，我知道那叫做默契。我和他相识于大学校园，他比我高一级，是第一个和我说话的非同班男生。我们一起成长，我们对世界的看法建立于同样的基础。他说了上句，我就知道下一句我应该说什么。同样，我只要眼睛一转，他就知道我在想些什么。他若说“人必生活着，”我便说“爱才有所附丽”；他可以在暴雨过后，把我从一个水塘的一边抱到水塘的另一边，即便那时候我们的体重其实相差无几；他更可以在临近毕业时微笑地对通知他保送研究生的班主任说“我不去，因为我打算毕业后就结婚，娶她。”他拉着我的手，当年并不漂亮，被悠闲地大学生活养得丰满滋润地我在身边笑得象浸润在蜂蜜中的油脂。
然而，一切都回不去了。
生活是个散发腐臭气味的臭水沟，林默存和我在生活中渐渐沉沦。我们开始追求成功和满足，我们开始追求所谓“完美的生活”，“完美的夫妻”还有“完美的家庭”。他告诉我说“要磨练自已的心智，感受，直觉……”；要“只考虑自已的利益，要学习保护自已……”；要“学习说一套做一套，话一定要说得漂漂亮亮，事也要做……”；要“微笑、冷淡、礼貌，但拒人于千里之外……”；要“在对的时候说对的话，在错的环境中，不要把心里想的东西说出来……”这样的生活里面我们很有默契，互相鼓励，互相祝福。但是，即便我有再好的想像力我都不能想像我和他如今居然会是这个样子——家已经不成家，默契什么的，已经是烙在我额头的红字。
五个交易日后，我和往常一样盘缩在沙发上，旁边的随手泡里的水已经开了，普洱茶饼也已经碾碎放进小小的紫砂茶壶，唐恺下午出的门，现在还没有回来。
太阳从温暖变成温存，最后完全消失。门随着最后一线阳光的消失打开了，过了好一会，一个黑色购物纸袋出现在茶海旁边，纸袋很鼓，快封不住口的样子。
我没说话，把随手泡的水倒进茶壶，洗茶，然后泡茶，滤进公平杯。
一泡又一泡，公平杯满了，茶水漫溢出来。我的手有点颤抖。
有人闷哼的声音，我忽然抬头看去，他的手按着颤抖的腿，青筋暴露，显然已经很长时间。他看到我抬头看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讨好似的说：“你该给我奖金，那外汇没亏。”
我忽然觉得自己很无耻，我怎么可以让这样的一个人替我去担心去冒那么大的心理风险去下那么大的决定，更何况他的身体还那么糟糕。我蹲下去，抱住他的腿，冰凉而倔强跳动的腿。
那个普洱茶的茶海在背后倾倒了，茶具乒零乓啷响成一片，碎了一地……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十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