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投机家》玫瑰成灰

15、十五、

　　我需要钱，很多很多钱。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缺过钱，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过钱。以前，我刚工作只有一千五百块钱工资的时候，我都没有觉得像现在这样缺钱。我要打败他，我要他还我爸爸清白，我要重新做一个干干净净的人，而这一切的起点都需要钱。钱不是一点，不是维持生计的钱，而是扳倒一家规模不小的投资公司的钱。我需要很多钱。
　　我的复仇之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过，对那个人的爱，留恋，不舍，自己那点残存的温情已经完全被仇恨吞噬了。或许爱就是互相伤害，为了能痛下决心把自己的感情割舍掉，只能狠狠地伤害彼此，一直到无法修复，不能回头。
　　怀着满满的仇恨，我把我所有的一切放在桌子上：存折若干张，现金若干，父亲留下的照片若干，还有满满的满满的有关过去的记忆。面对这一切，我跪在地上一夜，脸颊也许有过泪水流过，我能回忆的是，那皮肤的感觉紧绷了，又柔软了，紧绷了，又柔软了，皮肤是干涩的痛。
　　他静静地进来，看到我跪在地上。他转过轮椅，拍拍我：“女人，做什么呢？”我忽然崩溃了，一下子抱住他，我想，我从来没有一次说过那么多话。
　　“爸爸他走了，他再也不回来了。我知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害死了他。他那么不容易，一个人把我从那么小养大。他从工厂的一个小小的工人，一直努力一直努力。他努力挣钱，努力读书，努力养家。每天从那么一点点小的零件开始做，在又黑又脏的工厂里面没日没夜，做到指甲里面的油污洗都洗不掉。可是他不甘心永远这样下去，于是他念了大学，做工程师，最后好不容易做了一家大企业的领导。可是，为了我，为了我，他居然承认挪用公款，贪污。这一切都是为了不让我这个不肖的女儿坐牢。而我是为了什么，为了爱么？为了帮那个所谓很爱我的人吗？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告诉我，为什么打一通电话就可以主宰好几百万，这太不正常了吧！赚钱应该是要付出劳动，很辛苦的，当初我要是找个普通的工作，做个普通的职员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我只用两天就害死了我唯一的亲人，这太可怕了。”
　　他叹了口气，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握着我的手，认真地告诉我：“赚钱很辛苦，可是这样辛苦赚来的钱还不及投机生意一个电话里面的输赢，的确是事实。钱可以靠自己的血汗赚来，也可以靠用手段从弱者手里抢来，这就是社会。我们不想弱者，所以要在那之前奋斗试试看能不能赢。一个普通的上班族一辈子赚的钱，大概是两百万，可是这些钱，在你以前的生活里面，一秒钟的进出可能就不止这些，想想，那时候的你，真的很快乐吧！痛苦也好，快乐也好，高兴也好，都是你自己发自内心。再给自己一个机会，回忆一下当时自己的感觉，你知道你应该怎样生活下去。”
　　透过蒙胧的泪眼，我忽然觉得我面前的这个男孩子已经不是我当初所见的那个孩子，他的确是一个男人，一个非常成熟的男人。这个男人所给予我的不仅是几句安慰的话，而是一个温暖的怀抱，一个可以让我毫无顾忌地休息的安全的秘密花园。被自责，自卑折磨了一晚上的我，听了他这番话后，全部的神经松懈下来，然后，很不争气地在他的怀抱里面睡过去了。

　　再次醒来，已经是晚上，真不知道臭小子是怎么把我弄到床上来的。床头柜上有一杯温过的牛奶，碟子里面是我最喜欢吃的涂过果酱的烤面包。一口面包，一口牛奶，让人有一种安居乐业的快乐。他的声音从客厅里传过来：“那些股票的价格我都抄下来了。”
　　“哦！”我回答。
　　“报纸我也看完了，那些我做了记号的地方你要再看一下。”
　　我悄悄走到客厅，他的轮椅安静地面对着书桌，我端着杯子，静静地看着他。
　　“你很无聊吗？”有一个声音忽然说。
　　我被吓了一跳，朝声音的来源看去，居然看到一脸笑容的KK窝在我的沙发打PSP。“你来做什么？”
　　“我么，我当然是送财童子，来给你雪中送炭的。”KK头也没抬，看着手里的游戏机。
　　“送什么啊？你这是搞什么？”
　　他得意地指着沙发上的一堆钱给我看：“这是我的，这是陈子龙夫妻的，这是臭小子的，这里总共四百万，再多也没有。全部给你！”
　　“给我？”
　　“请你帮我们投资。利率至少要维持在3%，少了我们可不高兴。”
　　“这这这，你们哪里有那么许多钱？”
　　唐恺摇着轮椅过来：“KK有他的私房钱，那夫妻俩也各有各的小金库，我这里是历年的奖学金，你放心，我没跟家里要钱。这些钱都不是我们倾家荡产的钱，冰山一角而已，请你放心打理。”
　　这几天我特别脆弱，人类最美好的感情和最丑恶的感情都赤裸裸地呈现在面前。我简直手足无措，心里只有一个声音：我要赢，我要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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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着四百万现金，唐恺在银行排队。“哦，唐先生是吗？”沉厚的好听的声音在他右边响起。唐恺抬头，看见林默存的脸，那张脸永远地温柔优雅。
　　“我们见过面吗？”唐恺皱起了眉头。
　　“当然，银行家俱乐部的聚会上，你的女伴和你先走了。你大概没注意我，我姓林。”林默存优雅地朝他伸出一只手。
　　“哦，记起来了。令堂在那天有过相当精彩的表演。”唐恺看着林默存伸出来的手，却没有反应。
　　林默存有点尴尬，缩回手：“我忘了，唐先生是残障人士。怎么？来开理财账户？你应该可以要求优先，可以不用排队的。”他伤害人的时候语气还是那么温柔。
　　“不用了，我一向不喜欢搞特殊化。”
　　“你也有兴趣玩玩投资？不过，给提醒你一句，离你身边那个女人远一点，她是个定时炸弹。你消受不起！”
　　“我不知道玩投资的人还对人家的私人生活那么感兴趣，不仅如此，还那么迷信。”
　　“做大生意的人都迷信，你没听很多富豪说，他们之所以成功，只不过因为幸运吗？”
　　唐恺转过轮椅，面对着林默存，冷冷地说：“运气只不过是一个门外汉的借口！”他拈起钱包里面的一个硬币，放在桌子上，“钱再少也是钱，投资一分钱也有赢的可能，这和运气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