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汐之紫云英的秋天》海夕汐

7、第六章

　　自从荷塘野餐之后，沈崇珩又恢复了爱四处走动的习惯，又停下了想离开山村的念头。过了几天，老周居然约他去参观水库，沈崇珩没由来一阵高兴，紫云英应该也会同行吧？
　　和他们同行的还有一个叫杨云山的男孩，是紫立儒的养子，云英的弟弟，据说是某名牌大学的毕业生，父亲是这儿的农民，早就去世了，母亲改嫁到上海，是个官位不小的政治家。但杨云山自小在山村长大，毕业后，竟然不顾母亲的反对，回到山村过他的舒适日子，即使母亲叫九条牛来也没法把他拉到外面去！
　　这一行人中，杨云山是个很有深度的人，知识面也很广，老周见识也广泛，幽默风趣，紫云英虽然没理会他，却也能谈笑风生，并没有和沈崇珩大动干戈，所以过得十分愉快！
　　山村的水库不算壮观，却也很大，一看之下占了几个山头的面积，转过另一座山还能看到另一部份。秋天季节，水位不算高，秋风吹过水面，闪动着一鳞一鳞的波纹。水库旁有个发电站，全村人就是靠这个发电站供电的。水库两边的山头种的是松树，也有些其他的树，长得十分茂盛，树下盖了厚厚的一层枯叶。
　　到了水库后，沈崇珩想到水库对面去看风景，老周和杨云山都在观察发电站的情况，只好叫紫云英尽地主之义了。
　　出发后，沈崇珩实在后悔提出这个建议，他胆颤心惊地跟在她的身后，因为紫云英走在前头一声不哼，他害怕她会突然转头把他扔到山涧去。这些山涧深不可测，即使他会游泳只怕也爬不上来。
　　紫云英也惴惴不安，除了龙建宇之外，她从来不会和年轻的男人单独呆在一块儿，而且这个男人还是和自己打过架的，她实在想不出什么话来说。
　　两人就这样默默无言地绕水库走了一圈，一个在整理头绪，想着如何开头说话，却由始至终没能说出一句话；一个跟在身后看着她的美丽身影却不敢发一言，害怕任何一言都会落得一个惨痛的下场！
　　一整日就这样过去了，沈崇珩不免感到遗憾，虽然水库的景色也秀丽，但身边的美人是个母夜叉，他又怎么敢提起兴致？或许方纯纯来会好多了，可是他已好几天没约她出来玩了！

　　这两日还是提不起兴致约会方纯纯，也许他真不适合这种十分纯情的约会，与他约会的女人都是和他上过床的，也许没有和方纯纯有进一步发展令他兴致索然。
　　沈崇珩不知不觉走到上次和方纯纯约会的地方，那是他和方纯纯第一次约会，结果却和紫云英大打了一场。今晚比那晚黑暗多了，乡下总是那样星罗密布，把整张天幕映得花花白白的，即使在树木里，透过较稀疏的枝叶也会看到灿烂的星星。
　　不知为什么忽然想到紫云英，竟然有那么一丁点想见到她，那怕像在水库时那样默默地看着她的身影也好。他懊恼不已，他怎能有这种心思的？她是母夜叉，女魔鬼，除非他是不要命了，否则千万不能去想她。
　　早知道应该向三哥——他称为“沈家勇士”的沈崇玮详细请教他的驯悍功夫了。那时他取笑他三哥娶了一个女罗刹，他三哥沈崇玮却扔给他一本《太极拳》，说应该多学学，以后或许有用！
　　真是好笑，他才不相信他三哥会学什么太极拳，沈家五个公子各有各的锻炼爱好，而沈崇玮最不崇尚武力，尽管他很健壮，但武功和他就沾不上边了。而沈崇珩却是沈家五子之中习中国功夫最好的一个。难道太极拳他还不会？
　　我怎么会想到要驯服那个凶恶的母夜叉呢?疯了才会有这样的念头，就算驯服了她，她也不是要和他踏入教堂的最佳人选，他爱的可是像水一样清纯的大嫂，像羽毛一样轻柔的二嫂，那样的类型才是他的终生所爱嘛！紫云英，滚到一边去吧！
　　他烦躁地走出树林，忽然听到另一个方向传来熟悉的乐声，那是紫云英特有的乐声，只有她才会用树叶吹奏出乐声的。
　　他大脑里不停地鞭策自己不要去招惹那个凶恶的夜叉，可双脚却不由自主地向乐声传来处走去，连他也震惊于这种异常的反应。
　　躲在一棵大树后，沈崇珩一双深如黑潭的眼睛看向紫云英，由于从小练过夜眼，繁星下他隐约可以认出眼前这个人，她正是他想要见的紫云英！
　　紫云英坐在一块宽大的石头上，低头吹着，她此刻把她的两条辫子散开了，一头长发松松软软地披在肩上。无论是束着辫还是披着发，她都是那样的美丽，美得令人怦然心动！
　　他看不清她脸部的神情，但整体看来，她是那样的落寞，那样的凄凉，那样孤单，从她的乐声也可以听出这种感受。他明白上一次在小树林里为什么会觉得她很孤单了，她真的很孤单，并不是他看错了！
　　一个全村人关怀至备的人怎会这样孤单的？他实在不明白，但他心底里很不愉快，他见过凶恶的她，谈笑风生的她，笑得灿烂的她，而最不喜欢的就是现在的她，忧伤的她！
　　“谁!”乐声嘎然而止!
　　沈崇珩大大的叹息,想不到那么快就被她发现了,看来她有超乎异常的听力,他硬着皮头走出去,有礼貌地说:“是我!我出来散步,打扰到你,不好意思!”说话间他打亮了随身而带的电动照明灯。
　　生平第一次，他对她彬彬有礼。耀眼的灯光下，沈崇珩看得真切，她脸颊上竟然挂着两行泪水。
　　她在哭！沈崇珩十分惊讶，却也心痛异常，连他自己也弄不明白是为什么！他刹那间忘记了她平日的凶恶，他用十分轻柔的语气问：“你怎么了？”
　　她吓了一跳，转过身去，偷偷地擦去了泪水，说：“用不着你管！”
　　他虽然不敢近她，但他的声音依然很温柔：“是谁惹你生气了？”然后他又问：“莫非是我？”
　　她虽然疑惑他这种异常的态度，但听到他语气温和，没由来的感到窝心，但她还是冷哼一声：“不关你的事，你走吧！”
　　他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用电筒四周照了照，看到大石旁用石头建造的坟墓，墓碑上的碑文立刻令他了然，他更加讶然地看了看紫云英，这就是平日里一贯凶恶的母夜叉吗？
　　她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冷冷地说：“如果你要嘲笑人就嘲笑吧，嘲笑完了最好马上给我滚！”
　　他静静地说：“我从来不想嘲笑你，你也不要太难过，虽然你父母不在你身边了，但你要知道，村里的人都是十分关心你的！”
　　她不理会他的话，语调依然冷淡：“你说够没有，说够了就可以走了！”她又不是不知道村里的人对她好，可是，这个村里的人，有谁了解她的心思呢？
　　“紫村长……”
　　够了！这个老色鬼，她在这儿吹树叶曲子关他什么事？她爱流泪关他什么事，好端端的一个晚上全让他撞见了，传出去叫她以后怎样见人？
　　他是第一个见到她流泪的人。她从来不肯在村民面前流泪，即使在知心好友方纯纯面前也不敢露出丝毫破绽，怕她会担心自己。父亲去世时，她也不曾在众人面前流过一滴眼泪，可有谁知道夜晚来临后她就跑到父母的坟前哭了一夜！
　　她知道这是懦弱的表现，她从来不想让人知道她有懦弱的一面。然而沈崇珩知道了，这个讨厌鬼，他会不会把这件事传得满城风雨呢？
　　她已管不了那么多了，眼前她最要紧的是把他赶跑，她佯装怒火，“我叫你滚开，你听见没有，是不是想被我打一顿？”
　　他皱起眉头，看着她，像要把她看透似的，半晌，他才温柔地说：“那我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就来找我！”
　　他转身而去，她怔怔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难道他一点都不记恨？她少说也打他打了三次哦！他忘了吗？还是他糊涂了，不知道她就是打过他的那个人？
　　自从藕塘洗澡时差点被他看到时起，她就开始讨厌他了，周伯伯要她去和他相亲更令她对他恨之入骨，更何况他还非礼过她，她理应让他碎尸万段方才解恨！但今晚的他，太温柔了，竟令她心底里有点暖意！
　　或许他并没有自己所想那么坏吧？
　　他满腹心事地往回走，他既震惊于她的脆弱，又心痛她的眼泪。今晚的她，脆弱得像一碰即破的水晶，她应该是被掬在手心的宝贝！以前是错了那根筋？她根本不是冷血无情，不是穷凶极恶，她所有的冷淡和凶恶都是掩饰脆弱的面具。或许她对待异性的态度不正常，但从她强装镇定的样子看来，她只是不想让人靠近她而建立起的自我保护色！
　　白天她是如此的生龙活虎，有谁知道她原来是这样孤独呢？只怕村中的人不会知道，即使方纯纯也不会知道！要不是今晚被他撞见了，只怕老死了也没人知道她的凄凉。
　　“他”会不会知道呢？那个紫云英心里的人！沈崇珩记起方纯纯在小树林里说的一句话：“你还在想他吗？都三年了，我看他也不会回来啦！”
　　他心底又酸楚又心痛，他断定“他”一定不知道！
　　一路上他又想：我要不要告诉老周呢？不行，他千万不能泄露这件事，不然，骄傲如她颜面何在？
　　他努力平静下来，决计不让老周瞧出一丝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