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七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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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环视阶下，不禁生出一股豺狼环伺、虎视眈眈之感。
秦紫仪此来，为他带来了秦公遗书，奠定正统之基。却也挑战了他的皇权之威。
秦公高义，秦府一门，坚贞不屈，无人折节，闻者无不动容，天下为之震动。
秦紫仪青出于蓝，直入乱军，重伤贼首，舍命取信；又兼不惜己身，伤重跋涉，千里送信；只为百姓，甘赴国难，孤身驰援兰陵。
更可怕的是，他未曾冠发，看样子还是个尚未及冠的少年。
如斯少年，以一己之力撬动波澜不惊的朝廷，半数朝臣站出来，愿意跪在他的身后，以示追随。
陶潜虽确有些不知变通，但亦非甚么无名之辈，也算是名门出身，正经科考入朝。这样的人，竟被秦紫仪三言两语鼓动，愿意为他而死谏。
如今，秦紫仪仍跪在那里，目光坚定无畏，不曾有任何动摇。心性之坚，连方才陶潜的死谏都未曾令他脸上出现任何动容之色。
而他的身躯，分明还那么单薄，令人无从得知，他的笃定从何而来。
为帝十数载，皇帝的经验便是，中庸之道。因他是个平庸的皇帝，朝臣们对他便不会有过高的期待；他从不直接与臣子对立，而是选择扶持宦官，让沈玉照做自己的代言人、传声筒。而宦官集团也成为君臣之间的缓冲区，经年温水煮青蛙，令宦官势力越来越大。
而朝臣们沉溺在“皇帝只是中庸，一切都是阉党之过”这样的错觉中，在皇帝的反复试探之下，底线一退再退。
秦紫仪的出现打破了这种平衡，他是如此尖锐犀利，敢于当庭呵斥沈玉照。群臣已经习惯了沈玉照不时为皇帝打圆场，然而，一介阉宦，何来高居君阶、俯瞰群臣、议论朝事的资格？
可贵的不仅仅是秦紫仪满门忠烈，他本人更加耀眼夺目，姿容、行止、风度、才智、机敏、心性……各个方面都卓尔不群、令人心折！
倘若人间有完人，恐怕也不过如此了。
“陛下，满朝文武齐心，诚意昭昭，此乃人和；楚灵修重伤未愈，端王无暇他顾，此乃天时。值此良机，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请陛下速决！”
秦紫仪知道此刻是令皇帝下定决心出兵的最佳时机，群臣激愤，皇帝为情势所迫，所派援军必然声势浩大。
而如今的景象，给了皇帝朝中不稳的错觉，他一定不会再派沈玉照随行监军，更加不会派遣五军都护府作为援军，而是势必会将天子亲军留在身边保护自己，拱卫皇权。
只要另选他人，想必奉帅一定会想尽办法将援军与粮草以最快速度安稳送至兰陵。
北地与西南不可擅动，可供选择的派兵之处便屈指可数。
只要让皇帝选择最近的山西，便可令援军以最快的速度支援兰陵。
秦紫仪偏了一下头，向着那名站出来的武官看了一眼。他知道，这个人，一定是奉帅留在京中的信重之人。
他与奉帅，会选择同一个地方吗？
除了山西，还有更合适派遣援军的地方吗？
“陛下，南壁之困，远水解不了近渴，为今之计，只有就近发兵，方能阻止反贼北上。”众臣皆知皇帝怕死，此前调遣各地部队戍卫京城四周，而山西地处要冲，驻军北上可以支援西北，南下可杀蛮夷，不可轻易调动。
而此处的驻军，亦是兰陵唯一的生机。
“丞相，山西守将何人？”皇帝发问了。
“是何应惭。”
皇帝回忆片刻，确认没甚么印象，便听丞相又道：“此人乃是前山西守将杜旭一手提拔，娶了杜老将军唯一宝珠，虽然凭借姻亲上位，但兵部考评年年绩优，带兵确有良方，手下个个精悍。”
杜旭是个老滑头，不管是与奉帅还是朝中其他势力，都没什么挂碍。
皇帝闻言便放了心，“既如此，便遣他去罢。”既然人选可靠，皇帝便不在意是何人监军了，方才不是有人请赐斧钺吗？
惯例应当是找个文臣，只是方才见过文人流血，皇帝心有余悸，既然有人自荐，便随他去罢！
“云芝，朕欲赐卿斧钺，加封特使监军，卿可有异议？”便是出身西北，总也过去数年之久，且何应惭既是杜旭嫡系，便无可担心之处。
“愿为陛下肝脑涂地！”云芝立时跪地，向皇帝叩拜。
一切尘埃落定，想必皇帝也没有反悔的余地。
秦紫仪松了一口气，忽然没了支撑身躯的力气。那口强提在胸口的气息一经散去，四肢百骸的疲倦潮水般涌来，一波接着一波。眼前仿佛地动山摇，头痛欲裂。
尤其是肩锁之上，像是突然有了知觉，胀痛得仿佛要将身躯撕裂。
不行。
还不行。
秦紫仪只来及抓住云芝的一片衣角，他想开口说话，梗在胸中的淤血却涌了出来。
“天啊，小秦公子吐血了！”有人惊呼了一声，便是一片混乱的嘈杂。
云芝见秦紫仪分明想交待自己甚么，便扑过去，接住了秦紫仪摇摇欲坠的身体，小声而急切地发问：“小秦公子，你想说甚么？”
那单薄的身躯落在怀中，云芝方才感到这是何等瘦骨嶙峋的一个少年，轻飘飘的好似没有重量，像一只纸扎的美人风筝，唯有骨头硬得膈人。
秦紫仪自知到了极限，难以支撑清明，再度伸出手来，紧紧捉住云芝的前襟，发出几声气音：“伍……三……”
便是几声吹息一般的气音，也耗尽了秦紫仪浑身的力气，然而他仍然紧紧攥住云芝的衣襟，陷入昏沉之中。
沈玉照难得说了几句实话，原来秦紫仪身体并非不足而已，而是十足的病弱不堪。
感到怀中躯体的脆弱，云芝只敢轻轻托着秦紫仪肩胛与腰骨，大气也不敢喘，等待御医的到来。
君臣见到向来粗犷的云将军这样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唯恐秦紫仪有个三长两短。
皇帝虽在秦紫仪裹挟之下作出了发兵的决定，但到底还是感念他送来秦公血书以正继位之统。再加上，此前殿中已见过一次血，二度见血实在不祥。他又不是甚么暴君，两度见血的消息传到民间，还不知会演化出怎样的谣言。
忽然，皇帝脑中灵光一现，“小秦的姐姐，不正在宫中做女官吗！快快请来，想必由她照料，小秦定能得到悉心的照顾！”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七十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