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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七十章 ...


  •   秦紫仪与伍三郎目送那一骑入城之后,便立刻打马启程,向下一处进发。

      连过三城之后,秦紫仪才让伍三郎将点出来的郎将们分散到各处。

      行伍之中不识字者众,荷县所派之人年幼时进过学,已是伍三郎所知行伍中最有文化的士兵了。

      时间所限,秦紫仪无法像老师一样传道解惑,只能通过多次强调加深记忆。不识字也没关系,自有读书人能为他们补上缺漏之处。

      虽知由这群行伍中的大老粗来传信,必然有遗漏,但无伤大雅,大致意思传达明白即可。

      终有一天,这封血书将天下皆知,穷山距海,无远弗届。

      北上一路,秦紫仪只留两个时辰修整的时间,夜过一城,便留一骑。

      直到遥京城外,跟随秦紫仪的队伍只余十几骑。

      这是秦紫仪第二次踏足遥京,上一次来还是三年前,那时他怀抱陆铮鸣重伤的冷躯,深感前路茫茫。

      彼时,尚有秦府偌大的门庭、母亲皇室宗女的身份,给足了秦紫仪绝不向阉党低头的底气,陆铮鸣虽然伤着,终究还在他身边。

      而今,一只孤魂野鬼,茕茕孑孑,自兰陵而来,要向天子陈求一支威武之师。

      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兰陵一城百姓,赌的是大齐一国之运,赌的也是陆铮鸣一人性命。

      他一无所有,只一腔愤怒,一心必胜。

      秦紫仪想要赢的愿望从未如此迫切,他曾是个万事不萦怀的富贵闲人,唯一的一点烦恼不过是风月事,亦因此入世。

      命运未予他真正的痛苦,而当真正的痛苦降临,他便成了孤家寡人,却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如何面对。

      他已失无可失,又惧有何惧?

      烧遍了南国的战火似乎丝毫未能影响这座巍峨的国都,然而青天白日之下城门紧闭,还是透露出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氛。

      伍三郎穷乡僻壤长大,只觉一路所见城池甚伟,然而比之眼前的国都,统统失色。

      那绕城护河,宽若阔湖,那巍巍城墙,壁立千仞。连同城池之上庄严肃穆的城将,也仿若天神降世,盔甲皑皑。

      他们这一行,风餐露宿,驰掣而来,风尘仆仆,与衣甲光鲜的城将仿若两个世界的人。伍三郎不禁有些自惭形秽,连马蹄也不敢踏前,本来与秦紫仪说话便轻声细语,这下更是细若蚊呐。

      伍三郎心中忐忑,小声询问秦紫仪,要不要叫门。

      秦紫仪肃着冷面,控马踱步至城门正前,那枪挑血衣的旗帜在他身后烈烈招展。

      何需叫门?他要这城门径自敞开来迎接他。

      否则这一路正大光明的奔驰,还有何意义?

      秦紫仪正对那城门,神情肃穆,然而他既不仰望,也不俯首,平视这一国之都,渊渟岳峙,仿佛在与甚么对峙。

      此间盛名、少年英雄、才冠京华,已是昨日之事。

      而今,他携尘与血,昭天子正统而来,并非叩问,反而此城、此国要向他低首匍匐!

      众骑不安,却仍旧不敢越过秦紫仪,叩问城门。他们一路疾驰而来,不就是为了争分夺秒,抢夺那一线生机吗?公子凭何不许他们叩门?

      日头渐渐高升,因南壁之乱,都城已门禁月余,若无御令不可出入国都。城中百姓出不去,城外百姓也进不来,但日日仍有打探消息的闲汉来往于城门之外,见这一众黑衣铁骑风尘仆仆矗立于此,不禁十分好奇。

      百姓们三三两两聚作一团,对着高头大马的黑骑指指点点,有那大胆之人上前询问,热心地诉说最近的门禁之策,“城中唯恐混入叛军的探子,早几月便实行了宵禁,后来更是扩为门禁,里面的人没有皇帝陛下的御令无法出城,外面的人若无陛下的传召更无法进城。你们此来,是有甚么要紧的军情吗?”

      秦紫仪原本十分肃容,低头瞧见是衣着朴素的百姓,便软下了态度,“多谢提醒,我心中有数。”

      那人摇摇头,只觉这后生生得是斯文俊美,怎么脑子这样轴?既有门禁又不去叩门,谁肯来为你开门呀?

      转眼却瞧见马后扎着一杆血旗,定睛一看,上面写着鬼画符一样的血字,越看越是瘆人,“是不是又有城破了?”

      这个又字刺得秦紫仪胸口一痛,一声声城破,破的是他的家,亡的是他的亲朋故旧,恐怕连尸骨都要曝露荒野,无人捡拾。

      秦紫仪只来得及说一句尚未,那座拒人千里的巍峨城门忽然发出了吱呀声。

      古老的轴涩声沉闷厚重,门后是数个青壮的兵丁贲张肌肉配合机关推动了千钧之门,同时,吊桥自城门缓缓下降,铺陈在护城河之上。

      久久未曾打开的城门,忽然敞开,迎接对岸这一行远方来客。这令那正在与秦紫仪攀谈的汉子惊了一刹,随后更是高看起了眼前的秀美后生,不知是何方的显贵,竟然得到了这样的迎接。尽管此前稍微有些慢待,但这无诏无令便可入城,可以窥见必不是普通人。

      城中无人来问秦紫仪一行的来历,自他们从兰陵至遥京这一途,那血书传入朝中,上下震动,皇帝对秦紫仪此来,可以说是翘首以盼。

      只是想不到秦紫仪如此自矜,他不去叩问城门,便是要皇帝相请。

      朝野上下但凡知道秦公遗书存在之人,都知道这一封血书的分量,可以彻底奠定皇帝继位正统的地位,也令端王彻底成为师出无名的叛逆之军。立长是先帝遗命,然而却未明确继承人,即给予三公自决之权,可以召回已废的庶人,也可以立余者之长。

      “庶人既废,当立余者之长”恐怕是全篇最有分量一句话,对今上即位盖棺定论,无可指摘。

      到底有没有先帝遗命,究竟是不是三公议立,这恐怕将永远成为黄泉之下的秘密。因为知道真相的,只有已经故去的三公以及今上。

      然而秦公作为三公之首,既然留下了这样一封遗书,便起到了镇山河、定乾坤的作用,他以满门为代价维护了皇帝的正统。

      所有响应端王之人,都是乱臣贼子,是附逆者。

      秦紫仪便凭这样一封伪造的遗书,撬动了天下,更得到了皇帝的感念。

      无论血书出自谁手,秦氏满门皆亡,血书天下传诵,谁正谁邪还用分辨吗?

      秦紫仪看着躺在他面前的吊桥,默了一默,随后对身后轻声道:“我们走罢。”

      说着,他催动马蹄,踏上了一条绝不回头之路。

      黑氅之下,白衣似飞,卷在风中,马上之人好似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目送这一行离去的百姓,或许都在心中慨叹:谁家儿郎,鲜衣怒马,生子当如此。

      然而,秦紫仪此刻心中究竟在想甚么,恐怕连曾与他情投意合的陆铮鸣也猜不透了。

      他是恨是喜,是忧是惧,是爱是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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