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类》唐辞水

2、第 2 章

　　庄女士和沈爸一道走出电梯的时候，看着眼前双双举着刀的一对儿女，有些惊疑不定。

　　“小妧小浩，你们……”

　　沈浩只管焦急地问道：“爸妈，你们没事吧？”

　　沈妧落后他一步，看看手里的刀，默默地将手背在身后。

　　庄女士奇怪道：“我和你爸只不过是乘个电梯，能有什么事？这不是好好的吗？”

　　沈妧悄悄打量，庄女士和沈爸身上的衣服没有一点被雨淋湿的痕迹，想来并没有出楼，就又坐着电梯上来了。她暗自松了口气，没出楼就好，按照惯例，这雨只怕淋不得。

　　一家人退回门内。庄女士在玄关处换了鞋，进了主卧，沈爸站在门后地毯上等待妻子出来。

　　沈浩放下刀，尴尬地撸了撸头发，偷偷戳了戳一旁的沈妧：“姐，要不要告诉爸妈？”

　　窗外的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此时不过将近早上十点，天却已黄蒙蒙一片，灰暗压抑，隐隐透露着不祥，符合她内心那个猜想的一切迹象。

　　沈妧小声说：“你去阳台看看那个男人还在不在。”

　　沈浩不知道亲姐心里是怎么打算的，却仍是听话照做，站在阳台往下稍稍一看，尔后回头向沈妧眨了眨眼，一脸凝重。沈妧微微点了点头，表示信息接收良好。

　　一旁的沈爸看两个小屁孩像地下党接暗号似的，眨眼又点头，喝道：“你们两个干什么偷偷摸摸的？”

　　碰巧庄女士拎着一串车钥匙从房间走出，随口道：“怎么了怎么了？一家人就不能好好说话。”

　　两人显然对外面正在发生以及将要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沈妧在心里叹口气，走过去牵住庄女士的手：“爸妈，你们过来，我和小浩有件事要和你们说。看到后千万要冷静。”

　　“这俩孩子，怎么还神神秘秘的。”虽然嘴上这么说，庄女士还是跟在女儿身后去了阳台。

　　沈妧和沈浩站在窗前齐齐往下看，默契地一言不发。

　　庄女士一面嘴里嘟囔着，一面顺着两个孩子的视线望过去。

　　那个女人仍旧躺在原地，只是一张脸已然血肉模糊、面目全非。围在她身边不再只有一个男人，还有一个老太太，并一个看身形，估量着只有七八岁的小朋友，抱着那个女人的一条胳膊，狠狠地咬住，一顿撕扯。血液淋漓。

　　大约察觉到头顶上有人看他，小朋友缓缓抬起头来，白皙的小脸上糊满殷红的鲜血，顺着鲜嫩的腮畔蜿蜒而下，愣愣地望着楼上的一家四口，须臾张开残留着碎肉的血红小嘴，露出一抹纯真美好的笑来。

　　“啪”——

　　惊骇之下，庄女士狠狠地一把拉上纱窗，仿佛外面蹲着一个恶魔。

　　缓了缓，她浑身颤抖着叫道：“老沈——老沈！报警！报警——”

　　北京时间，20X9年6月4日12点14分。

　　沈妧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那三个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怪物，将女人的尸体一点一点蚕食，滂沱的大雨将被血液染红的雨水连带零散的、泡得发白的碎肉冲刷进下水道。

　　沈浩抱着脑袋坐在电视柜上，平日里让人上瘾的网游此时对他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吸引力，庄女士和沈爸一人抱着一部手机，面色发白地盯着屏幕，手指时不时滑动着。

　　半晌，庄女士的目光从手机屏幕前离开，深深地吸了口气，再沉沉吐出：“如果情况真像这些小说、电影里说的那样，这些怪物叫丧尸，雨中带着丧尸病毒的话，那么如果这雨一直下，我们岂不是只能待在房子里不能出去半步。”

　　更糟糕的是，就像所有的丧尸小说里描写的那样，吃饭喝水，生存下去成了最大的问题。

　　虽然庄女士平时因为工作繁忙，每次去菜市场都带回一堆各式各样的蔬菜、肉类存放进冰箱下层，又因为家中有两个虽然成年、但在她看来仍是孩子的沈妧沈浩，所以顺带着会买回大量的零食以供消耗，半个月内省着吃，就并不用担心吃饭问题。

　　然而他们一家四口不仅要活过半个月，还有接下来漫无边际、令人绝望的末日生活。如此一来，存货再多，对于四个成年人来说，总有耗尽的一天。彼时谁去找物资呢？

　　况且如今全球范围内暴雨，雨水落进山河湖泊，汇进五湖四海，流入大江，经由净水系统、水电公司，进入各家各户的水龙头，成为全国赖以生存的自来水。雨中带着病毒，连带着水龙头里流出的自来水也一并污染，吃水问题就变得犹为严峻。

　　“到时候再说吧，实在不行找警……”沈爸顿住，重重地叹了口气。

　　沈妧明白父亲未尽的话，但是正如丧尸小说里所说，到后来灾难愈演愈烈，那些本能相助的部门只怕自顾不暇。他们无法靠人，唯有自救。

　　客厅中萦绕着压抑的气氛，呼吸声清晰可闻。

　　一片寂静中，沈妧平静提议道：“我去。”

　　不出所料，遭到了男女混合双骂，外加一个混水摸鱼凑热闹的沈浩。

　　吵闹声中，沈妧撇了撇嘴，她并非心血来潮，这个提议是她深思熟虑过的。

　　此时灾难将将开始，变成怪物的人并不会很多，进化也不完全，最多像感染了狂犬病毒无差别攻击，牙齿的锋利程度和正常人理当不会差太多。

　　开着车小心些，穿着冬天的衣服防备，进入超市后，即便运气不好与丧尸狭路相逢，丧尸的牙齿一时半会儿并不能咬透层层叠叠的衣物，再加上她剧烈挣扎反抗，总归不至于回不来。

　　她做出一副认真听闻教诲的模样发呆。

　　最终一家四口到底没有争论出究竟谁外出，因为当晚除了沈妧以外，沈浩、庄女士并沈爸三人全部发起了高烧。

　　一场前所未有、荒诞至极的灾难的一切前奏理所当然地来临。

　　唯一从末世必然设定中幸存的沈妧不无灰心地想着，终于来了。

　　她摸了摸颈间的吊坠，自感扭曲地又想，幸好都病倒了，也就不用再争究竟派谁外出。

　　翌日，她拿起庄女士的车钥匙，连冬天的衣服也没穿，从容地打开门走了出去按好电梯，和平常一样看着电梯楼层从1爬升到7，仿佛这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外出，就如同灾难来临前的每一次外出一样。

　　雨声驳杂，隐约掺着些稀奇古怪的声音，像是什么动物的嘶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