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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我叫林小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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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虎哥哥,你还没洗完吗?”
林小冬敲敲浴室的门,生怕他缺氧倒在里面。
“马上,马上就好”。
元虎扭过身,照着镜子,生怕漏过一处地方。
他甚至抬起胳肢窝闻了闻,确定没有任何异味,这才穿着自己的旧背心大裤衩子出来了。
等他出来时才发现刚才的行为有多蠢。
林小冬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架小床,就支在落地窗旁边,挨着酒店的大床。
“小虎哥哥,晚上你睡大床,我就睡这个”。
“那怎么行,小冬你怎么能睡那个”。
“要不然,你睡得下吗?”
林小冬踢掉拖鞋,倒在大床上,戏谑地看着元虎。
他的小虎哥哥人高马大的,那小床可容不下他。
“也,也是”,元虎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坐在大床上。酒店的床太软了,他生怕一屁股下去就坐坏了,因此整个人显得异常拘束。
“小冬,你……”。
“嗯?”林小冬懒洋洋地翻了个身,不解地看着元虎。
他不知道自己一翻身,睡衣就掀起了一角,纤细紧致的腰身露出一段,白花花地晃眼。
元虎唰的转过身,耳朵发烫:“你在这边,要玩几天呢?”
“我不是来玩的”。林小冬爬起来跪坐在床上,“我是来找你的呀”。
“那你现在找到我了”。元虎笑道。
“你在赶我走吗?”林小冬故意激他,他知道元虎没有这样的意思,就是想逗逗他。
谁知道元虎反应剧烈,他转过来一把按住林小冬的肩膀:“我没有!我怎么会赶你走,你不知道我,我每天……”。
我每天都在想你,无时无刻不想。
林小冬顺势抱住元虎的腰:“每天都怎样?”
他还像小时候那样,把他当作信任的哥哥,毫无戒备。不知眼前的男人早已不是稚嫩小童,而是一个欲望蓬勃的成年人。
“每天”,元虎撒着手,不敢去抱他,“都想着我们小时候的事,想着,你有没有逃出去,在做什么”。
还想他是不是有了喜欢的人,不再记得那个脏兮兮的元小虎了。
“我也是”,林小冬闭着眼睛,“我一闭上眼就看见你,听见你喊我。我总是梦见他打你”。
元虎感到胸前一片湿意,林小冬像很冷似的,浑身发抖。
他告诉自己,就抱抱他吧,像两个久别重逢的好朋友,这样并不过分。
他抱住林小冬,拍着他的背,安慰着他:“我这不是没事吗,我后来逃走了,我比他跑得快,他追不上我”。
“我恨他,我那个时候真恨他”。
让林小冬恨的那个人十五年前就死了,死因不明,派出所含糊其辞,说是酒喝多了,醉死的。
那是在林小冬八岁的时候,他的妈妈带他去老家探亲发生的事情。
八岁的林小冬长得像女孩儿,长辈爱掐他的脸,一边掐一边说:“乖仔好漂亮哦”。
掐得痛了,林小冬就躲着他们。他一个人跑出院子,到田埂上捉蚂蚱。
蚂蚱不好捉,林小冬捉不到就泄气了,坐在田埂发呆。
然后他就遇见了一个老奶奶,眉目慈善,弯着腰,喘着气说自己脚扭了。
“麻烦你小朋友,扶一扶老婆子,我这脚啊,实在走不动了”。
从小被教导要尊老爱幼的林小冬,那个长得跟女孩一样漂亮的林小冬,就这样一脚踏进了人生路的分叉口。
他被装成老人的人贩子打晕,一路颠簸,跟一群年龄更小的孩子挤在面包车里。
有一个女孩子想跑,人贩子把他抓回来,当时就把腿折断了。
林小冬吓得眼泪直往下掉,他虽然调皮,但从来没受到一丁点责骂。娇生惯养的孩子,被人贩子的手段吓得做起噩梦来。
车上的孩子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他一个。
终于有一天,车停了下来。
人贩子给他穿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一个肥胖的老男人接过了他的手,那人手心油得发腻,林小冬被恶心得想吐,一个劲儿的往回抽手。
“刚来,多亲近亲近就好了”。
“大了点儿,记着事儿了可不好”。
“多漂亮你没瞅见,你看这孩子,没见过比他好看的,就是大点,你对他好,他不就什么都听你的嘛”。
那人低下头,脖子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眼睛小得看不见,似乎对林小冬的模样确实很满意,笑了笑:“行吧,老子也算是有儿子了”。
林小冬被他抱起来亲了一口:“儿子,以后你就给老子养老了”。
“别碰我!”林小冬拍他的脸。
刚开始的时候,张力是不生气的,他沉浸在“老来得子”的激动当中,并没有对林小冬做什么。
林小冬还被允许在院子里玩儿。
他想跑,但是眼前是一座又一座看不见尾的高山,连一条像样的公路也没有。邻居对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孩子漠不关心,林小冬还不知道,这些人都怕惹麻烦。
只有元虎不怕。
元虎在院墙外悄悄看他,他跟这里的小孩一样,穿得很脏,脸上全是泥。
林小冬很看不惯他们的样子,张力现在正是宠他的时候,吃的是猪肉,穿的也是干净衣裳。
“咚”,元虎扔过来一颗红枣,眼神发亮,笑眯眯的,露出一点虎牙。
他那时候没有美丑观念,不知道自己的样子有多讨嫌,只是喜欢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漂亮弟弟,他们村里没有这样好看的孩子。
林小冬捡起红枣,拍了拍土,还给元虎;“我不喜欢这个”。
元虎皱着一张小脸,想了想,从衣服里翻出一颗糖递给他。
这种糖,林小冬在家里时是碰都不碰的。但是在这样落魄的山里,他仿佛也见到了亲人,接过糖呜呜地哭起来。
张力听到哭声,出来抱起林小冬,骂元虎:“兔崽子,滚蛋,谁让你来的”。
元虎唰一下跑了,连红枣也没拿。
他是很怕张力的,要不是想跟林小冬玩儿,张力家他从来都是离得远远的。
第二天,元虎又悄悄摸过来。门关着,他就爬到院墙上。
林小冬坐在院子里剥瓜子吃,没发现他的存在。
“瞄,瞄”,他学小猫的叫声,惟妙惟肖,果然吸引了林小冬的注意。
“你怎么爬墙呀?”林小冬问他,爬墙多危险,摔倒了可疼了。
“我想跟你玩儿”。
“我不想跟你玩儿”。林小冬瘪嘴,“我想回家”。
“你的家不就在这里吗?”元虎不懂,张力不是他的爸爸吗?他专门跑回去问了他妈,他妈说林小冬就是张力的儿子。
虽然林小冬比张力好看一万倍,元虎心想。
“不是的!”林小冬警惕地看了看屋内,发现张力在睡觉,便走到墙根同元虎说话:“这里不是我家,那个胖子不是我爸爸,我爸爸叫林从海”。
“真的吗?”元虎睁大眼睛,不敢相信,“那你怎么住在张力家里?”
“我是被卖到这里来的,他们把我偷来的”。
元虎长这么大,还没听说过人也可以被偷。但是他很相信林小冬的话,假如他晚生几年,就知道像他这种人就是典型的颜狗。
“那你怎么不跑呀?”元虎问。
跑?林小冬打了个哆嗦:“他们会打断我的腿”。
元虎不信:“你跑快点,他们追不上你”。
他眼珠子一转,想了个好办法:“我背着你,我跑得很快”。
“真的吗?”林小冬睁着猫儿般的圆眼睛,“你真的可以背着我?”
元虎点点头,拍着胸脯保证。
两个孩子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他们跑出院子,从蜿蜒的山路往公路上跑。
元虎背着他,十一岁的孩子每天做农活,四肢健壮,跑起来确实很快。
林小冬在他背上笑,风声带走了他的笑声。
仿佛这是一场游戏,而不是争分夺秒的逃亡。
直到有人发现了他们,村里的大人把他们按在地上分开。
元虎被一个男人捉住,他被打得很惨,锁骨按在尖锐的石头上磨出了血,鼻子也被打破了,鲜血顺着嘴巴,沾满了牙齿。
林小冬吓得只会哭,比他看见人贩子把人的腿打断还要可怕。
那时他知道人贩子是坏人,而现在,这些村民,他们看起来都像是好人,却没有人愿意帮助他。
元虎被男人拖走,很快张力就赶过来了。
这一次,林小冬再也没有逃过毒打。他被张力捆在牛棚里,臭烘烘的牛粪就在旁边,林小冬吐了一次又一次。
他的眼睛被张力打得青紫,整夜地发疼。张力听到他哭,爬起来又踹了他几脚。
“不知好歹的狗东西,看我不打死你!”
于是林小冬连哭也不敢哭。
他不怪元虎带他跑,他恨张力和那些村民。
经历了这次逃跑,张力把他关了三天,第四天的时候他问林小冬知错了没有。
林小冬点点头:“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他又被允许到院子里玩儿,只是张力很少放他一个人待着,除了喝酒的时候。
元虎就是在张力喝醉的时候悄悄过来的,他还是趴到墙上,脸上带着伤,鼻梁上有一道很深的伤口。
“对不起”。总是笑着的元虎哭了,他大概终于知道,贩卖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而林小冬被关在这里,也不仅仅是不能回家的问题。
林小冬脸上的淤青未散,看起来很骇人,那双漂亮的眼睛半睁着。他的手好像也受了伤,用脏污的布包着。
“没关系,谢谢你”。林小冬摇摇头。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虎。”
“姓什么呢?”
“不知道,没有姓,我爸说我是野种”。
“你爸爸骗人,每个人都有姓”。林小冬安慰他。
“我叫林小冬”。
“哪个冬呀?”元虎不识字,他一天学也没上过。
“冬天的冬,因为我出生在冬天,我妈妈说的”。这时屋里传来响动,林小冬赶紧催促着他快走。
“我一定带你走”。
元虎走了,他留下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