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梦非梦无蝶醉》木叶紫竹

34、勤学

　　接下来的两天，我除了清晨时分照例在四周飞几圈之外都跟他们在一起。胡子一直忙着他的药材，红衣小子常帮他打下手，而邵诗齐则依旧负责膳食。我自战胜大蟒蛇之后，对自己的力量有了全新的认识，胆子也大了许多，飞翔时若看到想吃的便会狩猎一番，再带回去给邵诗齐烹煮。
　　邵诗齐的手艺很好。我听胡子悄悄对红衣小子说，邵诗齐这一手是常年照顾他生病的母亲锻炼出来的。我想，他这样应该就是人类经常称赞的“孝子”了。思及己身，我又想起断断。我飞飞虽不是人类，但也绝不会输给他们，我一定要把断断救出来！心下暗暗又坚定了一次信念，我越发仔细地观察邵诗齐的行动。看久了我就发现，他好像长得比红衣小子和胡子好看一些，就连吃饭的动作也透着说不出的舒服。看着他的动作，不知不觉，我吃饭的速度也变得不疾不徐。邵诗齐似有所觉，抬头对我又是灿烂一笑。我有种秘密被发现的尴尬，伸出翅膀挠了挠头，又装模作样地仰头看天。他被我的动作逗得哈哈大笑，这下我可不乐意了，狠狠瞪了一眼过去，小气鬼，不就看几眼么，又不会把你看少几块肉。
　　晚饭过后，我看胡子搬出几个药罐和一些小坛子，我注意到，他把我那晚换烤鱼的果子分成几类装进小坛子。见我关心，胡子解释说，我带来的这些果子都是好东西，可以酿出更好喝的酒。我新奇地睁大眼睛看他酿酒，把他的动作都记在心里。只见胡子把那些个果子清洗干净，有些用刀切开，有些则整个放入，又加了一些药材下去，就小心翼翼地用细长的竹筒往坛内舀入清泉水至坛口下方，拿布把坛口紧紧封起，又在布面上满满加了一层软泥，再用两层布把泥土和坛口密密绑住，这样就算完成了。胡子说，这坛子放置一年后，坛内的果子和泉水就会变成清洌的美酒。我咽了咽口水，一年到底是多少个日出？有没有人能告诉我一下？可惜胡子似乎觉得他已经说的很详细了，起身把酿好的坛子抱回了屋内。
　　我带着问题在附近的水潭边找到邵诗齐，他正在脱衣服。我刚落在枝头上，他就发现了我。他脱衣服的手忽然停下来，他说：“飞飞，你是男是女？如果你是女子，可不能偷看我洗澡，这于理不合。”我懵懂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的话。他看到我的反应，突然笑了一下，用手背轻轻拍打额头：“这几日在一起，我都快忘了你并非人类，算了，你想看就看吧。”然后脱下衣服，走入水中。
　　他这这一句“非人类”提醒了我，单凭前天我一个鼻音就让胡子下跪，若我现在口出人言，邵诗齐肯定也会被我吓坏。断断曾说过，除了鹦鹉和八哥，其他族类都不会说人类的语言。断断他之所以会，还是非常凑巧之极的事情。人类很难接受除了鹦鹉和八哥之外的其他族类说人话，没准还会被当成妖怪残忍地杀害掉。我甩甩头不理解，人类太小气了，要是邵诗齐能口吐鸟语我是不带一丝惊奇的。不过，这一思考，我便打消了向邵诗齐询问“一年几个日出”的念头，还是回去问珠爷爷吧。明天就是珠爷爷说的三日之期，我寻思着明早就回去看看，珠爷爷若还生气我就再偷偷跑出来。
　　夜里我在木屋附近挑了棵大树栖息。胡子在木屋四周洒下一种药粉，令其他生物包括蛇都不敢靠近木屋。这让我发觉人类的聪明，有些佩服胡子老头。
　　天还没亮，我就醒了，木屋里的三个人还在熟睡。我拍着翅膀，依依不舍地绕着木屋飞了三圈，这才直奔九鸣山深处而去。我飞到那片黑林子时，天刚擦亮。熟练地穿过林子，我飞过山洞，来到珠爷爷的湖边。湖水很平静。我心事重重地在岸边徘徊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挥翅向湖底飞去。珠爷爷对我这么好，我非但把他最喜欢的画弄脏了，还把他的书房搞成那样……唉，珠爷爷要是因此打我骂我，我也不能说什么的。伸头缩头都是一刀，还是趁早了事，免得搁在心里我干啥都不痛快。
　　珠爷爷的寝宫内依旧很安静。我在珠爷爷的寝室门前探头探脑：咦？不在。那可能在书房了。我头皮发麻地飞往书房，脑海里幻想着珠爷爷雷霆万钧的模样……我挪挪挪，终于挪到书房门口，只见门上贴着一张大纸，上书“对不起”三大字儿。我凑过去仔细一看，这不是三天前我离开时贴的么，怎么还在？我疑惑地伸出爪子推开书房的门。
　　窗明几净，书桌上整整齐齐，地上干净得几乎没有一丝灰尘。盛满墨水的大缸依旧牢牢站在进门左侧的位置。我走过去，小心翼翼地绕着大缸转了几圈，硬是没在上面发现一点点裂痕。我伸出右爪，轻触大缸：没有一触即碎。怪事！转头看向大缸对面墙上的画，上面的墨迹竟神奇的消失无踪，画也已恢复如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愣了一会儿，这情形完全出乎我的意料。难道，珠爷爷回来过，还用仙法把这里恢复原状了？嗯，对，肯定是这样。一见我闯的祸端消失，我心里立马轻松起来，还为自己这几天心里老记挂这事儿颇感多余。早知如此，我就早点回来，也不必在外面风餐露宿的。看我的爪子，细了不少啊！这都是瘦的。
　　我掉头就出了寝宫，拍着翅膀四处寻找珠爷爷的身影。珠爷爷出了寝宫必定会现出原形，因为这样干活比较方便。可我找遍了所有地方，愣是连一只小兔子大的影子都没发现，更别说是身躯庞大的珠爷爷了。一路吃了许多好吃的果子，我肚子饱了，自然更不着急，慢慢悠悠地飞回湖边。我想，也许刚才恰好跟珠爷爷错过了，没准，他这会儿已经回去睡大觉了。我站在伸出湖面的树枝上，精神抖擞地往湖面看去，却被吓了一大跳！只见湖面上映出一个带长嘴的黑色影子，乍然一看，这不是乌鸦嘛！什么时候乌鸦也可以到这里来了？难不成是珠爷爷带回来的？我回头张望一番，啥也没有啊。再看湖面，依然是那个影子。这就奇了！看着水中的倒影，我伸出右翅摸下唇——这个动作是跟胡子学的，他每次要思考事情都是用手指捏着下巴的胡子。那影子竟也伸出翅膀摸他的长嘴；我张了张嘴，那影子也张嘴；我点头，那影子也点头……我累得停下来，那影子也不动了。我忽然醒悟，原来！是我的影子。难怪，红衣小子会把我误认成乌鸦……
　　打击太大，我两爪子一松，直接栽进湖里。湖水在我身前分开，在我身后合起。想来，我身上的黑色，是那天墨缸破开时染上的。当时我只担心珠爷爷的宝贝画儿，倒是没注意到自己从头到脚都变成了黑色。难怪爪子看起来会变细了些。:(
　　本想用水洗一洗，可自从吞了辟水珠，只要偶滴爪子进了水里，水就会向两边分开，真是难以亲近。不过我也不沮丧，这不，还有神通广大的珠爷爷在嘛，对他来说，这还不小菜一碟？！！
　　回到寝宫，我直奔珠爷爷的寝室。珠爷爷寝室很安静，大床上床幔高挂，床上空无一人。我又跑了趟书房，还是没找到他，于是，我窝回我的蚌壳，反正珠爷爷总会回来睡觉，我就在这等着。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哈哈哈，这是邵诗齐讲故事时说的，用在这里很合适吧！我沾沾自喜地边等边在蚌壳上磨爪子，磨完爪子磨嘴巴，磨完嘴巴偶就昏昏欲睡了。
　　一觉醒来，已是夜里。问我怎么知道的？嘿嘿，这还不简单，一到夜里，珠爷爷的寝宫里有很多珠子，日间吸收天光，到夜里便会发亮，珠爷爷说那叫夜明珠。所以，看到房内亮堂堂的，我就知道天色已晚。珠爷爷的大床上依然空空如也，我猜不准这是什么状况。不过我打定主意要把“守株待兔”这四个字贯彻到底，其他的也就不多想。这里是珠爷爷的家，他不回来这儿，能去哪儿？是不？！
　　我趁着精神尚好，赶紧到书房用功，珠爷爷回来看我这么努力，一开心，没准会夸我呢。这次我没敢站在墨缸边上，只拿我惯常装墨水的大碗轻轻舀了半碗，小心翼翼地放在珠爷爷的砚台内，这样沿着碗边沿流下的墨汁就不会滴的到处都是。我专心地练了几张大字，又翻开书桌上的书读了起来。这本书是珠爷爷以前从人类那边带回来的，因里面的文字比较浅显，珠爷爷便拿来作为教我的入门教材。每天都读，书里的文章我几乎可以倒背如流。所以，没读多久我就腻了。我在书架上上下下找了几圈，唉，珠爷爷喜欢务农，书房内收藏的大多是此类书籍，还有他自己写的手札。这些我都粗略翻过，但是不感兴趣，没有耐心细读。
　　站在书桌上，我的视线最终落在珠爷爷的宝贝画上。那天我把整张画弄得黑乎乎，珠爷爷是用什么法子把画变得这么干净呢？我飞过去，仔细欣赏这幅画。只见月光下，一个人穿着漂亮的裙子在跳舞，洁白的云朵在他衣角徘徊，明亮的月光在他脸上停留。他的表情看起来很投入，而他甩出的袖子似乎要透出画面扔到我头上来。他旁边还有两个人，一个在舞剑，另一个则坐在石凳上，脸带微笑看向跳舞和舞剑的两人，他手里拿着一个小杯子。我猜他是在喝酒。看着这幅画，我不知打哪儿生出一种感觉：好熟悉的场景。我盯着那三个人看了许久，莫名地有些感伤。往上，一轮明月挂在空中。旁边是一只金色的小鸟。再往右……等等！金色？我眨了眨眼，没错，那是我！还没被染成黑色的我。我以前也看过这画，里面分明没我呀？我疑惑地举起右翅想摸摸看，忽然记起上次就是这么一下把画给弄黑的。我想了一会儿，飞回去收拾好书桌，然后过来取过画放在桌上。由于刚才用右边的翅膀写字，羽毛上的墨水还没干，我这次用左翅轻抚了一下画上的我。一阵白雾散开后，珠爷爷出现在我眼前。
　　我毫无防备，被突然现身的他吓了一大跳。珠爷爷看着我，脸上有些得意：“小家伙，我就知道你会乱动我东西。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上次是你把我寝宫后面的水草拔光了一片。你可晓得，我花了半天功夫才重新种上。”我吐吐舌头，没听他说过，我真以为他没发现。珠爷爷大笑一声继续道：“这次我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小家伙，我在书房里下了术法，不管你现在怎么折腾，明天书房内一切都会恢复原样。当然，你带出书房的东西除外。”
　　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珠爷爷没有停顿：“这幅画后面有个柜子，柜子上的锁用你嘴巴一碰就会打开。里面有一本书，你可依照此书修习仙术。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就自己好好练习，还有，这里的雨水会依势而降，你不必操心。我呢，还在醉仙谷附近留了块荒地给你练习，如果成功了，你就把柜子里的种子拿去撒上。我不再谷内的时候，有毒的果子和药草万万不可食用，切记切记！！我就说这些吧，好像也没别的事了。哦，对了，我这次是去几个神仙朋友家中做客，那边一天，人间好像是一年吧？唉，很久没去，有些记不清了。哈哈，我似乎忘了告诉你，一年是三百多个日夜。希望我回来时，你已经把书内的仙术都学会了。总之，你好好读书，乖乖在家等我回来。”珠爷爷刚说完，就又起了一阵白雾，白雾散去，珠爷爷也不见了踪影。
　　我呆呆地站在书桌上，慢慢消化珠爷爷刚才说的话。真不敢相信，珠爷爷把我独自扔在这里，不是三天，而是三年——九百多个日夜？
　　我依照珠爷爷的指示，取出了柜子里的书。只见那书封面上刻着三个非常古雅的字，我看了很久，又结合书里面的内容，才最终确定那三个字是“云水诀”。看着这本书，我心潮澎湃，学完它，就能去救断断了。
　　第二天太阳升的老高，珠爷爷果然还是没有回来。我也借此确定了珠爷爷昨晚说的都是真的。我忽然想到木屋的那三个人和邵诗齐的烤鸡，既然珠爷爷要很久以后才回来，嘿嘿，我还没正式跟他们道别，这下可以先去看看他们。我把昨夜一直抱着的云水诀放回书房内的柜子里，然后找些吃的填饱肚子，这才挥翅往山洞外的世界飞。
　　我到木屋的时候，差不多是吃中饭的时间。我在木屋周围飞了一圈，木屋异常安静，仔细查探后才知，已是人去楼空。虽然早就知道由于邵诗齐的娘病的很重，他们等胡子制好药便要离开，但我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走了。我留恋地在木屋前的空地上走了走，意外地在我第一次喝水的瓦罐旁，找到一个密封的坛子，那是……胡子酿的酒！我惊喜地飞过去闻了一闻，是新鲜的泥土味儿。胡子真够意思，还给我留了这么一件礼物。
　　带着酒坛子回到山洞那边后，我开始按照云水诀修习术法。也许是多次看过珠爷爷使用术法，我把书内的内容与珠爷爷的动作联系在一起，再自己试用，竟略有小成，布云施雨、吞云吐雾都做的有模有样——虽然还只能下毛毛细雨。我每日在醉仙谷后的荒地练习，累了就休息，饿了便吃醉仙草或其他果子。不知为何，即便很久没吃荤肉，我也不会嘴馋。于是，除了极少几次在天亮前去我和断断的窝内瞧瞧外，我竟一次也没有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