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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河广(三) ...

  •   再次醒来时,身边坐着的除了冯夷,还有大羿。
      我变回了龙身,胸口处还是疼,低头一看,逆鳞只剩下半片了。
      大羿见我醒来,走过来道:“别动。”
      我试着想起身,却发现自己完全动不了,四只爪子被粗大的链子锁住,翅膀也被羽箭钉在床上,动一下都疼。
      一股怒火顿时涌上来:“你们做什么?”
      冯夷好像有点害怕,往后退了半步,大羿连忙按住我:“冷静冷静,千万别动怒。”
      说罢,大羿一挥手收走了羽箭,伤口处再次受伤,痛得我一声哀嚎,残破的屋顶经不住波浪,摇晃了几下,终是掉了下来。
      “这个呢?”我眼冒金星,还是强忍怒气,晃了晃爪子。
      “不能放。”冯夷见我不能动,嚣张了些,走过来有些得意地打量着我,“放了你,把我的宫殿再毁一次?”
      大羿一脸懊悔,我四处扫了一眼,确实墙倒屋毁,一片狼藉。
      “这是我干的?”我有点不敢相信。
      “这倒是好,转头就不认账。”冯夷鼻子里哼了一声,“还有宓妃,她好意帮你,你却伤了她,真是没良心。”
      “我伤了阿宓?她怎么样了?”我有些着急,“怎么会这样?”
      冯夷一脸欠揍地凑上来,还想说些什么。大羿回头瞪了他一眼,低声道:“想激怒她你就尽管多嘴。”
      冯夷掂量再三,估计是觉得自己的宫殿比我重要,不情不愿地转过身去。
      “我觉出你的精气不同于一般的神,以为你……”
      “以为我是来杀你的?”我没好气地截断他。
      “是我不好,不该擅自探你的神魂。”大羿缓缓道,“你被一股强大的精气护着,与我的精气并非出自同源,也许是我的试探让它觉出了危险,本能地与我对抗,原本被精气封印的逆鳞暴露了出来,这才让你突然发怒。”
      我的逆鳞被封印了?难怪,难怪我失了灵力却一直找不到原因,难怪这些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原来是缺损的逆鳞被藏了起来。龙之逆鳞,触之必怒,失之必死,一定是哪位先神凝聚精气替我护住了缺损的逆鳞,这才保了我一条性命。
      “你怎么会失了半片逆鳞?”
      “忘了。”我轻描淡写地带过,此时意识薄弱,不能回忆过去的事,“我能控制情绪,解开吧。”
      大羿迟疑了片刻,还是听从我的意思,挥手撤了锁链。
      “哎哎,你怎么能解了呢!她这暴脾气,再发怒怎么办?”
      我“友好”地朝冯夷微笑道:“只要你不惹我。”
      冯夷讪讪地缩回了脖子,一甩袖子出去了。
      逆鳞在我胸口发着微弱的荧光,那股护着它的精气散了,伤口处一抽一抽地疼。
      大羿见我痛苦的样子,自责又多了几分:“你放心,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的。”
      我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就着那个姿势,复又沉沉睡去。

      这一次,我的梦境详尽了许多,不再是耳边传来的只言片语,而是一些零散的片段。只是这些记忆堆叠在一起,明明都能看到,却总是在我即将触碰的一瞬间飘散开来。很多场景在眼前闪过,熟悉的面孔摆在眼前,可所有的一切都是转瞬即逝,我只能看着熟悉的一幕幕闪过,却分不清今夕何夕。
      我在记忆碎片中穿梭,期盼着能将它们拼凑完整,但实在是太乱了,我缺少一根丝线,一根能将一切串联起来的丝线。我耐着性子将所有碎片拢在一处,存放妥当,会找到那根串联的丝线的,我想,在那之前,我会好好的。
      梦中的我如浮萍一般四处飘零,意识很薄弱,突然有一种说不清的力量推了我一把,周围空荡荡的,在毫无借力可言的情况下,我直直地坠落下去。
      啊——
      我突然惊醒,脑门上全是汗。我将四散的意识逐渐拉回来,看到了阿宓,噢,如今已是五百多年以后了。
      听冯夷说,阿宓之前被我所伤,看来已经没事了,可她还是在这里守着我,叫我有些愧疚:“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无碍。”阿宓冲我淡淡一笑,“醒了就好,我只怕你还要睡上五百年。”
      “不会,知道了症结所在,会很容易恢复。”我试着起身,没有了精气护体,稍一激动就会牵扯到受伤的逆鳞,因此只能尽量保持平静。
      “他们呢?”
      “冯夷刚刚离开,大羿……”阿宓的眼神中有些落寞,“他走了。”
      这次醒来,过去的一切清晰了很多,回顾这些日子的见闻,我逐渐理清了一点头绪:冯夷是个糊涂的,既不清楚自己为谁度化,又不知我是何人,甚至连他自己是谁、要做什么都不甚清楚。阿宓心思深,但全是沉浸在自己的执念中,什么神、什么人,都比不过一个大羿、一个冯夷更能牵动她的情感。而大羿却要复杂得多,他生来就有超乎常人的本事,杀凶兽、被刺杀、被放逐,仅仅是我知道的这些经历都能感受到他的不简单,更何况还有我不知道的,比如他和阿宓发生过什么,他和嫦娥又是怎么回事?他探了我精气,得知我不是一般的神,却一言不发地走了,他去做什么了?如他所说,去帮我找恢复逆鳞的办法?还是别有用心?
      我觉得很有必要同阿宓好好聊一聊,但看她的状态,又不知从何说起。她应该还不知道,逆鳞的封印解除之后,我已经恢复了神知,不像之前那般迷糊了。但她本就戒备心颇重,如果知道了我的不一般,或许什么都不会说了。看来,眼下可能还得装得跟从前一样单纯鲁莽,方能引她说点有用的。
      我把眉头一拧:“大羿伤了我,说走就走,太不讲究了。”
      “他去找西王母求药了。”她怕我不知道,又补了一句,“西王母是掌管人界生死的先神。”
      睡久了,过去的事情都好似梦境一般,零散而模糊,但只要给一点思路,顺着线索慢慢地回忆,还是能记起大多数过往。循着这根丝线,有关于西王母的记忆串起来了。我记得,她与女娲的关系甚好,可天性羞涩喜静,很少见人,最多派青鸾出来应付一下。找她求药?除非是我的面子,可大羿并不知道知道我是谁,更不会晓得我同她的关系了。
      当然,这些话我不好跟阿宓说。
      “大羿知道西王母在哪?”
      “他说在昆仑山。”
      噢,昆仑!关于他的记忆片段自觉排成一排,浮现在我脑海里。昆仑也是鸿蒙时期的一位先神,掌管天下群山,由于他面相生得极俊,为人又甚是低调,怕招徕众多门客和追捧者,于是择了一处极为偏远的所在而居,为了方便称呼,那地方就被叫做“昆仑山”。他在我的记忆片段中出现的次数比西王母多,可奇怪的是,几乎他每次出现时,身边总有另一个人,那个人浑身蒙着雾,看不清面容,但身上有一股我很熟悉、不由自主想要亲近的味道,直觉告诉我,他才是我一心要探寻的真相。
      为了掩饰反应慢的尴尬,我拗出一个红脸:“昆仑山可远,真是难为他跑这一趟了,怪不好意思的。”
      西王母估计是被想要长生不老的人搞厌烦了,干脆也躲得远远的。
      “不单是为你,大羿的妻子嫦娥是个凡人,他还想为她求取不死药。”
      “咳咳。”我一口水差点呛住,“挺好,挺好。”
      哦,是我自作多情,难怪阿宓会这么失落。
      阿宓没有意识到我的失态,继续道:“他说已经对不住我了,不能一错再错对不住她,希望我能理解。”
      我随口一问:“那你能理解吗?”
      “我……”阿宓看了我一眼,轻轻叹了口气,“辰辰,屋里有些闷,陪我出去转转好吗?”
      这是河底,屋里屋外都一样,她不过是心里闷罢了,我不忍心戳穿她,起身坐到她面前:“好啊,但你要先帮我打扮得漂亮些。”
      阿宓总算扯出一个微笑,手下将她的首饰盒全都搬到我这里来,让我随便挑,我看着眼前来来去去的小虾米们,觉得还挺有趣。
      “这水底除了被点化来帮忙干活的虾贝水草一类,还有旁人吗?”
      阿宓顿了顿:“偶尔会来客人,但多是只有我们。”
      客人?说真的,我就只见过大羿。
      我故意不接话,捧脸看向她,痴痴地道:“美人就是美人,一举一动都好看,天界竟有你这样好看的神,为何我从来没听说过?”
      阿宓淡淡一笑,周身的水波伴着她的身躯漫开一圈涟漪:“我不是神,而且我来到这河底的时候,你已经睡了两百多年了。”
      “喔,这样啊。”
      我重新打量着她,如今我的灵力施展不开,暂时看不到她的真身,但凝神探去,能感觉到她的精气,介于人与神之间,应当是在生死之间得了神的精气所化。是冯夷吗?我暂时辨认不出,或许晚些吧。
      只是如今成神也忒廉价了些,想在鸿蒙时期,天上地下统共就那么几个神,都是大荒之中天生地养出来的,精气至真至纯,故而才能度人精气点化成神。后面那些天神不过是得了我们部分精气,掌管天界不成问题,但也失了这项度神的本事。说白了,这事还只有少数几个先神能做得。
      宓妃还未成神,但冯夷一定接触过先神。这段时间,我与冯夷很少直接相处,不是我正在昏睡,就是精气不足,故而一直未能探得他的精气。可就他那副德行,不可能是天生的神,我的记忆中也没有他,那就只能是被先神以精气度化而的,会是谁呢?
      我决定今日着力恢复一下精气,明日他来的时候好好探一探。
      宓妃在身后替我盘发,我把玩着她的首饰,装作若无其事问道:“冯夷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呀?”
      “除了守着你,就是……”阿宓语气一顿,“为五月初六那一日做准备。”
      “五月初六?”我举着宓妃赠我的发簪,歪着脑袋在镜子前左右比划着,插哪里比较好看,“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宓妃顿了顿,小声地开口:“……河伯娶亲的日子。”
      我没太理解:“这河底还住着一个河伯?”
      宓妃摇摇头。
      明白了,那就是冯夷娶亲。
      宓妃垂着眼帘看着我终于选好了角度,将发簪插得漂漂亮亮的,然后后知后觉地发出一声怒吼:“冯夷娶亲?!他的妻子不是你吗?”
      刚插好的发簪随着我激动地一扬手,拍飞了,顺势带歪了宓妃刚替我梳好的发髻。
      “他……他每年都要娶妻的……”不知是被我吓到了,还是被冯夷的行为伤到了,宓妃很难过,红着眼睛坐下,“唯有去岁五月初五我将他灌醉,初六那日没有去成……”
      宓妃还说了什么我没听清,因为我已经顶着满头乱毛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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