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亡之人》丘比德

127、我会伤心的

　　圣历1013年12月9日，帝国皇帝科尔特斯·沃夫兰·巴尔斯布鲁克正式宣布国家进入紧急状态，并举行了□□仪式，成为了国家的最高统治者。

　　而在那场仪式上，皇帝陛下也公开了瓦卡巴·欧克的阵亡以及临时履行元帅权力的代理人的消息。那一天，除了几个试图争夺权力的小贵族盯着空缺的元帅之位，发表了不满言论以外，几乎所有新闻媒体都默契地避开了对于代理人的讨论，而对瓦卡巴的牺牲表示惋惜。这些人配合着皇帝，用饱含血泪的文字严厉声讨第五区的叛乱行为，只是在他们当中，恐怕只有修里·欧克是真情实感地痛哭了一场，并且真真正正因为一个人的逝去感到痛苦和焦灼。

　　欧克家拥有自己的一块墓园，按理来说，瓦卡巴元帅死后，军部会把灵柩运送回第二区的欧克庄园下葬。但是这次因为暂时没有找回遗体，欧克家只能安置一个衣冠冢，希望等待战乱平息过后，让寻回尸身妥善安葬。

　　为了这件事，米卡杰没少花时间安慰这位大少爷，甚至推迟了自己去管理局卸下项圈的预约。虽然当初在内阁会议上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米卡杰就已经预想到修里的反应，但当他真的看到那位从小就养尊处优的贵公子蹲在墙角，红着眼眶小声啜泣的那一刻，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还是击垮了他内心的防线。于是，为了释放情绪，两个刚毕业的少年就这么一起蹲在办公室的墙角，蹲了大半个下午，直到阿亚纳米过来把米卡杰拎回岗位，这才算罢休。在此过程中，他们两个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似的，反倒是路过的休加看了看自己手中刚刚砍过人的武士刀，忍不住挠了挠头，半天也没有理解这种互相安慰方式的先进性和有效性。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嘛。毕竟我和他一起长大的，再加上瓦卡巴大人对我们家也挺照顾的，这么突然离去，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修里一定很难过吧。”

　　由于只是代理整个军队的事务，所以黑鹰并没有挪到以前瓦卡巴元帅使用的办公室，依然在原来的地方处理所有的文书。这样省去了搬运转移的麻烦，实属好事，但金发少年一边熟练地整理着男人办公桌上的文件，一边抬起眼皮，瞥了眼身边那个一切照旧的男人，却完全没有从对方脸上观察到一丝高兴的表情。

　　与此同时，宽敞的房间里，昏昏沉沉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幕墙，倾斜地洒落在地面，留下斑驳的痕迹，其它建筑的影子也随之倾颓而来，掀起了一阵无声的尘埃。阿亚纳米坐在桌后，浪花般银白的发丝被压在帽子下，收敛了所有的惊涛骇浪，而那身笔挺的军装则经过金色元帅绶带的点缀，逐渐沉淀出深沉的气息。只见他垂下眼睫，听着自己副官小声的念叨，随后便提起钢笔的笔尖，悬在空中停顿了许久，最终才像是完成作品的艺术家，郑重地在结尾处点上象征终止的句号。

　　“这就是战争。”

　　那一刻，随着话音的暂落，金色的光束洒落在紫罗兰色的眼瞳中，熔断了世间所有的悲欢离合。阿亚纳米早就看惯了这种生离死别，话语之中隐约透露着一股无动于衷的味道。可能在他看来，欧克元帅的死亡并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但米卡杰却眨了眨眼睛，然后忽然凑到男人的身边，弯下腰，以非常亲昵的距离，认真地审视起那张堪称完美的面庞。

　　“好吧，战争。可是到时候我也要上战场的。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死了，你会伤心的吗？”

　　金色的发丝在眉前拂动，少年干净的嗓音犹如一湖清水，浇在两人的呼吸之中，让思绪与空气一起变得潮湿起来。也许是最近两人基本没有分开过，米卡杰觉得自己身上似乎留住了那股苦涩清新的香水味。他不禁微微一笑，假装毫不在意的样子，但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却将对方眉眼的轮廓全数浸入记忆的溶液之中，并泛动起轻微的涟漪。

　　米卡杰·瑟雷斯坦因，这个十五岁的少年以前死过一次，重生之后又被死神从死亡边缘给拉回来过一次，所以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就不是未知的。但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问了出来，就像是开一场玩笑，或者说是他潜意识里某种不祥的预感，在不停地刺激他的感性思维。只是男人坐在那里，仿佛没有察觉一般，仅仅挑起眉，视线完全没有从文件上挪开过，自然也就没有望见对方眼底那星辰似的闪烁。

　　“你在我身边很安全，不存在这种假设。”

　　随着金属笔尖在纸张上的飘逸腾挪，低沉的嗓音便同往常一样，吐纳出客观冷静的态度。阿亚纳米盯着白纸上那一排排整齐划一的字母，就像是在看待行星运行的轨迹，激不起丝毫的波澜。毕竟从他代为掌管整个军队的事务开始，每日都有数不清的公文需要经过他的审批，这个工作狂干起活来就更加没日没夜，如果不是米卡杰在一旁定好了闹钟，到点就立马把人拽出办公室，这个男人恐怕就要成为第一个加班猝死的死神转世了。

　　身为副官，米卡杰早就习惯了阿亚纳米的这种处变不惊，比起冷漠的表情，倒是他的话更让少年感到不甘。参谋部的人几乎个个都是顶尖高手，尽管米卡杰承认自己的作战能力放在其中并不优秀，但终究不是一个只会躲在长官身后的花瓶，受到冷落的少年因此忍不住地咂了咂嘴，眼神飘忽了片刻，随后拉长了尾音，满脸不情愿地抱怨起来。

　　“想从您口中听到一句‘我会伤心的’可真难。祝您早日和工作结婚呀。”

　　抱怨的途中，米卡杰还故意模仿男人的语气，说出自己想听的那句话。不过可能阿亚纳米早就猜到少年会是这个反应，他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还偷偷地扬起唇角，发出了一声轻浅的嗤笑。当然，这个笑没有沾染任何特殊的意味，只是单纯表明他的心情还不错。少年见状，随即促狭地眨了眨眼睛，之后便很有分寸地结束了玩闹，开始着手准备，把阿亚纳米签阅完的文件搬去公共办公室进行分类登记。

　　在此过程中，军装的下摆犹如流动的乌云，跟随着他的走动，悄无声息地扬起又落下。这样的辅助工作对于米卡杰来说是小菜一碟，丝毫没有压力，甚至可以认为是难得的放松时刻。只见他低下头，把分散的文件垒成一摞，鬓边细软的发丝则顺着重力的方向，遮住脸颊的弧线，就连那双眼瞳都像是夜空的群星，若隐若现地闪耀着粼粼的光辉。

　　这不需要花费太多的精力。然而，就在他抱着文件，即将转身离开的时候，男人低沉的嗓音便如同草丛里游走的长蛇，突然打破了宁静的伊甸园，惹动起叶尖的窸窸窣窣。

　　“我会伤心的。”

　　男人这么说道。

　　于是顷刻间，慢腾腾的话语徘徊在耳畔，米卡杰不由地愣了一下，之后抬起头，却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停下手头的批阅工作，正微微眯起眼睛，投来一束深邃的目光。而那道目光仿佛穿越了千百年的时光，被蜕去所有华丽的藻饰，仅仅留下天神创造万物时的最原始的样貌。少年一时间分不清阿亚纳米到底是真心这么认为的，还是只是在鹦鹉学舌，但这句话带来的冲击依旧胜过了战场上的炮火和硝烟，让米卡杰怔在原地，随后才如梦初醒一般，露出了一抹干净的微笑。

　　那时，淡淡的阴影覆盖在紫罗兰色的眼眸里，消磨了狠厉，把眼中倒映的世界氤氲成一片朦胧的图景。少年人分去余光，透过玻璃隔断，瞥了眼隔壁的办公室，发现那里没有人注意到这边之后，便重新凑到男人身边，蜻蜓点水一般亲了亲对方的脸颊，随后就赶紧带着那堆文件，打算溜之大吉。

　　“谢谢。这下感觉心情好多了。”

　　暖洋洋的光束里，充满孩子气的道谢被抛到空中，如同盛夏的烟火，照亮了漫长的寂静与幽冥。想来如果将阿亚纳米看做是一座冰山，那么随着太阳的逐渐靠近，冰山里蕴藏的透明火焰慢慢地烘烤起寒冷的坚冰，不知何时就能流淌下月光般的奇迹。见证了这一过程的米卡杰不禁抿起嘴，努力不让自己笑得不那么有恃无恐，然而还没等他之前的话音完全落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便把回归平静的气氛彻底打破，且再也无法复原。

　　空气没有停止震动。金发的少年看了眼阿亚纳米，在得到对方首肯之后，快步上前打开门，就看到情报科的那位中佐正抱着平板电脑，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外。只是几天没见，她眼下的黑眼圈依然没有完全消退下去，头上的发卡也是乱七八糟的，看上去根本没有仔细打理过。

　　照理来说，自从上次侯爵的事情结束之后，情报部门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任务才对。而且如果真有什么重要情况需要当面汇报，情报科的人也会提前同副官预约时间，而不是这样突然闯入。所以米卡杰不免有点疑惑地打量了下这位中佐，直到迎上对方那坚定无比的眼神，才瞬间明白过来，她应该是得知了什么突发状况，才必须立刻向男人进行报告。

　　于是他迅速让开道路，而那位中佐也顾不了那么多礼仪，就带着她的所有材料直接走到阿亚纳米的面前，然后以非常肯定的语气，摆出了一个完全令人无法忽视的事实。

　　“就在刚刚，第五区的叛乱势力占用了通信频道，公开发表了作战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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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快乐！啊前段时间去把《圣歌：坠落天堂》的坑给开了，连写了两章，所以咕咕咕了那么久（安详）
圣歌那边和未亡之人基本共用一个世界观，会在那边把侯爵的事情和那个站在米卡杰身后的神明的事情讲完。嘛，反正就两边一起咕咕咕吧哈哈哈哈，放飞自我了。
以及本来是想和封面一起更新来着，但是看了美工出的图之后，并不太满意，所以……啊，封面的事情我再找找其它店铺看看能不能出合适的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