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光明万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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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退散，光明万岁！
米卡杰记不得自己曾经听到过多少次这样的口号，好像每次鬼神祭典的时候都听人们这么喊过，或者抓到哪个黑魔法师的时候，人们会一边烧死这些黑暗的子民，一边这么给自己壮胆。而最近几天，这句口号偏偏成了徘徊在坟墓间的幽灵，时时刻刻地回荡在少年的脑海之中，尤其是御前审判开始之后，压根就没有停歇过一下。
当初皇帝下了死命令，只给一周的时间来抓出凶手，米卡杰本以为自己得实打实地熬上七天时间，才能得到最终的答案。然而第五天的晚上，骑士团那边就传来了捕获真凶的消息，这就让他满脸不可思议地呆滞在原地，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啧，麻烦了。”
惨白的灯光冲刷着地面，没有给灰尘和日积月累的污垢留下藏身的余地。而那边，骑士团的副团长得到消息后，迅速地扭过头，丢下这句抱怨，随后便面色沉郁地带着他的手下，离开了黑鹰的地盘。
那时，金色内衬的披风随着踢踏的步伐，在他的身后甩出龙尾般的气魄。米卡杰清楚地记得，当然不仅仅记得他的身姿，也记得之前他所说的那些话。那些隐晦的论述犹如玫瑰花的荆棘，浅浅地扎在血肉之中，不足以出血，但仍然时不时地提醒着危险的存在。少年不禁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望向阿亚纳米，然而那个男人却低下头，冷静地收拾着桌上的文件，完全没有把白衣骑士闹出的动静放在心上。
“工作到此结束。都回去休息吧。”
最后，黑鹰的参谋长这么吩咐道。
于是至此，黑鹰本次的任务便宣告正式结束，虽然其中多少带着点稀里糊涂的味道。对此，没人敢提出异议，但更加出人意料的是，接下来的御前审判却被安排在那夜之后的第二天傍晚，时间非常紧凑，紧凑到全国上下所有媒体工作者都差点没来得及写完新闻稿。米卡杰甚至觉得自己回到卧室后，刚刚趴上床，就瞬间穿越到了第二天的傍晚，然后被阿亚纳米强行拎起来换好军礼服，参加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审判会议。
熬了几个通宵的倒霉蛋只要一沾枕头，就必定流连于松软的床铺。也许正因如此，开庭之前，米卡杰都是晕晕乎乎的——他跟着自己的上司，坐在金碧辉煌的审判庭中，同时又不得不皱着眉，用力地集中精神，才能勉强止住自己打颤的眼皮。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天听证席上的观众很多，而且为了彰显公平，各个行业的代表均有参加。审判席分设在两边，如同圆形的斗兽场，一层层地抬高，炫目且崇高的装饰便安插在最外围的立柱之间，堆砌出庄严的氛围。人们如同蚂蚁，紧紧地挨在一起，凑在灯火的照耀下，交头接耳，暂时忽略了彼此之间阶级的差异。如此热闹的样子简直胜过了剧院的开场表演，或者说这就是一幕剧，皇帝和他的随从是观众，端坐在最高处，俯视着他的臣民，与他处于同一方向审判长是他一手栽培的优秀演员，在他的阴影下，微不足道地演绎出令人精神振奋的佳作。
可让米卡杰精神振奋的并不是审判长精彩绝伦的念白，而是被告席上那抹清冷的银白光彩。
少年之前见过那位瑟古拉侯爵，长相与阿亚纳米有几分相似，所以当他瞥见那位侯爵的时候，恍惚觉得被审判的就是自己的上司。说来也奇怪，这种诡异的错觉十分强烈，如同绽放的烟花，一直持续到米卡杰转过头去，清楚地看见自己身边的银发男人，这才缓慢地熄灭下来，并归为盛夏凉夜一般的安宁。
只是那个银色头发的侯爵就这么伫立在数百人的围视下，腰身挺直，黑色的衣装上瞧不出多余的褶皱。只见他冷漠地平视着正前方向，不知道是在观察审判台上摇摇欲坠的天平，还是打算通过声音数出此时参会的具体人数。反正总而言之，他似乎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无表情，以至于他都没有发现，为自己辩护的律师其实压根就没有到场。
这种傲慢的姿态倒是与阿亚纳米如出一辙。
不过米卡杰能明显感受到，比起媒体界的手忙脚乱，检察院和法院的工作人员倒显得十分从容，仿佛早有准备一般，文件一应俱全，根本看不出临时拼凑的痕迹。可以说，从伤痕鉴定报告，到不在场证明，再到从住处搜查出来的禁书，以及领地里奇怪的聚居痕迹，每一项每一条都罗列得清清楚楚，用词也是精准且考究。
当然，这些文件中有一部分是米卡杰和黑鹰的同事们共同撰写的。
只是从始至终，那位侯爵都一声不吭地听着，没有为自己辩解什么。当审判长求证他和公主殿下的关系时，他在低头欣赏着地砖上的圆形图案；当检察官拿出搜来的禁书，并念出上面的黑魔法笔记的时候，他在百无聊赖地吹走鼻尖上的浮尘；当作为凶器的匕首被呈现在皇帝面前时，他轻飘飘地瞥了眼血液鉴定报告上的结论，随后扯出一个嘲讽似的微笑。可以说，聚光灯下的他心不在焉，满不在乎，唯有皇帝提到他领地里那处可疑聚居地的瞬间，这位银发的侯爵才像是刚刚睡醒的雄狮，猛地抬起眼睫，用这股强劲的力道，让所有被注视之人的灵魂统统撕扯进紫罗兰色的眼瞳，并在深海的暗流涌动之中静悄悄地沉没下去。
不知为何，米卡杰突发奇想——要是自己身边的那位成为了接受审判的那位，会不会也和侯爵一样，表现得如此傲慢无礼。或者说，千年前的费亚罗廉是不是也是因为这种恶劣的态度，才惹怒了天界长，然后被一脚踹下云端。
“说起来，原来那些禁书是黑魔法书啊。没想到侯爵大人也是黑魔法师，你真的不去救他吗？”
虽然之前在沃伦家遇到了不太好的事情，但在少年的印象中，黑魔法师终究是费亚罗廉的拥护者，再加上某位费亚罗廉的转世又表现过非常护犊子的那一面，所以米卡杰一边用余光瞟了眼自己身边的阿亚纳米，偷偷观察他镇定自若的样子，一边捂着嘴，小声地询问对方的计划。而他心里，则忍不住地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早就想好了怎么破解这样的困局。
阿亚纳米却挑起眉，不紧不慢地回应了一句看似冷酷，却又令人无法反驳的真理。
“我没有义务去拯救所有的黑魔法师。”
军礼服上的金色绶带垂落于胸口，只随着呼吸的起伏，轻微地摆动起平稳的波涛。男人将自己的眼睛藏在阴影之中，那抹冷淡的紫罗兰色便像是融化在手心里的碎冰渣，瞬间消逝了温度。与此同时，理所应当的口吻从他的唇边溢出，米卡杰见状，托着下巴想了想，实在不好反驳，就只能暗自收拾起内心陡升的惆怅和惘然，然后继续倾听检察官滔滔不绝的论述。
按照法院和检察院的意思，为了争夺统治权，这位侯爵借着观看戏剧的时间，故意接近公主殿下，并取得了信任。等到了舞会，他便制造出与公主单独相处的时间，然后趁着公主没注意，用匕首从背后刺杀过去，最后再利用黑魔法把凶器传送出去，逃离现场。
这套理论分析连贯流畅，似乎完全听不出破绽。而最后的举证——也就是侯爵领地里那处可疑的聚居地——其实是一处废弃的金矿矿洞，骑士团在那里只找到了最近有人类生活的痕迹，但根本没有证据充分证明那属于私藏的武装力量。
可是之前的铺垫已经成为培育恶之花的沃土，无需严谨的证明过程，所有人都顺其自然地接受了这个私藏武装、企图政变的推论。听证席上的人们不禁窃窃私语起来，有几个想象力丰富的，甚至当场编写出了皇室成员勾心斗角的权谋大戏。即便金发少年早就对贵族的腐朽生活烂熟于心，可他偶然探听到那些故事，还是忍不住地啧了啧嘴，决定过几天去书店，看看有没有作家以此为主题，跟风创作出毫无营养的新作。
当然这只是个玩笑话。
比起最开始的昏昏沉沉，现在，柔软的金色发丝下，微微皱起的眉间分明出卖了灵魂深处的不安。琥珀色的眼瞳聚拢着深邃的漩涡，米卡杰凝视着高台上意气风发的皇帝陛下，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从他身上找出什么。反正他就是观察着，直到主持公道的审判长念完判决书之后，举起法槌，敲响最后的定音，少年这才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清醒了过来。
黑暗退散，光明万岁！
顷刻间，沸腾的话语如同巨大的浪潮，迅速蔓延在听证席的每一处角落。高台上的皇帝满意地朝着所有人摆了摆手，随后便步态平稳地离开了现场。米卡杰随即下意识地跟着周围的人一起站了起来，但没有向那位最高统治者致礼，而是一面注视着面色如常的小侯爵，一面从阵阵声浪中，困难地打捞起审判长口中那句坚不可摧的判决。
他宣布。
被告奥古斯特·瑟古拉·巴尔斯布鲁克犯故意杀人罪、危害皇室安全罪、叛国罪及非法信仰罪，现以神圣巴尔斯布鲁克帝国的名义，判处被告死刑，褫夺政治权利终身。本案已审理终结，不再复议。
作者有话说第119章 光明万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