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黑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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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顾南真离开曹家前，专门问了这周边的“黑市”在哪里。
丁梅不放心她一个人去，把家交给馥香后，就领着她一路到了北岸。路上的中途，她才发觉到顾南真身上的袄子很薄，一下子就陷入了懊悔：
“出来前该给你带件衣服的！冷吗？”
虽然曹家与顾南真差不多大的只有曹凤枝，曹凤枝的衣服又是绝对不能动的，但丁梅本来就是想把自己的衣服送给顾南真。她今年过年没做新衣服，但去年的那件蓝袄子还没穿过呢！簇新的！
顾南真被丁梅一路上牵着走，就像成了一个几岁的孩子。丁梅是那样怕她跌了碰了，还把她冻红的手放到嘴边哈了哈气：
“那个晚上你是怎么熬过来的？俺们夜里都不敢出门的，更何况那样儿冷。”
北方的冬天残酷无情，人晕在外头不是分分钟就没了小命吗？丁梅越想越心惊，就觉得这个姑娘实在是不容易，心里头更是怜爱，立刻又哈了一口热气，就怕顾南真的手生了冻疮，到时候又痒又疼，留下疤就更不好了。
顾南真就乖乖地站在她面前。
她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婶娘虽然生了两个小子，但一直想要个闺女。你可别笑话婶娘，咱这不是响应党的号召吗？‘生男生女都一样’啊！”
丁梅朝她笑：“都一样的，对吧？”
她们的这一路上，就见到不少新的旧的标语漆在墙上，“妇女能顶半边天”“生男生女都一样”诸如此类种种。
顾南真还没忘记前世的日子，她在新闻头条上见过的那些令人愤怒的事件，那些踩着女性脊梁苟活的败类。几十年后几十年前好像都是如此，几千年前也是。
但是，再过几千年，大抵就会有什么不同了吧？
柘塘镇的冬天快要结束了，路上的几天前还厚厚的积雪此刻也渐渐化开，人走在上面的脚印都浅了不少。春天终究是要来了。
她笑着高声回答：“都一样！”
*
黑市算是冬天最热闹的地方了，不能耕种的话那置换粮食就是唯一的渠道。现在渐渐回温，来这里的人就更多。
因为不能公然叫卖，这处角落并不喧闹，但交谈的人还是不少，只是都压低压粗了声音。就算不说话也不影响“黑市场”的波涛汹涌，你来我往疯狂交换的眼神同样火花四溅。
顾南真快步走到一个人面前，周围时不时都有人经过这里，却没有一个人驻足。
她指向对方面前的两个寂寞的圆东西，放轻了声音：
“大叔，你这是卖的啥？”
即便有意识地轻声说话，清脆的音色在灰暗的冬日里还是很醒神。
原本打着瞌睡的农民陡然惊醒，迷迷糊糊地看见来人后，立马说道：
“冬瓜！这是冬瓜！”
“谁吃那什么瓜啊？那不是跟西瓜一样吗，吃进肚子里没一会儿就化成水，一泡尿撒出去就没了！”
“而且他那瓜长得还不好，那么小还那么黑，谁放心吃？”
旁边的人对这两个瓜的嫌弃之意溢于言表，几句刺耳的话分分钟甩了过来，把卖冬瓜的农民说得面红耳赤。
丁梅也拉了拉顾南真的衣角，显然是也不赞成在这里逗留。她本以为顾南真是来这里买红薯的，自己还帮着带了两个空麻袋出来呢！
顾南真却依旧坚持询问对方：“这两只冬瓜，都是好的吧？”
“当然了！这要是坏的，咱怎么会带来卖呢？！”
老实的庄稼人其实心里也是很苦的。这冬瓜本身不是他们周边常吃的作物，很多村子甚至根本没听过冬瓜这东西的存在，他自己也是之前去了一趟城里“见到了市面”，这才心血来潮地托人捎了几颗冬瓜子带回来，就这么开种了。
结果冬瓜根本不是那么好种的东西！
当初在城里看到的时候还以为这圆咕隆咚的东西不是什么精细的玩意儿，差不多地种就成了，结果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他也说不上来是哪里出错了，总之最后得到的瓜完全不是自己最初设想的那样。
那些嘴碎的家伙说的话一半对一般错，这种冬瓜虽然本身就是黑的，但确实没这么小！他也就没办法反驳他们了。
因着这不像样的长相，家里的婆娘都不许他劈开来尝尝，更不让孩子们吃，非逼着他到黑市上随便卖掉来着。结果自己种的这冬瓜放到外面来也遭人嫌弃，他在这儿守了整整两个月了，还没卖掉呢！
庄稼汉的心里实在过意不去，看这丁梅和顾南真一大一小都是面善的主儿，也不由得道了真话：
“虽然现在没坏，但可能再过两天……”
旁边的两个妇女正在互换鸡蛋和面粉，眼疾手快地往对方的大衣里一塞，刚能松口气就忍不住八卦，闻声也嗤笑了一句：“那不还是快坏的东西吗！”
“五根玉米换这两个冬瓜，您看行吗？”
庄稼汉原本都不抱希望了，边在心里埋怨自己多嘴，边就要坐回去叹气，听到这话立刻蹦了起来：“行！当然行！”
丁梅帮顾南真提起一个冬瓜，还在犹豫要怎么跟她说道说道。等她们走出黑市的时候，顾南真又用剩下的五个玉米棒子换了一个鸡蛋，以及最后一根玉米换了些棉花树种子。
她们离开了黑市，到了一个破上的时候，丁梅也想好怎么开口了。顾南真却在这时先停下脚步，让丁梅把手里的冬瓜放下。
“婶娘，你把冬瓜放旁边，等等我啊。”
顾南真说完就走到一边，把地上的积雪推开，挑了几个石头看了看，选了一个最大的放在地上，把冬瓜抱过来，举到超过头顶的位置，狠狠地朝石头上一掷！
小圆黑冬瓜立刻炸开！
丁梅震惊地看顾南真这番举动，感觉心脏都不好受了。原本以为这闺女是不会买菜，结果完全是糟蹋粮食啊！
顾南真却又如法炮制地把另一个冬瓜也给砸了，最后趴在地上依次把那些散落的冬瓜子捡起来。丁梅虽然不能理解，但也无法只站在旁边看着，立刻赶过来帮她。
没一会儿，冬瓜子就收齐了。
丁梅忧心地问：“南真，你这是……”
顾南真将她扶起来，两个人掸掸彼此身上的雪，就往回走去。
“婶娘，你放心，冬瓜子是有用处的。我是想踏实地活。”
“踏实点好，踏实点好……南真啊，不偷不抢，咱们踏实地过啊。”
看着丁梅对自己无限关切怜惜的模样儿，顾南真也觉得鼻酸。六十年代的日子似乎也不是那么难熬了起来，有些东西压在心里沉甸甸的：
“嗯，我会的。”
*
丁梅回家后不久，今天去找老姐妹串门的曹奶奶也回了家。
曹凤枝在炕上就听到了动静，立刻窜出来卖好：“奶奶！”
曹奶奶见了心肝宝贝疙瘩蛋，眼角都开心地绽开了菊花：“乖乖，看奶奶给你带的零嘴儿！”
说着就从口袋里拿出好些糖果，虽然都是叫不出名字的杂牌子，但在乡下也很少见了。丁梅也出来迎了曹奶奶，对这对祖孙之间“温馨”的一幕也司空见惯了，倒也没像以前还试图拿颗糖回去给儿子吃，只是平淡地帮婆婆提了东西进来，就又钻回了厨房
曹凤枝却不是几岁的小孩了，她才看不上这糖果，当下转了转眼珠子，嚷嚷道：“奶！俺又不是小孩儿了！”
“你在奶心中永远都是小孩儿！你刚出生的时候啊，奶就……”
曹凤枝直接打断了话：“那俺也是要嫁人的啊！”
曹奶奶听出门道儿了，立刻问：“穆四想娶你了？”
“啥叫他想不想娶俺啊？那得问俺是不是想嫁他！”
“对对对……那就是你想嫁了？凤枝啊，你才十六呢，奶哪里舍的得……”
曹凤枝这会儿已经领着她进了里屋，把门关了才道：“奶啊！咱都一个村的！嫁和不嫁又有啥区别呢！走几步就看见了啊！更何况。四哥对俺啥样儿，你又不是没看见。”
她说着就把手腕伸过去，明晃晃的手表被擦得无比感觉，正牢牢地被箍在上头，腕带也漂亮。时针分针动起来很是流畅，光听着声儿都觉得心里舒坦，倍儿有面儿！
曹奶奶见了也眉开眼笑起来：“穆四还真是个东西！这么好的手表，他也舍得的！”
“那得看是给谁！”
“那是！给咱家凤枝可不得舍得吗！”
这两个人好像完全忘记那天坐一起咒骂穆四，甚至连带着咒骂穆家上下祖宗十八代整整一晚上的事情了。这么热热闹闹地说了会儿话，祖孙两个感到骄傲又快乐，都是面色潮红的，眼前也晕乎乎了。
曹凤枝忍不住了，又问：“你答应不答应嘛！？奶！”
曹奶奶还是有些犹豫，主要是不舍得：“十六还是小了点吧，现在不是以前了……”
“又不是现在嫁！只是把事情定下来，那些该备好的东西，现在就备齐啊！”
曹凤枝意有所指的话吃亏在过于委婉了，曹奶奶只是理解了字面上的意思，狠狠拍了一下自己坐在炕上盘起来的两条腿，就道：
“备啊！奶奶给你备了好多东西呢！其他家女儿出嫁要的花瓷盆，奶奶给你准备了三儿！那些个鸳鸯被子，奶奶给你备了整整两床！还有啥来着？哦！那……”
“奶啊！凤枝不要那些！”
曹奶奶傻眼了：“那你要啥？”
曹凤枝晃悠脑袋：“俺要房子！”
曹奶奶醍醐灌顶，这才品出味儿来：“是不是穆四的主意？他自己捞不着房子，就骗你回家说好话？”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黑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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