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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挣扎 ...

  •   西园是谢府西跨院中的小花园。

      西跨院住的是谢府女眷,小姐夫人们脾气不坏,大院内气氛轻松。岑宁靠着分享“秀才家姑娘的见识和八卦”,一个晚上就和后罩房一干丫鬟混了个半熟。

      也从丫鬟们口中得知了一个小道消息。

      “你说,表小姐和二少爷不大对付?”

      “嘘……小声点!”正在给花圃浇水的丫鬟榕书连忙做出压低声音的手势,“可别被人听见了!”

      岑宁乖乖点头,一边机械地扫着落叶,一边目光灼灼地盯着榕书不放。

      榕书试图对她的目光视而不见,但失败了:“好吧,是不对付。我听闻有一回宴席上,二少爷嘴花花表小姐的闺中好友被听见了,表小姐当时笑吟吟的,结果回去后二少爷就起了一身的风团,足足遭了一旬的罪!”

      “这也不一定是表小姐的缘故吧?”岑宁说。

      榕书摇头:“若只有这一回,许是凑了巧了。但二位主子碰面,回回二少爷都要倒霉,后来二少爷简直是避着表小姐走,这总不是凑巧了吧?”

      这位表小姐听着可以投奔啊!

      岑宁冲榕书悄悄眨眼:“既然如此,我是否……”

      在西跨院当普通丫鬟只是暂时的,等二少爷回来,保不准自己就会被拘回去做个通房。如果能被表小姐要过去,岂不是万事大吉?

      榕书猜到她的想法:“不成的。最简单的一条,咱们现在是西园的洒扫丫鬟,与表小姐可没半点干系。”

      “若是表小姐愿意将我要过去,不就有干系了?”

      榕书用“没想到你这么天真”的眼神看她:“你入院前就被二少爷盯上了,表小姐又凭什么要来趟这浑水?”

      或许……同情心?

      岑宁沉默一瞬,没把这话说出口。

      两人安静地做完活,很快天色便晚了。西跨院的丫鬟婆子们回到仆役房,各自领了饭吃罢,便聚在廊下开始聊闲天。

      这是下人们为数不多的放松时间。

      “桂晗?”榕书与岑宁同屋,记得她白日里心情不好,便来唤她一起去唠两句舒舒心。

      推开房门,却发现岑宁不在房内,也不知溜去了什么地方。

      “真是,不会是乱跑去哪里了吧?”

      榕书念叨着,倒也不太担心。已经到了各院掩门的点,守夜的丫鬟婆子也都要上值了,乱跑最多是被呵斥几句,翻不出太大的祸事。

      *

      “哎,今儿熙水院掌事的又是那姓范的吝啬鬼,怕是讨不了几个赏钱。”西园中的小道上,一个婆子正提着小灯,唉声叹气地走着。

      暮色中的西园树影绰绰。婆子穿过西园走向西边的一小片屋舍。

      没走两步,她身后的树影中忽然冒出一个黑黢黢的身影,身影一闪而逝穿过小道,飞快地藏进墙根的阴影里。

      谢府的守卫严密程度远远比不上宫中。岑宁曾经在皇宫中悄然来去,此时虽然没了锻炼多年的躯壳,单凭技巧在谢府混混也是绰绰有余。

      “这婆子说要到表小姐外院上夜,倒是正好给我带路。”

      尽管白日被榕书否决了找表小姐求援的可能,岑宁并未死心。

      “总要亲眼看看这位表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

      婆子慢悠悠走到熙水院的院门外,与白日的当值婆子交接。岑宁趁此机会从侧边院墙翻入,小心藏在东厢屋墙与庭树之间的阴影里,缓缓往后间挪去。

      或许是因为熙水院包在西跨院内,而西跨院自有自己的守卫,足够安全。院中无人来回查看,岑宁很顺利地来到了主院窗下。

      透着暖黄色光芒的主屋中传出略微低哑的女声,听着上了年纪。

      “小姐,这绣帕上的红枫,怎么针脚与我教的不同?”

      清脆的女声道:“哎,我一下给忘了。”

      “那这缕赤色绣线里,怎么还是夹带了一根茜红?”苍老的声音道。

      “呃……许妈妈眼神好,我回头就让给我择线的丫头们都长点心!”

      “小姐,”许妈妈严厉道,“这女红不是您自己做的吧?”

      “……好吧。”表小姐似乎有些无奈,“是丫鬟们做的,妈妈心里知道,让这茬过去便好了。”

      许妈妈道:“怎能过去呢?小姐须得自己学好才行。”

      表小姐沉默片刻,破罐子破摔似的道:“反正我以后也不会靠做女红来谋生,会与不会有什么区别?”

      许妈妈道:“夫人之前便说过,下月回来要考校小姐的功课,不练习怎么成?”

      表小姐没有说话。

      许妈妈继续道:“再说了,奴婢不晓得大道理,但也知道当世女子,都看重德、容、言、功,小姐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将来,也须得练好了——”

      “你是不晓得道理。”表小姐突然开口打断。

      原本清脆柔和的声音冷下来,像冬月井中结起的厚厚冰层。

      衣衫摩擦和家具挪动的声音响起,似乎是那位许妈妈匆忙下跪,碰着了桌椅。

      表小姐继续道:“女子的将来,可不就是被许妈妈这样的人一代一代,送到必须得‘德容言功’的位置上的?”

      “奴婢不敢……”

      “本朝正是遽变之时,有岑将军、赵从事这样的英杰女子顶在前头,或在新康衙门为百姓撑一片青天,或在北疆沙场杀敌捐躯,正是我等走出后宅的好时候。”表小姐的声音越发冷冽,“我能书能画,功课考校二哥那个蠢货更是从未胜过我半分。”

      “而现在——许妈妈,你说我只能学好女德女红,未来给一个像我二哥那样的蠢货管理宅子和他那一堆乌七八糟不知从何而来的女人?”

      许妈妈彻底安静了。

      “我知道是姨母让你多管束我。”表小姐忽的又说。

      “姨母是好心,你面上自然不好拒绝。可你也该想清楚,究竟是谁才是你的真主子!”

      表小姐冷哼一声,起身离开了主屋。许妈妈没有动静,大约还僵在原地。

      又过了片刻,略有拖沓的脚步声响起。许妈妈缓缓站起身,熄了主屋的灯,又就着月光推开后窗。

      窗下的岑宁在听到脚步声时已躲进树后。但这只是身体的本能反应,事实上,她的脑子现在还被表小姐一句话轰得嗡嗡作响——

      “…岑将军这样的英杰女子顶在前头…北疆杀敌捐躯…”

      她以为自己是又穿了一回,结果其实不是吗?!

      那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她葬身的那场战役结局如何,朝中现在又是何情况?

      “桂晗,桂晗?”

      榕书打着小灯,在仆役院落外头的小道上小声呼喊着。

      晚间闲聊时没看见岑宁,榕书没有在意。但现在已是戌时,仆役院就快下钥了,若掌事妈妈到时查点人数找不着人,可就有苦头吃了!

      尽管才认识一天多,岑宁又表现得不太“懂事儿”,榕书对她的印象却还不错。心下算了算时间,榕书决定再走一小段。若还找不着人,也只能回去了。

      晚上的西园树影森森,很是瘆人。榕书壮着胆子走进园子里,提灯照得影子一晃一晃,在地上拖成长长一条。

      “桂晗?……桂晗?”

      又走了两步,榕书看到前头桥上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靠在栏杆上,正抬头望天。看衣衫形制,正是岑宁。

      榕书松一口气,赶忙上前拽住她:“你跑哪儿去了?院子要下钥了。”

      岑宁收回视线,看了榕书一会儿。

      后者正莫名其妙,岑宁忽然道:“榕书,你是哪年生人?”

      “啊?我是延德二十六年出生。”榕书奇异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岑宁神色略松,随即又问道:“那你今年多少岁了?”

      榕书更觉奇怪。她记得桂晗本是秀才家能识字的小姐,如何算术这般差?但她一向温和好脾性,还是答道:“十五了。”

      延德二十八年,帝崩,皇四子即位。而自己战死是在平兴十二年春日……岑宁在心中默默算着。

      也就是说,现在距她战死西库山还不足一年。

      “还有几日到中秋?”她紧接着问。

      “两日。”榕书边答道,一边看着岑宁。今晚莫名其妙失踪之后,自己这位新认识的好友就表现得格外不对劲。

      想了想,她觉得猜到了对方的心思:“你是想念亲人了吗?府上在中秋前后会分批放仆从与家人团聚,到时直接回去就好。不过其他时间就不能随意进出了,你还是要尽早习惯。”

      岑宁愣了愣。

      亲人?她没有血缘的弟兄们大半葬送在了西库山脚下。剩下几名没有随军出征的领军与幕僚,还有孤坐在宝座上的皇帝,此刻在京中面对势大的士族也不知状况如何。

      以吃了败仗的劣势看,恐怕也是岌岌可危吧。

      不过自己现在的状况,之后的出路尚未可知,又哪来的余裕担心旧友呢?

      思绪陡转之间,岑宁一哂。

      “好,多谢你提醒。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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