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山水》拿可露露

13、第十三章 穷奇（完）

　　风更大了。秦峥抬起头，看见了站在方浅身后的半目。原来物怪不只一只。这只半目体积比上次更大些，眼睛也更浑浊。他在昏暗里发出了哼哼的声音，带着杀意的目光始终追随着秦峥。
　　确实，跟踪徐茉的那一次，他才是真正的目标。
　　“半目的存在，是程岐告诉我的。我才知道，我制造了这么强的怪物。”方浅看向物怪，眼里都是迷恋。
　　秦峥摸了一下自己的狪珠手串，问方浅：“难道程岐的食物，就是这个？”
　　“算是，也不是。”方浅说了真话，“他以恶的情绪为食，最喜欢人类的恐惧。也是因此，我跟他说，如果想得到我的供养，就把你们杀掉，而且，我有绝佳的方法让人们感到恐惧。他答应了，还说他最喜欢恶人。”
　　“包括替你顶罪？”
　　“是的。”方浅道：“他心甘情愿，他是最爱我的人。”
　　秦峥冷笑：“你一直说喜欢和爱，你真的理解这些吗？在我看来，程岐只是想要得到食物而已。姚焕安、林恒，也只是贪图一时的快乐，他们不曾喜欢你。而真正喜欢你的人，已经被你杀死了。”
　　他指的是姜瑜。那时候姜瑜说自己有了新的好朋友，想让他见见。于是他和姜瑜一起挑了礼物，和方浅见上了一面。东西虽然不贵，但也是一份心意。可惜方浅接过礼物说很喜欢的时候，秦峥的耳朵长了出来——这才是他真正反感方浅的原因。这个人不曾珍惜过身边人的善意，还擅长推卸责任，正是因此，她的朋友才放弃了她。
　　“现在说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只有你死了，我才会好受。”方浅示意她身后的物怪。
　　方浅话音刚落，那只半目就向他奔来。一步步地，带着利刃的半目离他越来越近。秦峥抬手，把狪珠手链挡在身前。只见从狪珠上不断长出棕色的藤蔓来，缠住了半目的四肢。
　　“真是的，我还在审程岐呢。”陈今禾站在秦峥的身边，冷冷地看了方浅一眼：“你还真是喜欢给别人添麻烦。”
　　那些藤蔓猛地发力，把半目甩到了方浅的身后。陈今禾念咒，狪珠恢复成原本的模样，回到了秦峥的手里。
　　“支援真快。”方浅举起右手手臂，摊开手掌，似乎是在召唤什么。只见这一瞬间不断有黑色气体从她身体里跑出来，聚成了一只又一只的物怪。这些物怪长得没什么差别，但迅速密集了起来，产生的视觉效果让秦峥感觉到头皮发麻。
　　“这么多……”陈今禾也惊叹起来。
　　“现在怎么办？”秦峥问。
　　“要是毕方在就好了，我造木签他生火，烤串就有了。”
　　这种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秦峥捏了一下陈今禾的手臂。后者吃痛，这才严肃起来：“当然是跑！”
　　两人立刻往反方向跑。秦峥的移动速度比较慢，陈今禾便牵着他。这热度从手上传到了秦峥的脸上，使他心动难抑。
　　在途中陈今禾用藤蔓造了几道墙，都没能撑太久。
　　“这样也没什么用。”秦峥看着加快速度的半目们，提醒道。
　　“没事。”陈今禾一点也不慌张，他知道毕方正巧在学校，若是察觉到物怪，一定会迅速赶过来。
　　“真丢人。”嘲讽的声音在半途中出现。秦峥抬头，看见了一个红发男人。此人正是毕方，他的头发像火焰一般，发梢朝上，正在熊熊燃烧。他置身于半空中，斜睨着正拉秦峥跑的陈今禾。
　　陈今禾脱了秦峥手上的狪珠，一把扔到了毕方的怀里，后者接住，抬手画了一个方形。
　　所有的物怪瞬间被毕方困在火焰的结界里，毕方拿出羽毛，和狪珠一起丢到了结界的中间。他念了一道加速咒。迅速炼成了毕方火种，点燃了所有的物怪。那些物怪陷入火种，呻吟连连。没过几分钟，他们就被烧成了灰烬。
　　地上什么东西都不剩，秦峥看了自己空了的手腕，觉得隐隐有些失落。
　　至于方浅，她站在原地，眼神空洞，随即流下泪来：“为什么你们都要阻止我？为什么？”
　　“这人疯了。”毕方回到了地面，他看着两人依旧牵着的手，意味不明地笑道：“老大你也喜欢男人？”
　　陈今禾松了他的手，反击了对方带着八卦意味的目光：“也？”
　　“我对伯仪有点兴趣，麻烦你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毕方大方承认，他走到了秦峥的面前，自我介绍道：“我是毕方，全科室最强的男人。”
　　“你好，我是秦峥，是陈今禾的朋友。对了，你怎么会这么快跑过来？”
　　“我闻到了物怪的味道，这么多只，够难闻的。”
　　陈今禾走到方浅的旁边，拿出了带来的手铐。他道：“跟我们走一趟吧。”
　　秦峥随着他们一起去了特殊事件科。接下来的审讯都很顺利，方浅因为物怪的消失，不良的情绪也跟着消失了。但由于她知情，并且怂恿程岐犯罪，被特殊事件科暂时收押。
　　“等判决结束，方浅会被送到总局服刑。至于程岐，他还是不愿意说他是谁。”
　　秦峥一直握着自己的手腕出神，听到陈今禾跟他说话，也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对了，九尾说程岐可能是穷奇。”秦峥想起来，这件事他还没来得及转述给陈今禾，“如果确定是穷奇，九尾建议不要把他送回冥界。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跟你们一起生活。”
　　陈今禾自然听说过穷奇，亲小人远君子，最好的惩罚方式就是让他跟好人在一起。他暗作打算：干脆把程岐招过来当免费劳动力，毕竟蛊惑这种能力，必有大用。
　　“以及，穷奇的鉴定方法，就是和好人在一起久了，会脱发。这几天你派人守着他吧。”
　　闻言，陈今禾笑道，“行，我让陈欢和他同吃同睡，这几天一定让他非秃不可。”
　　秦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笑。秦峥看着陈今禾，觉得不可思议。这个人，让他产生了许多不曾有的感觉。他忍不住摸了一下自己的嘴角，道：“终于结案了阿。”
　　“是的。”陈今禾看了一眼审讯室，说：“秦峥，我有话跟你说。”
　　终于来了吗？秦峥低下头，应道：“你说。”
　　“你要不要来特殊事件科上班？”陈今禾开诚布公，“你的能力十分特殊，一定可以胜任审讯的工作。”
　　是吗？秦峥想起被方浅自欺欺人的谎言蒙混过去，不禁有些怀疑自己。他问陈今禾：“若我不答应呢？我之所以查这个案子，只是为了我最重要的朋友。至于其他事情，我并没有什么兴趣。
　　“而且，我不想当你的下属。”他补充道。
　　“好。如果你坚持拒绝的话，我也不勉强你。”陈今禾起身，道：“你先在这边坐着，我去找帝休，让他给你做一下身份录入。”
　　“嗯。”秦峥答应了。他面上的笑意全部消失了，最后淬出了几分冷。他念了声咒，和九尾通起话来。
　　“我输了。”
　　“陈今禾本就是个面热心冷的白眼狼。”九尾说道：“莫慌，我的狪珠能够使一切精神控制失效，无论是外服还是口服。”
　　“好。”
　　“这件事解决完之后，你来找我便是。结界在午夜开启，位于D市的最东端。”
　　“我知道的。”
　　此时陈今禾和帝休一起进门。帝休手里拿着卷录和笔，他是过来录入秦峥信息的。
　　这也是秦峥第一次见到帝休，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这就是你的小兔子？长得真机灵。”帝休拿出笔，问他：“名字，品种，特性。还有没来登记的原因。”
　　秦峥一个一个的回答：“秦峥，讹兽，特性是擅长说谎，并且能鉴定话的真假。在《神异经》里，讹兽长得像兔子，会说人话。其肉鲜美，人类吃了就不会说真话。至于没来登记的原因，是因为我不知道有这个流程。我是被一对夫妇捡回家收养的，起初以为自己是人类，直到十六岁才觉醒，意识到自己是一只讹兽。”
　　帝休记完，摘下了秦峥的帽子。因为谎言的揭露，秦峥的耳朵收回去了。于是他摸了一下他的头发。
　　只见有一道金印落于秦峥的额前，慢慢融合，最终消失。
　　这表示载入的完成，意味着秦峥在山海卷录里也有自己的身份了。
　　“好了。”帝休依然笑眯眯地，他把卷录收起来，和二人告辞。此时陈欢走了进来，他给秦峥冲了杯咖啡。
　　咖啡里放了植楮的粉末，浓度低了有助于睡眠，让人不再做噩梦，高了的话就会让喝的人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然后忘记近来发生的事情。当然，粉末也被改良过，秦峥只是记不得和特殊事件科的交集，对于发生了什么案件，他还是有印象的。说实话，陈欢听到老大给他下的命令的时候，还有些吃惊。这么多天的相处，他早就把秦峥当作了自己人。
　　徐茉也是这样的待遇，她在伯仪的办公室里，毫无戒心地喝掉了这一杯咖啡，然后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秦峥自始至终很冷静，他在喝咖啡之前，问陈今禾：“你说的跟我做朋友，是真的吗？”
　　“是。”
　　还好，这句话是真的。秦峥在困意袭来之前，庆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