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山水》拿可露露

1、第一章 穷奇（1）

　　陈今禾注意到秦峥的时候，对方正站在离警戒线不远的地方，盯着对面的梧桐树发怔。这是一个挺特别的小孩，扣着帽子，面无表情，仿佛在面前躺着的只是无关紧要的东西，而不是尸体。
　　“死者叫姜瑜，是D大计算机系大二的学生。有不少目击者称她是从学思楼天台跳下来的。”小跟班陈欢钻过警戒线，对陈今禾说。
　　陈今禾收回目光，从烟盒里拨了根烟，问：“怎么？你也觉得应该以自杀结案？”
　　陈欢摇头道：“要是普通人，肯定觉得是自杀。可惜我远远就闻到物怪的臊味，错不了。”
　　陈今禾这才点烟。
　　说来也是赶巧，陈今禾和陈欢来D大找人，人没找到，却在半路上碰到这种事。警察来得很快，对尸体进行了初步的检查，又问了两三个围观的学生，就匆匆得出自杀的结论，随即派人搬运尸体，准备收工。
　　对于尚未转接到特殊事件科的案子，陈今禾不会主动出手，但今天杵在旁边的小孩引起了他的注意，准确地说，是对方停留在梧桐树上的目光让他感觉到违和。他喊陈欢：“别让他们动尸体。”他们指这些普通警察。
　　陈今禾把烟掐了，绕后走到小孩的身边。后者有些警惕，往前倾了下身子，快速地扭过头来。这一对眼，陈今禾就知道小孩隐瞒了一些事情。不过他不急于问询，而是顺着对方原来的视角去看那棵梧桐树。只见这明绿的树上有一处燃着黑气，正肆意往上飘，愈来愈淡。
　　这是物怪在这里停留过的痕迹。所谓物怪，就是应人类的痴嗔悲怨而生，以恶意执念铸型，具有伤害性和破坏性的妖怪。
　　“你叫什么名字？”陈今禾问。
　　“为什么告诉你？”秦峥抱臂而立，这是很防备的姿势。
　　陈今禾从口袋里拿出证件：“我是警察，请你配合调查。”
　　“哦，我叫秦峥。”
　　“你发现这个多久了？”陈今禾指着那团黑影。一般来说，普通人察觉不到物怪的存在，除非物怪自愿暴露人前。
　　这小孩不是普通人。
　　“姜瑜还在天台的时候，我就看见他了。”秦峥说，“他是盯着她跳下来的。”
　　这倒有些奇怪。在陈今禾所了解的物怪里，并没有一种类型，会做出类似带有情绪的行为。物怪产生之后，只会针对性地追杀某个目标，不死不休。
　　此时陈欢奔了过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这憨憨的片儿警不知道我们特殊事件科，差点没干架，我让局长打电话，对方才松口把案子转过来。”
　　陈今禾的注意力被分散，就这一小会儿的功夫，秦峥已经不见了。无奈之下，他应了陈欢一声：“行，现在把尸体运回去，让伯仪验一下。”
　　伯仪的效率很高，还不到下午，验尸报告就递到了陈今禾的手里。不过他与普通法医不同，接收到尸体之后，他的任务就是根据自己发达的感官来判断能力的强弱和作用位置，进而推测出能力的类型。这就像鲁米诺血液反应一样，在物怪使用能力之后，即使能量的运转消失，他也可以追踪到。
　　“身上的所有伤痕都来自坠楼，而且根据现场传过来的报告，确认死者是自发性跳楼。”伯仪把拍的图一一翻给陈今禾看，“不过，在处理脑部的伤口时，我发现了这个。”
　　他指着死因一栏里贴的图，只见在那一片血红里，有一抹很淡的黑色气体存在，并贯穿了死者的头骨。
　　“这是‘蛊惑’的痕迹。”伯仪说。“蛊惑”指的是一种较为少见的精神控制手段，作用部位正是大脑。
　　“也就是说，物怪通过‘蛊惑’控制了姜瑜，并让她从学思楼的天台跳下来。”
　　“没错。”
　　陈今禾联想到今早秦峥说的话，脸一沉，说道：“这不可能，物怪随人的情绪而生，并不会有自己的思想，更别说去控制别人。你确定是物怪吗？”
　　“陈欢带了梧桐树上的黑气样本，检验结果也是物怪。”伯仪抿了下嘴唇，问陈今禾，“会不会有物怪进化的可能。如果这东西存在的时间够久的话。”
　　“暂且按这个方向查吧。而且这物怪的制造者肯定对姜瑜心怀恶意，否则也不会找她下手。“思索至此，陈今禾曲起食指，在桌上轻敲了两下，陈欢闻声而来。

　　“老大。有事？”
　　“你去调查一下姜瑜的人际关系。”
　　又过了两天，陈欢回来复命。他拿着问询簿进来，嘴上叨叨着：“老大，真奇怪嘞。”
　　陈今禾接过他的本子，翻了两页问：“怎么了。”
　　“你看，除了不熟的，其他人都说这女孩很好，性格很好，相处舒服，还经常在学校喂猫喂狗，根本就没有人讨厌她。”陈欢挠头，想起来一个人，“她的前男友倒是不待见她，不过也没有到怨恨的地步……”
　　“行，我知道了。”陈今禾也没指望能得到什么有利讯息，毕竟人类非常擅长说谎，讨厌可以形容成喜欢，彼此怨恨也能和平共处。
　　陈今禾坐下来，细细地看起了簿上的内容，看了有七八页，秦峥的名字突然跳出来。
　　原来秦峥和姜瑜是同一个社团的朋友。
　　陈欢在这里问到了一个问题：“你最近有发现对方不对劲的地方吗？”
　　秦峥回答：“异常的话，应该是前一段时间吧，她似乎为谁很烦恼的样子，不过后来又说解决了。啧，不过我们不算熟，只有偶尔会聊天，你还是去问社里的其他人吧。”
　　就这么一小段话，陈今禾的脑海里就勾勒出对方很欠打的样子，他笑了一下，继续往下看。然而这份安静没能持续太久，大概过了十来分钟，陈欢又跑了进来。
　　他的脸红通通的，似乎很着急，到陈今禾跟前的时候，还有些喘不上气。
　　“怎么了？”
　　“老大！又死一个！”
　　“你先喝口水。”陈今禾还算镇定，他给陈欢倒了杯水，说道，“我去叫伯仪，我们三一起过去看看。”
　　这次的命案发生在十九教学楼的一个梯形教室里。整栋楼都被封锁了，只有警察能够出入。联系特殊事件科的是陈今禾的老朋友，刑警队的叶肖。他在门口来回踱步，等了大半个小时，才把陈今禾盼来。
　　“是一名学生报警的。”叶肖对陈今禾说，“他一贯在这间教室自习，可是今天早上来的时候，教室门是锁的。这栋楼的教室除非有钥匙，否则不能从外面反锁。学生就趴在门口往里看，发现满地都是血。报警之后，我们让保安开的门，一进去，就看到讲台边上躺着一个人，死状不太好看，腹部像是被强行撕开一样，血已经流干了。”
　　“可别说了。”陈欢嘟嘟囔囔地，平日里他最见不得这些。
　　“老叶，现在带我和伯仪过去看看。”陈今禾拦住陈欢，“你去询问一下周围的学生，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叶肖得令，领着两人往楼上走。这间教室在二楼的边角，很好找。进门之后，会看到右边的墙上落了个血手印，上面是骨节的纹路，就像骷髅的手。地上则是干掉的血痕，从门口一直延伸到讲台。整间教室里都弥漫着血腥味，等到了死者面前，尤为浓烈。
　　只见死者仰头靠墙，眼睛瞪得尽是眼白，死前肯定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伯仪蹲下去，用手蘸了一下血，说：“根据血液的新鲜程度以及现场物怪的痕迹已经消失来看，她死了有十个小时以上了。”
　　话罢，他的目光落到了死者的伤口上：“这看起来像是双手插进腹部硬生生撕裂的，这里有指痕。”
　　陈今禾往伯仪所指的方向看去，确实，这指痕是烙在血肉的边缘上的，印记很深，不是人类的手指所能留下来的。
　　伯仪闭上眼睛，并朝着伤口摊开自己的手掌。没过两秒，死者的腹部就开始冒出腾腾黑气：“果然是物怪。”
　　陈今禾赞同，这才是一般物怪的杀人方式：无尽地追逐和血腥地猎杀。
　　伯仪把上次从梧桐树上提取的样品拿出来，打开瓶塞。只见银瓶里的气体释放之后纷纷奔往伤口处，和那团黑气融为一体。
　　“是同一只物怪。”
　　“杀人手法不同，制造者却是同一个，这前所未闻，难道这只物怪真的产生了自己的思想吗？”陈今禾觉得事态比想象的要严重。
　　“不知道。”伯仪并不能为他解惑，但他还是提供了一个新思路：“或许是因为制造者和死者的关系有所不同吧，起码姜瑜死得体面些。”
　　“也有可能。”
　　“话说，为什么会在墙上留下一个手印呢？”一直沉默的叶肖开口问道。他对物怪有所耳闻，但具体情况他并不太清楚。
　　陈今禾走向手印的位置，转过身对着讲台。从这里看去，正好能看到死者。他想起秦峥说“他是盯着她跳下来的”，这么一琢磨，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猜想。
　　“恐怕物怪在离开之前，一手倚在这里，气定神闲地等死者断气。”
　　陈今禾所说的话，让现场的温度降了不少。叶肖感到脖子一冷，蔫蔫地说：“我们先出去吧，我一会儿派人来处理。”
　　等出了教学楼，陈今禾又和秦峥碰上了。对方依然戴着帽子，站得笔直，上次陈今禾只是瞅个轮廓，这次认认真真地打量起来。是张很白净的脸，五官恰到好处，若是多一分精致，对方反而不那么出采了。他的气质就是轻飘飘的，像风，明明经过，但谁也挽不住。
　　他正准备走过去，就有一个女孩上前和秦峥说话。这个女生身材丰满，但脸并不出奇。两人看起来就不是一路人。
　　秦峥也看见陈今禾了，正找办法脱身，就说：“我叔来了，我晚饭跟他一起吃。”
　　陈欢和伯仪也过来凑热闹；“还有我们两。”
　　“嗯，这是我表哥表弟。”秦峥撒谎不带草稿。
　　女生只好放下挽着秦峥胳膊的手，临走前还嘱托一句：“那下次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