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恋月光》朝北的窗

83、第八十三章

　　出了门，向海就把枪从逸敏手里拿走，保险归位后递给许峤。
　　直到许峤把枪收起来，向海的心还像顶在肋骨上，压得难受。
　　他摸摸逸敏太阳穴上压出的印子，心疼又责备：“以后不许做这么危险的事，听到没有？”
　　“不会了，不会了。”逸敏自己也后怕，可性命攸关，情急之下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向海头上血迹斑斑，斜躺着，逸敏让他枕在她的膝上，向海用纸巾接了一口献血:“别弄脏了你的衣服。”
　　逸敏把他按下去:“我不怕。”
　　向海面部埋在逸敏肚子上，由着她一下一下摸他的头。
　　她身上有一股很淡的花香味，很淡，隐隐约约，他用力嗅了两下，小声说：“别怕！”
　　逸敏闻言，侧头看着窗外飞驰的风景，她不敢低头，怕眼里的泪水掉下来。
　　向海伸出还能活动的手，紧紧地抱住她:“别怕！”
　　许峤默默地开车，从圣莫里茨到苏黎世，3个多小时，他没有说一句话。
　　他们先去了躺医院，先检查了一下两个伤员的伤口，拍片，复位，包扎，足足在苏黎世呆了一天，第二天下午，许峤把他们送到了机场。
　　许漱石还在气头上，逸敏不想找他晦气，拒绝了许峤让他们乘许家那架湾流私人飞机，买了两张直飞的商务机票。
　　许峤手插在兜里，望了向海一眼，向海俯首对逸敏说：“离登机还有一段时间，那边有个工艺品店，网上评价很高，还有绝版的画册，走，陪你去转转。”
　　“好吧。”
　　向海等逸敏拿起一本册子聚精会神翻阅的时候，对许峤说：“有什么话现在说吧。”
　　许峤取了两瓶矿泉水，一瓶递给向海，拧开另一瓶喝了一口：“你打算以后怎么面对许先生？”
　　向海偏过身：“许先生怎么样对我，我都无怨无悔。”
　　“你认为许先生会怎么对你？”
　　向海笑笑：“我除了益+也没什么值得许先生大费周章。”
　　许峤举水杯敬了他一下：“贺向海，你真的太聪明了。许先生限我一个月内把你的公司并掉，把你踢出董事会。”
　　向海不以为意地碰了碰：“我要做的已经做完了，益+交给你我也放心。只是那些员工和公司的技术专利，请你务必保护好。”
　　“那是自然。”许峤说，“许先生一时半会消不了气，这段时间你们怎么办？”
　　向海在人群里捕捉逸敏的身影，她已选了两本书，正在排队结账。
　　“这个你不必操心，我有安排。”
　　只要逸敏在身边，在哪儿做什么都无所谓，只要有她，粗茶淡饭也甘之如饴。
　　要进安检时，逸敏忽然对许峤说：“我走了，爸爸那就拜托你好好照顾他。”
　　虽然说了狠话，虽然那么生气，临了，还是会担心。
　　他已经老了，进过ICU，这一次侥幸死里逃生，下一次怎么样谁也没法预料，如果他到死都不肯原谅她，逸敏余生都不会安宁。
　　“既然放不下，何必要说那些伤人的话。”许峤故意地刺她，“何不留下来？”
　　逸敏悠悠然说：“我留下来，我们还是会吵，会惹他不开心。这么多年，他也应该放下了，或许，我们都离开了，他能好好想一想。”
　　说到底，她还是希望许漱石能卸下执念，平静幸福地度过剩下的日子。
　　“那就拜托你了，我们回去了。”站在安检门下，逸敏再次叮嘱许峤。
　　许峤挥挥手：“放心吧。”
　　他和许漱石也生了嫌隙，许漱石此刻也不待见他，只是，逸敏已经离开，他如果再跑掉，许漱石身边就剩下溪岱荣，那女人可不是省油的灯。
　　许峤哪怕再挨一百个巴掌也得留下，留下来替逸敏照顾许漱石，替她守着许氏。
　　十年前，他就是这么想的。
　　过了关，逸敏的手自然地挽在向海臂弯上，两人犹如老夫老妻，低声交谈携手离去。
　　人已经消失，这个安检口马上就要关闭，工作人员收警戒线，许峤仍站在那里，看着空空的长廊。
　　飞机上，逸敏头靠在向海肩膀上，依偎着他，毯子下始终十指相扣。
　　“逸敏！”向海把毯子往上拉了拉。
　　“嗯。”
　　“我打算回嘉大读书。”
　　算法和技术已经应用于市场，益+交给许峤，管理的担子一卸，正是回炉深造的好时候。
　　曾经被他拒绝的院士课题组好几个大拿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邀请他加入。
　　逸敏仰起头：“很好啊。需要我做什么吗？”
　　向海在她额头琢了一下：“需要。”
　　“什么？”
　　“做我的陪读夫人。”
　　逸敏还没消肿的脸泛起了一丝红光。
　　嘉西大学，她梦寐以求，曾经考上却阴差阳错擦肩而过的圣殿。
　　她本该坐在向海自行车后座任凭青春呼啸而过的地方。
　　“好的！”她说，仰头，和向海相视一笑，毯子底下的手握的更紧了。
　　她当然愿意陪他，让他体会一次校园里手牵手单纯美好的时光。

　　回到嘉西，逸敏住到了向海公寓，两人朝夕相处，过起了同居生活。
　　早上，向海总会先醒来，准备好早餐，吃过饭后一起出门，把她送到工作室。工作地点只隔着一个小广场，中午饭也是两人共同解决，唯一不好的是，有个电灯泡唐盼盼。
　　逸敏被唐盼盼拖着，经常放他鸽子。
　　除非应酬，晚餐基本在家吃。
　　向海自小要照顾妈妈，要去菜市场给爸爸送饭，练就了一手好厨艺。煲汤，炖煮，烧烤，甚至西餐，凡是逸敏能想出来的就没有他做不好的。
　　逸敏每天最烦恼的事就是向海交给她的任务：“想吃什么？”
　　她不能说随便，一随便某人就会对她随便，很颜色的那种，能把她随便到嘤嘤求饶。
　　益+很快并入许氏，成为许氏众多企业中的一家，许峤没有辞退任何一个员工，管理层稳定过度，向海正式卸任，去办公室收拾东西回家备考。
　　Nora和其他部门的经理总监给他办了一个盛大的欢送仪式，和他拥抱送别。
　　没有人抱怨，也无人惋惜。
　　因为贺总脸上也没有悲伤和不舍，相反他很豁达，对未来生活充满热情和期待。
　　Nora说贺总这是男人找到了爱情满满都是幸福的模样。
　　向海听到，双手赞同：“对！”
　　逸敏在，他不再像以前一样忙碌而迷茫，事业有成回到家却无比空虚。
　　逸敏让他有了明确清晰的人生目标，那就是让她开心幸福。
　　几个股东对向海离职本来颇有微词，但并入许氏后股价大涨，背靠许氏，业绩平步青云，他们也就乐见其成了。
　　向海的日子变得十分缓慢悠闲。
　　他一面准备研究生入学考试，一面当起了称职的预备役家庭煮夫。
　　逸敏在家画画，投入起来，置身尘世外。
　　他就一个人在厨房捣鼓糕点和靓汤。
　　要不是逸敏发现蛋糕造型越来越科幻，她都不知道向海竟然在业主群里和一群大姐大妈拼了二十节烹饪课。
　　逸敏看她不慌不忙，很奇怪：“你不用复习吗？”
　　向海轻描淡写：“复习什么？”
　　“不是要考研么？”
　　向海张口就是凡尔赛本赛：“我读书什么时候靠考的？好几个课题组求着我，我不上着急的是他们。”
　　逸敏：“......”
　　这么多年，这家伙还和以前一样“年少轻狂”。
　　嘉西大学人工智能学院，两院院士课题组，努力都不一定能考进去，他还天天“不务正业”，一天24小时，至少12个小时沉迷烹茶做饭，剩下的一多半时间拉着她在床上耳鬓厮磨。
　　逸敏深深担心，作为工作六七年，年近30的超高龄考生，向海能不能竞争过那些有年龄优势又同样绝顶聪明的应届生？
　　后来的事实证明，她的担忧是多余的。
　　向海虽然挂着董事长的名头，但他并没有将专业丢下，一直亲力亲为参与公司的技术开发，行业内俨然是翘楚一般的存在，出题人见到他都得毕恭毕敬叫一声前辈。
　　英语就更不需要花心思花时间去啃了，他只担心做的太快，很久才能熬到可以交卷。
　　考试前，逸敏不小心接了他一个电话，叫向海去嘉大人工智能学院某某会议室开组会，说什么朱老师杜老师请向海不来，他只得亲自打电话。
　　逸敏一看——何振光院士。
　　“何院士课题组请你回去开会讲座，你怎么说家里有事不去？”
　　明明在家虚度光阴，还说家事繁忙脱不开身。
　　“对啊。家里就是有很重要的事，我一刻也不能离开。”
　　逸敏马上想是不是贺云章出了什么事，他瞒着她。
　　“哎呀，”向海被逸敏的神思维弄得哭笑不得，手指在她脑门轻轻弹了一下，“我最重要的家事就是照顾你啊，小笨蛋！”
　　“谁要你照顾啊？”逸敏不满，“我可以订外卖的！”
　　“订外卖？和我住一起还吃外卖，爸爸和姑姑知道了，非煮了我不可！”
　　再不让逸敏吃好点，贺家那两个老人就会亲自过来了。
　　他可不想有人打扰两个人的生活，亲爸亲姑也不行。
　　当然，课题组是不会放着向海这么给力的技术人不用的，德高望重的院士老爷爷亲自打电话，哪有还在家享清闲的道理？
　　向海被逸敏赶出了家门，正式进入课题组。
　　入组那天，何院士亲自组织了一次全员会，当众宣布将一个还处在立项阶段需要从头做起的项目交给贺向海。
　　这是一个全新的领域，是向海主动向何院士提出的。
　　“在神经网络运算方面，你可是行业领军人物也是技术转化创业成功的典范，你真的愿意舍弃？”何院士问他。
　　“神经网络运算的平台已经搭好，那在这上面添砖加瓦的事就交给其他人。我想去另外一条路，看看不一样的风景。”
　　这个领域前无来者，能不能走得通，何院士也没十足的把握。
　　现在的年轻人，安于现状不肯离开舒适区的多，像贺向海这样另辟蹊径敢于冒险的少之又少。
　　“小贺，这个课题目前没有经费，前期需要大量投入，很可能血本无归，你想清楚了！”
　　向海坚毅地点头：“想清楚了。”
　　“听说你准备结婚，你爱人同意吗？从0开始做科研，冷板凳可能要坐十年二十年，她愿意和你过清贫的日子吗？”
　　向海脸上绽开自信灿烂的笑：“她已经上了我这条贼船，这辈子是下不去了。”
　　何院士笑了，拍拍他：“星光不负赶路人，困难都是暂时的，让她放心。”
　　何院士对课题的预估丝毫没有夸张。
　　向海前期带资进组，几百万几千万砸下去，前期积累的财富很快就见底了，市中心的公寓也抵押了出去，何院士过意不去，给他在学校里找了一间大一居。
　　房子老旧，胜在位置和便宜，一个月只需要象征□□几百块钱管理费。
　　向海心怀愧疚，逸敏倒是兴致高昂。
　　比起市中心，她更喜欢住学校。
　　两人花了一周时间简单整理修葺，在二手市场挑了实木家具，花了一个下午选好看的淡蓝色花布，做成好看的窗帘。
　　他们在嘉西大学里面安了一个小小的家。
　　向海把帕梅拉卖了，交通工具换成了一辆自行车，他在后座加了一个厚厚的海绵座椅，每天驮着逸敏去食堂吃饭，去礼堂看电影。
　　他们经济不宽裕，生活精打细算，但是日子过得缓慢而惬意。
　　逸敏在满是爬山虎的窗边辟了一块向阳的工作台。
　　向海去实验室，她就在窗边画画，画累了下去喂喂校园里的流浪猫，久而久之和嘉大流浪猫协会的几个大学生成为了朋友，他们有什么活动总爱拉着她。
　　逸敏本来只是想凑热闹，谁知道活动结束，四五个男生问她要联系方式。
　　逸敏很不好意思，说她不是学生，说她已经快30岁了。
　　男生们要么不相信，要么表示不介意。
　　逸敏吓得不敢再去，向海得知后哭笑不得。
　　自家媳妇好不容易有点社交生活，可不能因为几个小兔崽子就轻易舍弃了。
　　向海决定出手，震慑一下这帮毛头小子。
　　这天，关爱流浪动物协会在中心广场义卖，亲自把她送到活动现场，和她手拉手，大庭广众大声喊她老婆，媳妇。
　　活动结束后，依然有不明真相的男生给逸敏递情书，向海从后面猛地出现，拉着逸敏转了半圈，精准地亲了上去。
　　男同学一开始十分震惊，嘴张得老大，但人家也是看过偶像剧，磕CP上瘾的，于是比自己表白成功还激动地掏出手机发了个朋友圈。
　　向海把逸敏抱到自行车后座上，逸敏感觉自己像动物园里被围观的大熊猫。
　　向海把手里公益小糖果拆开，塞她嘴里。踏上自行车：“走了！”
　　向海载着逸敏，一路呼啸，逸敏一手抱着向海的腰，衣角在初秋的校园里翻飞。
　　快到楼下，远远地望见门前听着一辆黑色的轿车，高大挺拔的男人从车上下来，向海放下双脚，吱地急刹车。
　　逸敏惯性作用，整个人压在他背上，她以为又是向海的伎俩，恼怒地拍了他一下：“干嘛？”
　　“许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