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恋月光》朝北的窗

16、第十六章

　　贺向海穿一件黑色衬衣，颀长的身子立在门边，气质百分百光风霁月。
　　逸敏只敢飞速地扫一眼，不过一瞬间，眼神就和贺向海的撞上了。
　　出于礼貌，逸敏扯起嘴角，略显尴尬地笑了笑。
　　贺向海把手放进兜里，眼神不知飘去了何处，脸侧过去，立刻变得疏离清冷，灯火阑珊。
　　“逸敏！”程眉看到逸敏，左手挽起贺向海，头俏皮地偏向向海，挥动另一只手臂，友好热情。
　　同学们都知道他们三人现在关系尴尬，三十多双眼睛等着看好戏。
　　程眉仿如无事，熟稔亲昵拥抱逸敏：“我们姐妹好久不见，今天我必须和你坐一起，你们不许跟我抢啊。“
　　程眉新做了牙冠，一口牙齿白得闪光。
　　逸敏笑笑，待程眉亮完相，一股力量从下腹传来，逸敏一个趔趄被推到人后，她不由皱了皱眉。
　　唐盼盼小声问：“怎么了？被恶心到了？“
　　逸敏摇摇头。
　　她不确定程眉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是程眉推了她一下。
　　程眉往常一样，自然而然成了焦点人物。
　　如果一个人刚推完别人立刻谈笑风生，那这个人得多恐怖啊？
　　她是无意的。
　　逸敏只能这样下结论。
　　此时，同学甲问程眉，你们不是看房子去了吗？还以为你们回不来呢。
　　程眉笑得眉眼弯弯：“想着会回不来，没想到出奇地顺利，不到一个小时就搞定了。“
　　大家笑说你买房怎么跟买菜一样。
　　蓝妙言如同自己买了房，骄傲地就差拿个喇叭广播了：“人家买房和我们不一样。买别墅，看得人少，不排队。不像我们，看个两居室还得拿号。“
　　又问买在哪个小区。
　　蓝妙言晓得程眉看的哪个小区，但她更明白程眉需要她这么问。
　　程眉以最轻最漫不经心的语气说：碧晴湾。
　　“哇，”蓝妙言尾音拖得又高又长，“碧晴湾，嘉西最贵的楼盘耶。听说光物业费一年就要五十万。”
　　“没有啦。三十万而已。”
　　此起彼伏的艳羡声。
　　碧晴湾本是个半死不活的楼盘，许峤进许氏董事会之前，许漱石给他一个小公司练手，做的第一个项目就是盘活碧晴湾。
　　当初破败不堪，基础设施跟不上的海边烂尾楼，竟成了嘉西最贵，环境最优美的金牌豪宅，不得不说，许峤玩商业确实有两把刷子，还有……
　　贺向海真舍得花钱。
　　碧晴湾最便宜的一套也要五千多万，程眉一小时花半个亿，脸上没有任何被割肉流血的迹象，可见财力雄厚。
　　“其实，我们也不想买碧晴湾这种超过十年的精装修小区，可是没办法，但凡好一点的新楼盘，都要到明年冬天才能交房，我们等不了。”
　　“你们干嘛这么着急？难道？“
　　集体往程眉小腹上看。
　　程眉酡红了脸：“你们太会联想了。“
　　她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贺向海靠在门框上，眼神依旧放空，完全没有要澄清的意思。
　　事关重大，当事人不置可否便可理解为默认。
　　逸敏头嗡地一下，不自觉抓紧了唐盼盼，唐盼盼手臂吃疼，刚哎哟一声，发现逸敏抿着嘴，脸色煞白，便把哎哟吞下去，一动不动，任由好友越抓越紧。
　　房间里欢声笑语，程眉他们聊得热火朝天，逸敏感受不到他们的欢乐，只觉得心口憋气难受。
　　童老师笑盈盈地应和着程眉的嘘寒问暖，眼睛却在找寻逸敏。
　　逸敏泫然欲泣，被打击得不轻。
　　童老师十分心疼，便说：“大家都饿了吧，中午吃火锅怎么样？“
　　提到吃，集体欢呼：“好呀”
　　“没想到你们来得这么齐，饮料食材可能不够。唐盼盼，苏逸敏，你们辛苦一下，去超市买点。“
　　“好的“唐盼盼高亢地答应，一秒也没耽搁，推着逸敏出了门。
　　大门关上，隔绝了里面的热闹，下了楼，逸敏哑着嗓子，嘴里自言自语般反复说：“她怀孕了，她怀孕了。”
　　“哎呀，怀没怀跟你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你干的。”
　　唐盼盼的幽默一点也没有让逸敏低落的情绪好起来。
　　两人在超市里转，唐盼盼四处找火锅原料，逸敏魂不守舍跟在后面，唐盼盼稍微不注意，她就推着车往货架上撞。
　　唐盼盼真是恨铁不成钢，可又无可奈何。
　　在唐盼盼把一袋粉丝递给逸敏，逸敏接过来朝鱼缸扔的时候，一双修长大手精准地接住了即将落水的粉丝。
　　“唐盼盼，还要买什么？”贺向海不动声色，把粉丝放到购物车上。
　　唐盼盼对贺向海没好气：“哟，财主来了。” 瞧见身后仪态款款的程眉，气得牙根痒痒。
　　这对狗男女特意追过来恶心人！
　　“我们都买好了你们才来，是掐着点来结账？”唐盼盼把满满当当的购物车推到贺向海面前。
　　后面还有几个男生女生，都是自告奋勇来支援的，一人推着一个购物车。
　　程眉端庄大方地说：“没问题。我和向海在一起以后还没请大家吃饭，今天机会难得，大家随便选，我们请了。”
　　唐盼盼立刻转变风向，马不停蹄推了俩空购物车：“财主和财主夫人请客，大家千万别放过他们，走走走，买起来。”
　　唐盼盼专检贵的搬，很快购物车里就堆满了五粮液，进口红酒和柜台里最贵的香烟。
　　逸敏：“这样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她不就是想炫吗？姐满足她。”
　　唐盼盼说着就叫服务员搬了一台Nespresso胶囊咖啡机。
　　一队人浩浩荡荡堵在收银台，除了唐盼盼的购物车豪放得可怕外，其他人还都挺客气，买的都是马上要用的，个个争着自己付钱。
　　收银员扫完码：“两万两千零二十四。刷卡还是手机？”
　　唐盼盼指程眉，极其大声地：“她付。”
　　她才不管程眉脸会不会扭曲，立刻从购物通道出来，笑眯眯地抱着手，远远地看着。
　　逸敏不明白程眉此举意义何在，直到程眉小声抱怨“这也太多了”，贺向海却淡淡然说， “没关系。”
　　贺向海花钱很理性，每一分钱都用在刀刃上。
　　一个男人肯为一个女人无理取闹的行为毫无怨言地买单，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真的喜欢她，喜欢到背弃消费观，无条件宠溺她。
　　他是真的爱她。
　　雨后初霁，秋阳高照，气温节节攀升，逸敏手指却冰凉到了麻木的地步。
　　程眉和贺向海这波恩爱秀得相当有水平，热腾腾的火锅咕嘟咕嘟沸腾的全是女生们艳羡的眼和程眉欢喜的笑。
　　唐盼盼和人聊得火热，时不时酸两句程眉，逸敏没什么胃口，手底下又不想闲着，不停地把唐盼盼爱吃的食材放进锅里，看着它熟，然后捞起来，放到唐盼盼面前的一只大空碗里，自然放凉。
　　“呀，谁还泡了竹荪啊？”栗婷吃着吃着，发现逸敏面前多了一碗淡盐水泡开，盖头切掉的竹荪。
　　程眉说：这种东西谁用来涮火锅？扔掉得了。”
　　逸敏吃火锅就喜欢在清汤里涮竹荪，盖头处理干净后的竹荪，稍微热一下，吃起来爽口又没有那股怪味。
　　竹荪比较难找，也不知道谁火眼金睛找到给买回来了。
　　逸敏其实想尝一尝，但程眉这一吆喝，蓝妙言又添油加醋说吃竹荪吃在嘴里窸窸窣窣，声响太大，女孩子吃显得特别没有教养。
　　吃个竹荪扯上教养，逸敏也是服气。
　　不过，她脸皮薄，经不起这样埋汰，也就不对号入座，为蓝妙言增加话题了。
　　“谁买的也无所谓，既然泡了，就放下去，谁愿意吃谁吃。”
　　一直坐在后面没有动筷子的贺向海伸长手臂，端起那碗竹荪，从逸敏头顶越过，倒进了最近的清汤锅。
　　往下倒的时候，贺向海身上浓郁的气息窜进逸敏鼻子里。
　　他好像用了古龙水。
　　原来呛人的烟味剩了薄薄一层，和木质调淡香水味交织在一起，将青年乱窜的荷尔蒙化作成熟男性的厚重与温柔。
　　“小心烫。”贺向海在她头顶轻声说。
　　“好。”
　　逸敏脱口而出之后才幡然醒悟，他应该是对正对面的程眉说的，而不是对她。
　　她再也不能出现在他的风景里。
　　他再美好，也永远与她无关了。
　　咚咚咚，响亮而有节奏的敲门声，打断了逸敏脱了缰的思绪。
　　唐盼盼叼着筷子跑去开门。
　　“唐盼盼……”
　　傅星岩一身橄榄绿，飒爽笔直地站在唐盼盼面前，唐盼盼嘴里两根筷子间次落地。
　　她若无其事弯腰，把筷子捡起来：“是你呀。”转身把傅星岩晾在身后，坐回逸敏旁边，筷子放到嘴里砸吧两下，随即伸到锅里乱捞一气，捞了半天，只捞到一块煮烂了的姜，赌气地把筷子重重地放下。
　　“这不是傅星岩吗？”童老师难掩惊喜，“你怎么回来了？”
　　傅星岩立正，端端正正敬了个礼：“童老师好。”
　　“好，好。”童老师拍拍他健硕的胳膊，满面笑容，“瞧瞧，几年不见，两杠两星了，不错，有出息。”
　　“那是，也不看我是谁的学生？”
　　傅星岩热衷运动，练就了非凡的身体素质，脑子也灵光，反应能力超强，以第一名成绩考进了武警警官学院，毕业后进了武警部队，现在是嘉西市武警副支队长，中校军衔。
　　他本就剑眉星目，仪表堂堂，当了武警后，阳刚之气越发凸显，很有男人味。
　　逸敏把唐盼盼掉地上的筷子拿走，另找了双干净的给她：“不去多聊两句？”
　　唐盼盼白眼：“谁稀罕跟他聊？”
　　逸敏笑她，“也不知道谁，刚见面就失态得把脏筷子往嘴里放。”
　　唐盼盼脚在桌子底下朝逸敏扫，逸敏一侧，巧妙地避开了她的攻击。
　　“他在看你哎，真不打算理他？”
　　“他看得又不是我。”唐盼盼说着说着瞪了程眉一眼，然后垂下眼帘，把碗里凉了的菜机械地往嘴里塞。
　　这下轮到逸敏为好朋友无可奈何了。
　　傅星岩和童老师打完招呼，略过身边其他同学，跨过两桌人，一脸惊喜地先和逸敏打招呼：“哈，苏逸敏。这次休假可太值了，竟然能见到校花大美女。哎呀，这么多年了，你好像更漂亮了。”
　　傅星岩一来，气氛变得活跃，逸敏也同他开玩笑：“傅星岩，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帅。”
　　“你这些年去哪儿了？”傅星岩挨近，神秘兮兮地，“知不知道有些人想你想得快要精神失常了。”
　　他同逸敏说话，眼睛却朝着贺向海，然后拖长了声音：“是吧，向海！”
　　贺向海可能没听清前边的，居然嗯了一下。
　　逸敏窘得动作凝滞，低声解释：“向海和程眉刚订婚，不好开这种玩笑。”
　　傅星岩眼睛瞪得大大的：
　　“怎么可能？不是真的吧！”
　　傅星岩不是对着逸敏说，好像朝着桌子对面，不是询问而是质问。
　　“傅星岩，你是不是刚从队里回来？要不要喝杯果汁？”
　　程眉依旧体贴有加，倒了杯苹果汁。
　　傅星岩接过果汁，血管浮在手背上，根根分明，犹如发怒的海怪。
　　逸敏有点摸不着头脑，只觉得傅星岩突然变得怪怪的。
　　很早以前，逸敏就敏锐地嗅出唐盼盼对傅星岩藏了心思，不过这妮子大大咧咧，明明喜欢，在人前却很不待见傅星岩，总和他作对。
　　大概越在乎，就越讲究越苛刻吧。
　　逸敏把位置让给傅星岩，让他能坐在唐盼盼旁边。
　　傅星岩屁股刚挨到凳子，唐盼盼忽地起身，双人长凳登时翘起来，也就傅星岩是个军人，马步扎得稳，还能得体地端坐着，换了其他人，绝对会跌到地上，重重摔一跤。
　　“唐盼盼，你疯了吗？”
　　“你才疯了，你不止疯，还瞎。”唐盼盼指完傅星岩，瞟向贺向海，“你们都眼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