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恋月光》朝北的窗

15、第十五章

　　童老师未婚独居，两居室的房子，一间卧室兼书房，另一间放着上下铺和几张桌子，给有需要的同学暂住。
　　于淑慧外出就诊，逸敏饮食无着落，也曾在此落脚。
　　墙上挂满照片，大部分是历届学生毕业照，间杂着寥寥几张童老师旧照，其他同学还没到，逸敏和唐盼盼端着茶水一张一张看过去。
　　“童老师，这张照片拍的什么？”唐盼盼发现角落里有一张年代久远的五寸照片，逸敏和唐盼盼都没见过，应该是最近才挂上去的。
　　“哦，这张呀！”
　　童老师取下来，纸巾沾上酒精，细细擦拭，凤凰花下五个年轻的面庞越加清晰。
　　逸敏认出了三个。
　　左边第二位身材最高，穿蓝白相间运动套装，脸型微圆，看起来十分忠厚，五官却挡不住精致英气，那是年轻时候的爸爸——苏时雨。
　　他右手插兜，身子往左边，气息好像吹动了最左侧姑娘的发梢，姑娘似乎感受到头顶的异样，下巴收起，左手放在耳朵边，动作定格在把头发别到耳后的一瞬间。
　　苏时雨右边，矮他一头，留着短发，穿着淡蓝色牛仔运动套装是于淑慧。
　　再右边，穿时髦连体裤，头发往后梳的姑娘，是年轻时候的童老师，她抿着笑，一手拿着球拍，一手挽着最右边的小伙子，头侧偏，像靠在他手臂上。
　　童老师擦相框时，手不自觉在他脸上多停留了几秒。
　　“逸敏，爸爸妈妈你认得吧？”
　　“认得。”
　　“那这个呢？”童老师指着最左边的那位姑娘。
　　“不知道。”
　　逸敏目光留恋在爸爸身上，并没有过多注意她，从她的穿着和站姿可以看出，这是个文质彬彬很有气质的姑娘。
　　“她叫溪岱恩。”
　　“啊！”逸敏发出惊愕之声。
　　这就是溪岱恩！她的亲生母亲。逸敏从未见过她长什么样。
　　溪岱恩车祸去世，紧接着家中失火，所有和她有关的物品系数焚毁，连许漱石手里也只剩一张她抱着婴儿，被鲜血浸染过而模糊不清的照片。
　　陌生又充满好奇地接过照片，仔仔细细看起来。
　　唐盼盼也凑过来，看看照片再瞅瞅逸敏：“咦？你们俩好像啊。”
　　苏时雨总对逸敏说你长得像你妈妈，逸敏一直纳闷爸爸为什么这么说，她明明和于淑慧无半点相似之处。
　　现在才明白，他说的妈妈是溪岱恩。
　　“她是我妈妈。”
　　“啊？”轮到唐盼盼惊讶了，“你妈不是于阿姨吗？”
　　“她也是是我妈妈，不过是养大我的妈妈。而她”逸敏食指轻轻在溪岱恩脸上抚过，“是生我的妈妈。我有两个妈妈。”
　　“天哪！”唐盼盼嘴张得大大的，眉毛上扬，“那你爸爸呢？养大你的是苏叔叔。”职业使然，唐盼盼急不可耐，“那生你的呢？”
　　“许漱石。”
　　“哇！”唐盼盼嗅到了豪门的重磅八卦，要不是童老师在，她得收敛点，她早激动得抱着逸敏大呼，“这独家归我了。”
　　唐盼盼拐弯抹角央求童老师多讲点。
　　童老师戳她额头：“你呀，还是这么刨根问底爱打听。”
　　她拉住逸敏的手，手指在她手心划了划。
　　逸敏心领神会。
　　童老师站起来：“我再去烧点水。”顺手把照片收到里屋去了。
　　唐盼盼蹭到逸敏边上，抱她的腰：“小敏敏，告诉我一点关于许……爸爸的事，好不好？故事冒个头，我会憋死的。”
　　逸敏掰掉她的胖手：“我也不知道。”
　　“童老师不是准备告诉你嘛。”
　　这金牌狗仔真不是浪得虚名，观察入微，连这么点小动作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看情况。”逸敏敷衍她。
　　门铃叮叮咚咚响个不停，不多会，同学们陆续都来了，屋子里狭小拥挤，摩肩接踵的。
　　大家围着童老师，叽叽喳喳。
　　逸敏习惯性地站在人群之外，童老师却招呼她，让她紧挨着坐。
　　坐了一会，童老师起身给孩子们做拿手茶点，逸敏一下子就成了中心人物。
　　“逸敏，你这件毛衣外套好像是香奈儿高级手工坊系列，我记得刚发布，国内还没上市，你从哪儿买的？”一个叫做栗婷的女生指着逸敏外套上的双C标志。
　　“栗大婶，你一个乡下美术老师，成天研究国际时尚有用么？怎么着，穿香奈儿上山下乡啊？”刘峰奚落她。
　　栗婷直着脖子瞪他：“乡下怎么了？乡下就不能和国际接轨？就穿香奈儿上山下乡了，怎么着？你有本事买给我，我就有本事穿出去。”
　　最后一句，把刘峰给怼蔫了。
　　唐盼盼翘着腿，很仗义地敬告刘峰：“女人之间说话，你们男人最好别掺和，会死的很惨。”
　　“就是。”栗婷缩缩鼻子，继续转向逸敏，“别理他，直男糙汉子，懂个锤子。”
　　逸敏笑。
　　这夫妻两从高中时就没少斗嘴，经常吵得脸红脖子粗，朝对方丢书丢笔丢凳子，好几次还砸到逸敏头上。
　　不是冤家不聚头，心在一块，即便吵吵闹闹，日子过得也有滋有味，他俩孩子都上学了，还跟从前一样，令人羡慕。
　　“哎，衬衣也超好看，什么牌子？我去某宝搜一下。”栗婷端着手机，准备输入品牌名字。
　　“不是我买的，回头我问一下发给你。”
　　每个季度，各个品牌会把最新目录送到许峤手上，有专门的造型师帮他挑选订购，顺手也就把逸敏的女装一并定了。
　　逸敏的衣柜里，大到风衣外套，小到腰带胸针，全都是造型师搭配好的，品牌、风格什么的根本不需要她操心。
　　“啊呀，你这个手链。梵克雅宝Bouton d’or。”
　　“是吗？”
　　逸敏只是随手拿了一件看起来不那么炫目，宽度合适的手链，并不知道是梵克雅宝的。
　　一旁的蓝妙言摸了摸，“材质好像是贝壳，没什么特别的吧。”
　　“贝壳？这叫珍珠母贝，不是沙滩上一捡一筐的牡蛎。”栗婷说的十分有理的样子。
　　蓝妙言嘁了一声：“一整串珍珠也贵不到哪儿去，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
　　栗婷被质疑，十分不爽，不等逸敏反抗，熟练地把手链揭了下来：“这是玫瑰金，这是红玉髓，三圈圆形亮片是珍珠母贝，每一片中间镶嵌的全是钻石。这么一串小号手链，官网上卖30多万。”
　　“哇~~~”一屋子人都发出了惊呼，这是把一套三居室首付戴手上了呀！
　　只有蓝妙言，叉着手，颇为不屑：“真的30多万我信，淘宝上买的嘛，最多30块。”末了，还着重加了两个字，“包邮。”
　　“这怎么是假的？逸敏，你告诉她，你买了多少钱？”
　　难得聚会，逸敏不想因为一条手链闹得不愉快，赶紧收起来：“是高仿的。”唯恐别人不信，画蛇添足地对栗婷说，“回头把链接发给你。做的特别逼真，行家也不一定看得出来。”
　　童老师端了自制的杏仁茶出来：“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逸敏连忙起来，帮着把杏仁茶分给大家：“我们开玩笑呢。”
　　唐盼盼善解人意地指墙上一副大照片：“快看，我们的毕业照。十年前，咱们还都满脸胶原蛋白，十年后”她摸摸自己的脸，“胶原蛋白变性成一脸赘肉。”
　　蓝妙言眼珠翻上天：“说你自己就说你自己，别带上我们。”
　　栗婷逮准机会，尖声尖气说：“哟，都是奔三的人，谁看不起谁啊？行，不带你，你的智商跟不上年岁，我们和你有代沟。”
　　始作俑者唐盼盼退到一旁，跟逸敏讲：“这两人今天得掐一架。”
　　逸敏：“……”就怕真掐起来，不仅伤和气，还让童老师难受。
　　幸好，大家不在一个行业和单位，没有利益冲突，偶尔小打小闹，嘻嘻哈哈也就过去了。
　　喝喝酒，吹吹牛，气氛很快又热烈欢快起来。
　　二十八岁，大部分人脱掉稚气，成家立业，正是充满干劲憧憬又极端务实的年岁，话题自然离不开房子、票子和孩子。
　　贺向海没来，但是关于他的话却一点也没少。大概消失太长时间，大家忘记了逸敏和他的曾经，又或者程眉和贺向海太牢不可破，同学们议论贺向海时并没有避讳逸敏。
　　逸敏坐在角落，默默地听着。
　　贺向海上大学，一路奖学金，本科毕业直接创业，并且顺风顺水。
　　世人只看得到人前的繁华，忽略了背后的艰辛和汗水。
　　如果说向海的天赋比其他人高两三分，那么他的努力至少比其他人高五六分。
　　逸敏一面心酸着向海的辛酸，一面对许漱石生了几分感激。
　　许漱石没有食言，没有再找向海的麻烦，否则，以许漱石的手段，真的会撸掉贺向海的保送资格，让他上不了大学。
　　逸敏正失神，手臂上一热，一杯热杏仁茶倒在了手臂上。
　　“不好意思，脚绊了一下。把你国内买不到的香奈儿弄脏了。”
　　蓝妙言刻意把“国内买不到”和“香奈儿”说得极重。
　　“哎呀，怎么办？香奈儿最新款，梵克雅宝珍珠母贝镶钻手链，我这个靠工资吃饭的正经老百姓，怎么赔的起？哎呀，我好害怕。”
　　声调不高，讽刺意味极强。。
　　唐盼盼摩拳擦掌要扇她，逸敏一把按住她，摇了摇头：“没事。洗一洗就好了。盼盼，陪我去一下卫生间。”
　　“她是故意的。”唐盼盼靠在洗漱台，抱着手大喘气。
　　“算了。只是一件衣服，一条手链，闹起来，让童老师知道多不好。”
　　“要不是看童老师面子，今天饶不了她。这个蓝妙言，和程眉穿一条裤子，肯定是程眉背后捣鬼。”
　　逸敏洗了手，朝她脸上弹了两滴水：“别瞎联想。程眉忙着看房子，哪有功夫玩这小鼻子小眼睛的游戏？”
　　“你别把人想得太好。”唐盼盼说。
　　“你也别把人想得太坏。”逸敏说着，又往唐盼盼脸上撩水。
　　唐盼盼不甘示弱撩回去。
　　闹了一会，都觉得自己像个孩子，对着镜子大笑，刚才的不愉快就在笑声里消散开去。
　　从卫生间出来，唐盼盼和逸敏还你掐我一下，我掐你一下，逸敏怕痒，笑个不停。
　　突然，她的笑凝固在脸上。
　　唐盼盼顺着她的目光朝门口望去。
　　门口站着容貌出众，鹤立鸡群令人眼前一亮的一男一女。
　　唐盼盼骂了句脏话：“我就说，这么好的机会，不来炫一炫，就不是镶钻孔雀程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