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回乡日常》大西洋小岛

111、来者不善

　　当初建学堂的时候，乐观的考虑到万一将来生源不少，刘月芸便多建了一间教室，到时她还可以再请一位夫子来授课。

　　一人一间教室，一间教七岁以下的学童，一间教七岁以上的学童。

　　她想的很美，结果一间教室的生源，就让她找得够呛。

　　那间空出来的教室曾给孙秀才住过。

　　现在还闲置着。

　　李姐也想到这间教室，正寻思如何向夏先生夫妻俩开口，就听到小艾说出来。她便顺势道：“好，我现在去问问。”

　　说着就要牵着丫丫的手出去。

　　方小艾道：“我去说。”

　　说着一溜烟跑了。

　　事已至此，贺兰秋也不坚持睡在一起，改口道：“也行，我去睡，顺儿留在你屋里。”

　　李姐瞪眼看她，“你脑子有病！”

　　贺兰秋不满道：“你，你，你怎么骂人？”

　　“就骂你。”

　　站在角落里的男人看看李姐，看看贺兰秋，想开口，又咽了下去。

　　方小艾特地放慢脚步走，果然里面又有冲突，她转身返回。

　　“先生家院里还有一间屋子，是石大哥睡的，我寻思着也可以腾出来。”

　　又要麻烦他们，李姐心里很过意不去，但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那真是麻烦你们了。”

　　李姐朝她感激一笑。

　　方小艾也抿唇一笑，转身跑了。

　　贺兰秋尖声叫起，“怎么！你要赶我们走！”

　　李姐：“没错，你们要是识趣，现在就可以从我这儿离开。”

　　一直沉默的男人这时开口了，朝妇人道：“娘，就听嫂子的吧。”

　　贺兰秋恨铁不成钢的瞥眼儿子，却又不得不咽下这口气。

　　“我们现在要洗漱。”

　　“跟我来厨房。”

　　这个要求李姐立刻满足，她可不想他们一身尘土的弄脏别人的床。

　　方小艾回到院里和夏安夫妇说明了情况。

　　夫妇俩自然是没有意见，能帮到李姐母女更是乐意，忙吩咐孙嬷嬷去给教室旁的屋子铺上被褥。

　　“还有被褥吗，石大哥的屋子我去更换。”

　　夫妇俩晓得小艾的心思，便让孙嬷嬷也找出一套浆洗过的被褥。

　　夫妻俩常有朋友上门拜访，被褥，毛巾，面盆什么的都备了不少。

　　有时候村里有人家办红白事，家里来了客人没地方睡，也会借宿他们的空屋子。

　　方小艾掌着灯来到石孟川房间，望着干净整洁的屋子，她内心是不舍的，好在也不是没有办法。既然没有征得石大哥的同意，那她便尽可能抹去他存在过的痕迹。

　　她把自己的衣柜腾出一个地方，把他屋里的书籍，笔墨砚台，衣裳鞋袜，床上的席子褥子通通搁进去。

　　面盆毛巾也搁在自己屋子一角。

　　所有石孟川个人的东西搬出来后，又用湿毛巾把各个家具擦拭一遍，再在床上铺上孙嬷嬷找出来的席子被褥枕头。

　　忙好这一切她回到李姐家院子。

　　看到两位客人都已洗漱好，于是又带他们去各个屋里，李姐也跟去。

　　唐艳留下陪丫丫，担心母女俩被欺负，她始终没有离去。

　　一行人先到石头小院，方小艾道：“这里便是夏先生家的院子。”

　　贺兰秋双眼滴溜溜四处打量，嘴里念道：“就让顺儿住这儿吧。”

　　李姐立刻道：“你睡这儿，顺子睡空教室。”

　　虽然她这个婆婆嘴碎得很，但看身上衣着打扮还是干净整洁的，院子女眷多，多个陌生男子终究不大方便。

　　李姐是这样考虑的。

　　方小艾也是这样想，两人不自觉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色。

　　贺兰秋有自己的打算，儿子离她们母女俩近，在她看来，有利于那件事的促成，所以她不干了，“不成，我不睡这儿，我一个老婆子不和你们年轻人凑，顺儿和你们同龄，应该和你们走得近才好。”

　　恰在这时孙嬷嬷走了出来，听到这话，不由道：“老婆子怎么了，我也是老婆子，我也住这儿。”

　　李姐朝孙嬷嬷感激一笑，“孙嬷嬷，接下来麻烦你了。”

　　孙嬷嬷摆手道：“不客气，举手之劳的事。”

　　收起笑，李姐朝肖顺微抬下巴，“走吧。”

　　贺兰秋还想发作，肖顺扯扯她的衣袖，眼神示意她不要再闹，贺兰秋不情不愿也跟了去。

　　学堂的夫子宿舍也干净整洁，床铺好，脸盆和水也都备好，李姐扫了一眼，对肖顺道：“晚上你就睡这儿，明早你们起来的时候把屋子打理好，再去我院里，早点歇息吧。”

　　肖顺留了下来，贺兰秋跟着李姐往回走。

　　路上李姐对贺兰秋交待说：“到了人屋里，不要乱讲话，也不要乱打听，人留你吃饭什么的也不要吃，只要记住那就是一个睡觉的地方。”

　　在贺兰秋看来这就是被儿媳妇训话，便有些不服气道：“你不讲我也晓得，我可不是那种不懂规矩的人。”

　　李姐不再理她，跟着她到了屋里，给她指了如厕的地方，又和方小艾道别后便离开了。

　　望着李姐离去的背影，方小艾发现自己的信还可以再写半页纸。

　　第二天晌午，方小艾下了课先去厨房喝了孙嬷嬷晾的凉茶，见饭菜还没做好，便先回自己屋里。

　　这时唐露和儿子从外面走进来，看见那间房门虚掩着，径直走过去，看见里面有人便道：“小艾，我进来了。”

　　方小艾正在构思信的内容，看见来人便道：“进来吧。”

　　心里猜想，估计又是信的事。

　　“来，和夫子打个招呼。”

　　唐露把儿子往前一推。

　　阮杰立刻结结实实地朝夫子鞠了个躬。

　　“夫子好。”

　　方小艾忙道：“别，别这么客气。”

　　唐露腆着笑脸道：“小艾，昨天的信你寄了吗？”

　　“还没。”

　　“没寄就好，我得麻烦你帮我一个忙，帮我写封信给我相公。我想好了，一封信在路上要耽搁好些天呢，我和儿子正好有些话想对他说，索性直接和他说了，再问问他那边的情况，他再写给我们，我也好早些知道他在那边的情况。”

　　“那你想好要写什么了吗？”

　　“还没全想好了，我先和儿子回去吃个饭，然后就过来让你帮忙。”

　　“好的，你们先忙去吧。”

　　唐露正要走开，又想起什么地欠身凑近方小艾，小声道：“小艾，你晓得不，李寡妇的婆婆和小叔子来了，她婆婆想让她改嫁给小叔子呢。以前她们也让李寡妇改嫁换彩礼，李寡妇誓死不从，她坚信丈夫没死，一定会活着过来。好像后来给了他们不少钱，他们才由着她去。现在不知为何又来找李寡妇，我猜啊，十有八九是看上李寡妇的钱了，李寡妇现在跟着你们做丸子卖丸子，平日里又做点针线活儿，还送丫丫去学堂，定是让他们觉得李寡妇挣了不少钱。”

　　说完她使了个“你懂的”眼神。

　　唐露不说，方小艾还真不懂李姐的这些过往，也不懂得她眼下要面临的考验。

　　不过她仍然不想参与她的“是非”讨论，只是道：

　　“嫂子，李姐的丈夫死不见尸，活不见人，所以叫她寡妇我觉得不妥。”

　　不屑的眼神就要流露出来，一想到接下来还有事要求她，唐露愣是挤出笑容道：“对对对，你说的对，李姐的丈夫一定会回来的，李姐为了这个丈夫这些年一个人艰难拉扯孩子，不碰第二个男人，老天都要感动了，一定会保佑她男人回来的。”

　　唐露一边阴阳怪气一边离开了。

　　用过膳，方小艾回自己屋里备教案。

　　稍许，她听到院里传来动静，听声音像是李姐的婆婆贺兰秋向夏先生寻求帮助。

　　事关李姐和丫丫，方小艾不自觉停下手中的笔，凝神细听——

　　“先生，你有学问，你帮我和李姐好好说说，她肯定听你的。”

　　“听我的什么？李姐那么大的人，她心里有自己的打算。”

　　“她能有什么好的打算，带着女儿，娘家没什么人，年纪也大了。若是寻常的媒人，只能给她介绍那些老光棍，鳏夫。我小儿子还未娶妻，还是个处子呢，家里有屋有田有地，嫁给他是个顶顶好的着落。要不是念在她是我大儿媳的份上，我才不牵这个红线。”

　　“李姐有什么打算我们也不知道，她若同意了，自然也是美事一桩，她若不同意，我们也不能强迫她，是吧。”

　　“她说她现在有活干，有钱赚，还能送丫丫去上学，心里很满足。这终究只是一时的，长远来讲，这钱能一直赚到手吗，老了怎么办？病了怎么办？还不得身边有个热乎的男人。

　　还有她居然送丫丫去上学，她可真够奢侈的啊，哪个正经人家是这样养女儿，有钱不给孩子攒嫁妆，居然送去读书识字，女子无才便是德，她这是要害了孩子。”

　　屋里的刘月芸听了这话，走出来道：“考虑到丫丫的情况，我们只收她们一半的束脩。我是女子，我也读些书，识些字，这些年来一直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做人，若这便是无德，那便无德吧。”

　　“这这这，这哪能一样，你们是天生吃这碗饭的，我们家那个条件，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

　　刘月芸在夏安的搀扶下坐下，接着道：“我和李姐相识也有五六年了，她一直勤勤恳恳做事，养活自己和女儿是没问题的。这次和几位姐妹做鱼丸也赚了一些辛苦钱，都是些小钱钱，顶多比往日多吃两口肉。送女儿来学堂，也有我的原因在，我见丫丫这孩子怪机灵的，也好学，想着让孩子学几个字，明些事理。跟李姐游说了几次，这才说动了她。考虑到李姐一人拉扯孩子，身旁也没人帮助她，怪不容易的，所以我只收她一半束脩。”

　　好一阵沉默。

　　“学几个字也好。”贺兰秋冒出几声干笑，“学几个字也好，就给她念几天书，学会写自己的大名，再学会算术。等她娘再婚生个弟弟，她正好可以帮着照顾弟弟，还可以教弟弟识字算术，指不定这弟弟还是个读书的料，这么一想，这桩买卖还怪合适的。果然还是夫子的主意好，和我们这些粗人想的就是不一样。”

　　院里又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中。

　　刘月芸气得脸都红了。

　　看到夫人脸色不对劲，夏安忙起来要搀扶她进屋。

　　刘月芸抬手示意他不需要。

　　“嫂子，读书识字可不是买卖，别人家的孩子为啥读书，我们丫丫也一样。李姐从始至终都没指望丫丫为别人而读书，她读书只是为了她自己。如果生了儿子，又想让他读书识字有出息，却连夫子的束脩都给不起，那我倒要好好劝劝李姐，这婚有没有结的必要，这儿子有没有生的必要。我是她的朋友，我觉得我还是有这个必要提醒的。”

　　该说的说了。

　　再说就是废话了。

　　刘月芸朝夫君轻抬一下手，守在一旁的夏安立刻起身把她搀扶起来，又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胸口，他晓得她一定气得不行。

　　贺兰秋手指着夫妻俩道：“你，你，你别给李姐乱说啊，她要是不嫁人，你会害了她们母女俩的。”

　　“别理她。”夏安朝夫人轻轻摇头。

　　回到屋里，刘月芸往床上一坐，气呼呼说：“气死我了这些人，我一心一意办学，从未想过让孩子背负超出他们承载能力的期望，她这番话简直就是在污蔑我。”

　　夏安坐在一旁继续给夫人顺气。

　　“为这种人气着不值得。”

　　“我知道，但我还是要说两句才舒服。这么一想，我发现李姐真不容易，母女俩安安静静地踏实过小日子，其实也没什么难的，还乐得耳根清净。就怕一些闲言碎语和惦记她那点价值的人。”

　　夏安附和，“是啊，不过我瞧着李姐也不是好欺负的。”

　　刘月芸认真点头，“有我在，我不会让李姐和丫丫被欺负。”

　　夏安：“还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