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芊菀

4、知青4

　　林舒蹦蹦跳跳地跑到邮差面前，回头看了一眼李文文，便笑着对邮差说道，“有李文文的信吗？我来帮她领。呶，那边推着板车的女人就是她。”说完还伸手指了指她。“那你可得等等，先让我找下，我这儿有六封你们队的信，”，刚说完就看见了袋子里写着李文文三个大字的信尤为突出，伸手将信递了过去后，又喊道，“刘言！谢安安！李铭！赵建木！苟洲！快出来领你们的信件！”喊到第四次的时候，人才出来把信拿了个齐整。

　　大队里考上的人高兴的恨不得跳起来，终于能脱离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了，村里人别的不说，淳朴是挺淳朴，可活太苦了，能有别的出路他们自然高兴。没考上的人则垂头丧气的，现在依旧不能随意流通，想回乡也得拿各种凭条证明，城里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哪来那么多工作岗位接收他们。

　　而这也是林海心里想的。是呀，城里哪来工作岗位接收他呢，他什么都没干过，真去了城里又能做什么呢？可是他不去，那娘儿俩怎么办呢。那娘儿俩之前可是口口声声地说着，都要去省城上学。天天晚上不睡觉，大半夜还说着省城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呢，言语之中向往的不得了，一副谁要是敢破坏就骂惨谁的气势。

　　要他说，白天干活干的累死了，晚上何必再去说那么些有的没的呢？老实睡觉多好。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可现在真的发生了，其实他是有些举手无措的，更有几分迷茫，还有几分羞恼。去了省城，该怎么生活呢。全靠孩子她妈的津贴过日子也不够啊。可不去，这跟离婚分户又有什么区别呢？气愤自己身无长处，又因为自己无能为力，而李文文却那么能干感到羞耻与害怕，这要是她飞黄腾达了，看不起人了怎么办？她见识了更大的天地后嫌弃他不好想分开了怎么办？

　　心中百感交集，想了又想，好几次话都到嘴边了，又被他咽了下去。可现在，已经是到了最后抉择的时候了。

　　沉默着将稻草桔梗从板车上卸下来，然后一摞摞整齐的码在自家菜地前头，然后盖上大油布，再将油布四周压好，好叫雨水不会轻易淋湿这些燃料。将它处理好之后，李文文的饭也做完了，正叫他吃饭呢。

　　考上大学了，这是家里的大喜事。虽说早先李文文对自己有信心，觉得自己肯定能考上，但知道跟亲眼看到录取通知书可不是一码事。

　　她高兴的特意多做了几个菜，把刚出笼的小公鸡杀了，和土豆块一起炖着吃，又从菜地里摘了一些蘑菇、木耳加进去，还有用油煎的香喷喷的豆腐，又在出锅前放了点自己泡发的豆芽。李文文可是说了，这个叫火锅。人家店里的火锅是一边涮一边吃，她这是为了防止他们父女俩自己慢慢涮弄得麻烦就一次性给全做好了。

　　林舒&林海：“……”行吧，人家要这么说也行，反正味道挺好的就是了。

　　这年月，大家肚子里油水不足，家家户户都馋肉，不可能出现你推我拒的饭桌情景。到嘴的肉还想让我让给别人？做梦呢。所以这么多菜，他们仨没花多少功夫就吃完了。

　　刚出笼的鸡，肉嫩有嚼劲，不像老母鸡肉柴。但现在的人大多更喜欢老母鸡，理由也很朴实，老母鸡油多啊，不管是熬汤还是炒着吃都能出一大把油。人家就认准了，油放多了，那做的菜就好吃。

　　好在他们家这三个人口味接近，能吃到一起去，舍得在做菜时放足了配料。不像别人家死命从嘴里身上节省，到最后盘账时却发现钱还是不见影。

　　虽说吃用占了大头，但李文文心里也是有数的，肉不常吃，能隔三差五的尝一点就够了。他们家也不兴什么“把好东西全留给小孩子”或者“干重活的那个人要吃最多”，要吃就三个人一起按饭量分了吃。

　　即便是吃肉，那肉片切的，用筷子夹起都能透过光来。也不知道她妈这刀工是怎么练出来的。平日里经常吃的还是菜地里的那些时令蔬菜。这里的冬天温度不算太冷，菜地冬日里还能不停产出。

　　身上穿的也不像其他人那样紧追潮流，要么灰不拉几，要么艳丽的太过分，而是他妈精心在供销社里挑的衣裳。全是经典款，衣服款式简洁大方，上边也没镶饰着那些花里胡哨的装饰品，这里绕个花布条，那里镶个蕾丝边。

　　每次和小伙伴一起出门玩时，看见小姑娘们炫耀的花衣裳，林舒都有些不忍直视，实在是不符合她的审美啊。

　　明黄底的布，上面纹着比布料颜色更深一些的黄色的花，看着像是牡丹或者郁金香，忘情绽放的大黄花底下搭配着两瓣绿叶。衣服是扣起来的，模仿的小衬衫的样子。白色的扣子，看着很是夺目，衣服是翻领的，领口边剪成了波浪形，下边缝了一圈蕾丝边，翻过来时看着若隐若现的，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胸口的口袋给改到了衣服下摆，由一个变成了两个。

　　看得出来小伙伴的父母很用心了，衣服自然是好看的，只是村里的孩子这么大都是要帮着家里干活的。

　　干活嘛，风吹日晒的，小脸蛋晒得红彤彤的，有些蜡黄，还有些黑，颧骨上黑红黑红的尤其出众。由于食物不足，头发也是干枯枯的，什么顺滑光泽都与她们搭不上边，小孩子的发色浅，太阳底下一照，头发看着黄兮兮的，本身营养就不足，头发还留的老长，下端那就更是不出意外的分了叉。

　　林舒一开始和她们出去玩时都是盯着小伙伴的那两条麻花辫的下摆看着的，怎么就还有白色的星星点点呢，是不是沾灰了。还想伸手帮小伙伴去把头发上的灰尘拍下来。

　　她在那拍人家头发，小姑娘就生气了嘛，“你这人怎么回事啊，跟你说话呢，你也不理，还玩我头发。”哎林舒讪讪的说，“我看见你头发上有灰，想给你弄下来。”

　　“哦，这事啊，那不是灰，是分叉了，我妈这几天忙，还没来得及给我剪。你怎么跟看西洋景似的，你头发不也是这样吗？”小姑娘疑惑的神态她记了好久。

　　林舒：“……”啊？原来她也是这样……这……行吧，咱也不是那在乎外貌的人，不然也就不会这么久都没照过她妈的那个小圆镜了，这么着也挺好的，淳朴、鲜活。

　　人家又问了，“你妈怎么不给你买花布，只买这样什么也没有的料子，穿着不好看。”这……好不好看这么主观的事，也不是每个人的审美都一样啊。但话不能这么说，会让小伙伴觉得她是异类，不好融入集体。

　　“我妈针线活不太好，缝的针脚不够密。简单的料子不怕这些。”什么时候都一样，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干，直接说自己不会不擅长或者不喜欢就得了，再说自己懒得改进这些，识趣的人就不会再说了。主观不乐意可比客观不擅长更容易让人接受。

　　“小孩子的皮肤嫩，现在的布料工艺不行，新衣服的料子太硬，穿旧了就软了，这样才不会划伤小孩子的皮肤。”这是李文文说的。所以林舒的衣服都是要的大号的，穿的时候袖子裤腿卷的特别厚，谁让她还小呢。

　　其实林舒现在心里也清楚，自家条件不怎么样，对比起村里其他人，李文文能够让她每天穿上没有补丁的干净衣服已经算是对她很好了。

　　还好家里只有她一个，不然多个人就多分走了一份口粮，这多不好啊，幸好她妈的意识超前。

　　这么算来，家里的结余存款也跟那些精打细算过日子的人家差不多了。

　　晚上洗完澡后纳凉，床脚边上支着几根竹竿，用来系蚊帐的，这样既可以开窗透气，又可以防蚊虫叮咬，隔绝蚊子传播疾病。

　　正闲聊呢，林舒直接就拿话去问林海，“爸！我和妈要去省城读书了。你呢？一起去吧，省城比我们这儿大，机会也多，爸这么能干肯定会找到活干的。”

　　林海心里正想着事呢，突然听见人这么喊他，顿时就打了个激灵。

　　其实林海心里在想些什么，林舒与李文文心里也清楚，只是这话不好叫李文文开口来提，那就只有林舒来了。反正小孩子在喜欢她的人面前怎么撒娇卖痴都正常。

　　好半晌，林海都没开口，但她们母女俩耐心足，又等了一会儿，才等到他开口：“我……我是不想跟你们娘儿俩分开的，”话茬一打开，之前觉得难以启齿的话，这会儿已经说得很顺溜了，“但是我怕找不到活干，养活不了你们，到最后还成了你们俩的负担……”

　　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文文打断了，“先去试试吧，家里的钱还能过段时间，我去了学校，每个月也可以有些进项，撑段时间不难。”撑不下去了再分开也行，女儿都这么大了，也能帮着干些活了，再分开她养活孩子也不难……

　　剩下的话她没说出口，她不想做恶人，有些话其实不需要说得那么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