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 4 章 ...
-
宫曦没想到卢亚楠会离开。
“所以那天你下车说要在便利店买什么东西是去偷偷打电话了？”
“是啊，没办法，总不能在车上直接跟我舅舅大吵吧？”卢亚楠耸耸肩，随后把食指放到唇间虚晃了一下，笑得无所谓，“我还是要面子的，面子这个东西害人不浅，但它就是有魔力让人紧紧抓住它不松手。”
宫曦坐在卢亚楠已经清空被褥的床上，看着她不断往行李箱里收拾着东西，牙刷毛巾衣服包包....一个人可以很容易地被这些物品决定去处，一只行李箱仿佛可以游过千山万水，不仅仅只能存在于脚下的这个城市，只不过人的心有没有足够的力量带动轮子去往它们想去的地方？
“这只熊你要吗？留给你吧，太大我带不走了，冬天冷的话你可以抱着它睡，很暖和的....哦沐浴乳洗发露我也不带了。”
卢亚楠絮絮叨叨，宫曦很少看到她茫然无措的样子，更极少看到她这么不“精致”的一面，黑眼圈很重，眉眼间有藏不住的疲惫，眼皮是肿的，即使再强颜欢笑装作乐观恐怕也无法掩盖内心的悲伤。
“我本来以为她就是吓唬我而已，目的就是为了逼我回家，没想到她这么没用，撑不下去也不努力坚持一下，那么大年纪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容易生气，一生气就撒手走了，连让我哄她的机会和时间都不给留...”
卢亚楠低头匆匆将一件羽绒服用力压紧，塞到行李箱最底下，吧嗒吧嗒的几滴泪水不知落到什么包装袋上，清晰可闻的悲痛让女孩子的背影瘦削孤独，宫曦沉默地看着卢亚楠的哽咽，也沉默地望着她很快擦干眼泪勉力露出笑容。
“我走啦，你加油努力工作，早日做富婆。”
宫曦伸手拿过行李箱，拉着走到门口，“走吧，我送你。”
两个人一路无话地走出小区，慢慢往地铁站方向走，外面的天气很好，阳光也温暖，可两个女孩子的手都有些凉。
“从B口进去吧，B口近一点。”
“好。”卢亚楠轻声点头，失神地盯着地面，宫曦终究没有说出什么安慰的话或是轻轻拥抱对方，给予暖心善意的安慰，她想这些都不是卢亚楠现在最需要的，她们对彼此知之甚少，无法准确地释放善意，两个女孩沉默地挤在无论何时都人满为患的地铁里，苍白的节能灯让生活的不如意和辛苦无所遁形，宫曦在火车站买了面包饼干矿泉水塞到卢亚楠的背包里，沉默地看着她消失在检票口。
她们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两个月同事关系的相处没有办法让性格迥异的两个女孩子变成感情深厚动人的闺蜜，宫曦只能尽量表达尺度之内的善意。
火车站拥挤熙攘，车流和人群混乱在各个角落，行色匆匆玩着手机，没有方向，一个戴着渔夫帽的中年胖大叔一边打电话一边拖着行李箱走，嗓门极大，信心满满地横冲直撞，宫曦连忙往后退开几步为对方让出充足的空间，她站在嘈杂的东广场上发了一会儿呆，毅然决定不再跟众多大包小包拉行李箱的旅人争抢地铁空间。
宫曦一路沿着长街的边缘走，和匆忙奔赴目的地的人流迎面错开，走到人稍微少一点儿的地方时，终于搭上公交一路返回。
周末的人似乎比工作日多了一倍，公交车没比地铁好到那里去，照样人挤着人，脸对着后脑勺，宫曦想起卢亚楠那晚从便利店出来回到车上时若无其事的神色，几瓶减肥排毒的青汁在卢亚楠自律美丽的生活里确实算得上是“重要事”。只是宫曦没有想到那个摇晃着青汁掩盖情绪的女孩子在那时刚刚失去了妈妈，成了孤儿。
她在东岛路西口下车，想起自己还没吃早饭，便排队到一个热腾腾的生煎铺前，打算早饭和五个小时后的中饭一起解决掉，生煎包色泽诱人，飘香阵阵，排队的人不少，宫曦抬头看了一眼小店的名字，似乎在网上瞥见过好多次，是一家年轻人喜欢拍照打卡的网红店。排在前头的大妈捂着热乎乎的包子弯腰喂了小孙女一口，心满意足地牵着手送往幼儿园。
宫曦有些温凉的心情渐渐被香味和热闹勾得活泛起来。
温暖能够抵御寒冷，热闹也能够冲淡冷清，宫曦突然很想给爸爸打个电话，问问他有没有好好吃饭，身体怎么样，供暖费交了吗，她随着排队的人群慢慢向前蠕动，手指滑亮了屏幕愣着盯了几秒，最终还是轻叹口气，手机放回口袋里，继续排队等包子。
“这家生煎包确实很好吃，只不过我总是懒得早起排队来买。”
宫曦终于拿到了诱人美食，从台阶上挤下来，抬头就看到何煦正站在路沿边的人行道上笑着望她。
“嘿是你啊。”
她打招呼，握着手机对他晃了晃，冷不防启动了微信里的摇一摇抽奖，她点开，竟然有两分钱蹦入她的余额里，提醒她下次支付可以抵用，宫曦哑然失笑。
“你吃...这么多？”
何煦的表情在看到她手中的三袋生煎包时有些呆，额头前的头发被惊讶的眉毛挑着往上拱了拱，在晨光熹微的街头围成毛茸茸的阴影，像一只披上羽绒被的袋鼠。
宫曦关掉手机的支付页面，指头上不小心蹭上了油，她用没有沾到油的两根手指夹着手机塞进裤子口袋里，一边找纸巾一边不好意思地笑道，“早中晚饭，哎你也喜欢吃吗？拿去一袋吧。”
“晚饭不吃了？”
随身携带纸巾是个好习惯，宫曦翘着无措的手指正在为自己没有养成这个好习惯而懊恼时，几张纸巾救兵般被递到眼前，她一愣，连忙接过，将手上黏糊的油脂狠狠擦掉。
“我减肥，晚上喝奶茶。”宫曦一本正经地胡扯，抬起头朝他一笑，“谢谢你的纸巾。”
“不客气，肯德基总是不吝啬它们的纸巾。”
宫曦这才看到何煦手里也拎着早饭，红色Logo的图案，老爷爷总是笑得那么慈祥，和蔼地看着大家一点点被他喂胖。
他们顺着街道往前走，经过一个垃圾桶时宫曦把手中攥着的纸巾扔掉，空出手来递过去一袋生煎，不忘挖苦，“你也太贪婪，吃着肯德基还眼馋我的生煎包。”
时间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变得平和缓慢，在这个生活节奏明快的城市里不合时宜地出现，宫曦有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恍惚感，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她和爸爸在黄昏迟暮的大街上慢吞吞走回家，沉默安静，有点儿孤寂的冷清，但世上相依为命的亲人就在身边，路途再漫长，总可以一步步走回家。
“那你看看有没有想吃的，不要客气尽管拿。”
何煦大方地把自己早餐递过来，邀请她随便挑选，宫曦也不跟他客气，成功交换到手里一碗皮蛋瘦肉粥。
“够吗？要不要再拿一个汉堡？”何煦似乎存心要提醒她三袋生煎包的食量，冲她坏笑，“吃不饱的话我就太愧疚了。”
我为什么要和这个人说话。
宫曦不搭腔，沉默中散发要揍人的怨气，走了大半天，突然想起自己的目的地，她要回家啊，家呢？这是哪里？
茫然环顾了半天街道，才重新在城市坐标轴里看到了自己的位置，幸好没有瞎走把路走错，宫曦放下心来，换了只手拿粥，另一只手拎着生煎包的袋子，她扭头看向身边挺拔好看的男孩子，对方单手揣兜往前走，闲适自得的样子，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一路回头率有多高，但他又不瞎，何况他还戴着眼镜。
“你跟着我干嘛？”宫曦闷闷地问。
“回家。”
她愣了一下，“你也住在..这边？”
“对，”何煦看她一眼，眼里的笑意又加深几分，“在你小区后面，隔着很近。”
“如果你现在有时间的话，请你帮个忙。”
宫曦把一只大橘猫从怀里小心抱到绿化带旁的石凳上，来不及叮嘱它不要乱动，又急忙回头小跑几步从何煦手上接过来另一只，两黄一黑的猫咪窝在宫曦脚边乖乖吃猫粮，任凭她揉捏抚摸。
等它们吃完，何煦熟练地给最胖的那只橘猫拆换纱布，动作温柔。
“它怎么受伤的？”
“小区里的孩子用石头砸的，我看到的时候它正被几个男孩围住，前面的爪子断了，地上血迹斑斑，挺狼狈。”
何煦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也很残忍。”
宫曦无言，怀里的猫终于被她揉得不耐烦，扭扭身子蹿下她的膝头，几步就跑远，消失在甬路两边的绿化丛里，剩下的大橘猫和黑猫被何煦揉得很舒服，眯起眼睛沉醉地喵喵叫，一人两猫在清晨灿烂的阳光下和谐得不像话，让宫曦看得都有些呆，她想起刚刚那只不堪自己蹂躏果断逃掉的猫咪，思考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你以前养过猫？”
“没有，”何煦揉着大橘猫的脖颈，闻言抬头，“怎么了？”
他笑得如沐春风，宫曦却不知怎么结巴了一下，缩回脑袋，“没..没什么。”
“我喜欢狗。”
宫曦把猫粮收拾好，用消毒湿巾擦干净手，开始喂食自己的肚子，生煎包已经不烫，幸好也没有凉掉，她就这样蹲在那只大橘猫面前有滋有味地吃自己的生煎包，也不理那两只猫咪紧紧盯着她手的眼睛。
“猫总是爱搭不理的，只有吃的才会吸引它们的注意力，有点儿薄情，不像狗狗，随时可以跳进你的怀里，湿漉漉的舌头热情地舔你一脸...”
她还在继续啰嗦说着狗狗比猫咪好的上百种优点，直至耳朵听到何煦并不打算怎么克制的大笑声毫无屏蔽地传来，宫曦被他笑得满头雾水，迷茫不解地盯着笑得开怀畅快的男孩，手中油滑的生煎包一不小心没拿住，掉到了地上，惨淡地面临被分尸食之的命运。
一黑一橘两只猫正在互相厮杀，宫曦默默盯着笑点很奇怪的何煦看，耐心等待对方笑完。
“笑个屁。”
她低头，还是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宫曦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没来由开始加快，快地让她都有些慌，原来大家仰望的优秀学长并不冷漠，也不像传闻里说的那般高傲不爱理人，甚至没有那些洋洋得意的自我感觉良好。光环让眼前的男生活在别人的评价与八卦猜测中，只有宫曦知道，他是一个爱吃生煎包，会默默照顾流浪猫的大男生，甚至可以在他人面前毫不顾及形象地开怀大笑，冒着掉下巴的危险把好看的眼睛笑成了两条线，彻底放弃表情控制。
“有完没完啊，你要笑到什么时候，到底有什么好笑？”
宫曦终于忍不住，郁闷地又吃了一个生煎包，她被笑得满脸发烧，心里慌乱，却硬着头皮作出一副有什么大不了你是个神经病的洒脱样子。
“养只狗吧？”
宫曦愕然，愣愣直着眼睛，有些缓不过神。
“什么？”
“一起养只狗吧？”何煦笑，有些孩子气的挑衅和调皮，“你不是喜欢狗吗？那就养一只吧。”
无聊。
可她最后却点点头，轻声说了句，“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