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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最后一笔·第四回 ...

  •   朱缨梦见了姚秀。

      四年前的南诏国,初见姚秀的那一刻,她的眼泪就跟断线似的水珠一般啪嗒啪嗒地直往下掉。拉着姚秀的手不让他去仙踪林,姚秀笑着拍开了,脸上如同秋日太阳般温柔缱绻的笑意,也成了太原城的阵阵寒风。

      他说:朱缨,你心里有事,还瞒着我,你不是想跟我好。

      他说:你写的I love you,也只是骗人的话吧。

      他撕掉了那张写着二人姓名的纸,二人之间的那颗小小的心形,也破成了两半,随后化为齑粉,和姚秀一起消失不见。

      她一度以为自己没了心,不知道痛,更不会流泪。

      可自从遇到姚秀,她忽然发现,自己原来也能像个人。她嚎啕大哭,比在扬州那次更大声,流得更狠。

      茫然无措,孤单又害怕。

      眼前是漫天的白,医院的铁架床上,医生摘掉了姚秀脸上的呼吸机,向朱缨宣布姚秀死亡,随后拿来白布,遮住他的脸,在纸上记录了死亡时间之后,无可奈何地走了。

      独留朱缨一人站在床边。

      她试图温暖他渐渐冰冷的手,试图活动他渐渐僵硬的身体,试图呼唤他的名字。姚秀,姚秀,姚穗九。

      她回过头,房巧龄把她从姚秀身边推离,毓焱抽抽答答地骂她害死姚秀,蔺风把她往门外拖,赵萌骂她负心,宋沛沛没眼看地转身离开,曹雪阳说天策府没有这样的人,马斯坦上校冷眼看她,莉莎中尉连一个鄙夷的眼神也不屑给她,古拉曼中将叹了口气,终于让人关上了门,她再也看不见姚秀。

      雷金纳德双手环胸,笑嘻嘻地问她:众叛亲离的感觉如何呀?

      她摘了手套向雷金纳德攻去,雷金纳德却被费尔托起,向后一跃避得远远的。

      雷金纳德说:“你觉着害死姚秀的是我,可你就一点错都没有吗?别虚伪了,炼金术师,你们总是说等价交换,倒是等价交换给我看啊?一味让姚秀付出,自己不过是一味索取,这就是你,虚伪的炼金术师!”

      朱缨睁开眼,眼前的朦胧让她以为自己是不是瞎了。直到一滴泪掉在枕边,“哒”的一声在耳边放大,她才知道,自己在梦里哭了。

      陌生的房间,手脚仿佛不是自己的,朱缨也干脆不动了,就这么睁着眼躺着。她不想开口问,她害怕,万一梦里的事成了现实,怎么办。

      好在,好在这个梦给了她当头一棍,让她清醒了些。如果真像之前那样不管不顾地告诉姚秀她想和他在一起,到头来一定会害了他性命。好在啊,好在她先做了这个梦,好在她什么都没说。

      房巧龄推门进来,坐在朱缨身边。还没说话,朱缨就先开了口,“房巧龄,帮我一个忙。”

      “我凭什么要帮你?”房巧龄冷言冷语,“要我帮,你求我啊。”

      她不是没听见朱缨的梦呓,纵然不明白那副卷轴的含义,房巧龄也知道,至少朱缨心里是存了姚秀的。只是那口气始终咽不下,房巧龄想教训朱缨,让她低头,让她认错。

      朱缨深吸一口气,道:“好。我求你。”

      “……”万万没想到曾经高傲地用炼金术把她按在地上摩擦的人竟然会这样卑微,房巧龄心中竟然抽痛不已。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不是吗?如果到了现在还不应下她的请求,也太不合适了,不是吗?

      “写一封信,用我身上的密令,到驿站去寄,记得,只给驿承看。”朱缨睁着眼,回想出来时看到的景色,道:“就写,雷金纳德用太原城郊村落三百余户人炼了贤者之石,同时,她是安禄山的人。”

      她声音不大,房巧龄手一抖,心道这可真是要命的大事,她就这么放心地交给自己?若有所思地瞥向朱缨,她还是那半死不活的样子。也是,都快冻坏了,还指望她活蹦乱跳是不可能的。

      落了笔,迅速把她交代的东西写好,房巧龄将信叠好放在信封里。又觉着有些不安,干脆在信封表面写了李承恩的名字,再添了些有的没的,混在了信里面,伪成了封情书,不忘加上落款“小七”。

      反正李统领跟这小七姑娘的事儿全江湖都知道,伪装成情书总是比其他的好。

      朱缨忽然想起来,她在地道里耗了也不知道是一天还是两天,如果楚平找不到她,到时候又要让人找她,害楚平白忙活就不好了。

      挣扎着起身,房巧龄一着急就上前去扶她起来。她随意披了衣服,头发散着,慢悠悠地挪着有些冻坏的脚向外走去。房巧龄气得骂了句蠢货,把她往屋里拉:“你不要命,也不要浪费我徒弟的心意!”

      朱缨垂眸,“这件事,很着急,我得亲自去办。”

      房巧龄眼里冒出了希冀,“是跟师兄有关吗?”

      朱缨阖眸,慢慢地摇头,“对不起,不是,也许无事发生,也许,跟大唐有关。”

      房巧龄哑然,她很想问:那我师兄呢?

      可房巧龄问不出口,她害怕朱缨给的答复是,姚秀于朱缨而言无足轻重。她会气到当场杀了朱缨。

      没想到朱缨自己先提了出来:“姚秀,不要让他再犯傻,就行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踉踉跄跄往外走,房巧龄终于看不过眼,把她拉回屋里,替她穿好衣物,给她揣了个汤婆子,充当人肉拐杖,带着她往外走。

      是个晴空万里的夜,圆圆的月挂在天上,地上积雪慢慢化着,冷得人直打颤。城门早已关闭,朱缨直接在城墙上用炼金术开了个门,光明正大地走出去,把房巧龄吓得目瞪口呆。扶着朱缨踏入鬼村,房巧龄哆哆嗦嗦的怕得不行,偏生朱缨跟没事人一样,慢慢地挪动脚步。提着个还没月光亮的灯笼,二人走到一间小屋子前,这里还残留着生活的痕迹。

      朱缨摸了摸墙壁,眼神一暗。

      那里是她做的一个隐形柜子,当时和楚平约好,要事有什么东西,就往里面放,她每天晚上都会查看一次。

      一个多月以来楚平都没放过东西,可今天,他打开了,也放了。

      那上面硬邦邦又能搓掉些许粉的痕迹已经冷透。

      朱缨把它揣在怀里,急忙蹲在地上查看情况。借着月光,她隐约看见了地上的一条滴滴答答的黑色痕迹,活像是血滴落的模样。顺着血迹,她一步一挪,终于在一大滩血迹前,停了下来。

      房巧龄倒抽一口气。

      那间朱缨找到密道的大屋子已经倒塌,而楚平,正在那屋子前方“站着”。

      手脚都被钉在木板上,没有致命的伤口,地上一大滩血早已干涸。

      他竟然是,活活流血而亡……

      房巧龄吓得手脚发麻,一句话都说不出。她凶归凶,武功再好,也没捅过人,更不曾像姚秀那样见过许多死人,早已不惊不怪。

      她吓得怕死了。

      朱缨面无表情地转身打开汤婆子倒在地上,滚烫的水倾洒而出,将周遭的雪统统融化。也不知她哪来的力气,一把将房巧龄推得老远,而后蓝光闪过,这些水成了看不见的氢气和氧气。举起手里的汤婆子,“砰”地砸在地上,砸起阵阵火花。

      “砰——”

      那间屋子只在眨眼的功夫被夷为平地。朱缨被冲击力震得向后扑,浑身疼得快要掉了半条命。

      楚平的死,如果不掩埋的话,雷金纳德一定会在这里大做文章,将苗头对准天策府,就像当年休斯准将死的时候那样,把无辜的罗斯少尉推了出来,成了替死鬼,并以此要挟马斯坦上校。

      当年有马斯坦上校做烧焦尸体的假证,可她清楚,自己不是马斯坦上校那种会钓鱼的人。蠢人能想到的蠢办法,就是彻底毁了调查的起点,连着尸体也烧了,让雷金纳德无所下手。

      房巧龄被眼前的爆炸给震惊了。而朱缨挣扎着爬起来,竟似乎还打算再做一次。

      她终于恢复理智,冲上前抓住朱缨的手臂,“你想死吗?”

      朱缨的气息乱得一塌糊涂,阵阵血腥飘入房巧龄的鼻腔。一股怒气油然而生,对着朱缨破口大骂起来,丝毫不给她反驳的机会。朱缨大口喘气,觉着房巧龄要是再说下去,说不定到她死,这事儿都没做完。

      她伸手捂住房巧龄的嘴,“听我说,刚才,是意外,所以,帮我个忙,帮我,搭六芒星,到没有炸毁的地方。”

      房巧龄浑身一僵,摇头拒绝。朱缨一把将她往前面推,自己却重重地摔在地上,快要碰到地面的手散发阵阵如同闪电的蓝光……

      “快,点……”

      房巧龄脚尖点地,“嗖”的一声人已落在了距离朱缨最远的废墟。用石头在地上画出六芒星,而后摆好石头,顺道将附近的雪搬了些过去。她翻身回来,重复操作数次,最后落在朱缨面前,将倒在地上的朱缨慢慢扶起,“我弄了五个,基本全了,你能行吗?”

      朱缨摇头,“不能行,也要行……”

      房巧龄咬唇,将朱缨搀得远远的。朱缨想要往前走点保证成功率,但奈何现在的她根本拦不住房巧龄,只得作罢。

      听天意吧!

      她将手按在地上,房巧龄红着眼,手里拿了铁壶,一跃上天。

      “砰”的一声巨响,曾经让人闻风丧胆的鬼村炸了。巨大的冲击波击退二人,而后燃起的漫天火光,在这冷得要命的太原城里,竟成了些许暖意。

      做完这一切,迅速将城墙恢复原样,朱缨和房巧龄避开百姓可能会出现的路,再次站在高府门前。

      朱缨没敢站正门,一定要房巧龄带她去后门。房巧龄拗不过,心道这人连站都站不稳了,万一撒手她就没了,最终后悔难过的还是自己,只好顺了朱缨的心意。

      朱缨手里的卷轴被她打开了些许,借着光,匆匆看了一眼。她颤抖着手,不知是春寒料峭,还是心寒万分。她学的字不多,但光看头几行,她就猜了个大概。

      这是安禄山造反的证据啊!楚平竟然弄到了这个……

      朱缨把那卷东西和曹雪阳给的密令塞到房巧龄怀里,眼里尽是恳求,“你替我,和着那封信,一起送到曹将军那里。亚历山大在晁耿那,你骑它走!”

      “你自己……”又打量一遍朱缨的狼狈模样,她知道,要是真让朱缨亲自送回去,怕是在路上她就得丢了小命。房巧龄一巴掌拍向她的肩膀,借着台阶的高,居高临下地低头看朱缨,“我脑子不好使,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你既然把这个都给我了,说明不是小事。朱缨,我还想拿你当朋友的,朋友的嘱托,我一定会做到。”

      朱缨终于露出笑容,郑重地向她伸出右手,“朋友。”

      房巧龄了然,把右手放在她的掌心。互相握了握。

      房巧龄推开门,将她送到屋内,转身就走。

      晁耿并不是每天都会出来太原城,但他给了联系的方法,再加上天策府的人托了马儿给他,下头的士兵自然会多留意一下穿天策府衣服的人来。只是等了一个月,来的不是穿火红军服的人,而是一身墨紫、长发飘然的万花谷弟子。

      她拿着曹雪阳的令牌,张口道:“我要见你们晁耿副将!”

      晁耿闻言,亲自护着房巧龄,带着楚平用性命换来的、他人生中最后的物证,直奔天策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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