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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最后一笔·第三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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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朱缨并没有承认自己是布卢贝尔,“你说的人又是谁?”
个子不高的女子扭着身姿,慢慢走入光下,笑道:“何必呢,我都已经知道你就是布卢贝尔了,何必不承认呢?对了,自我介绍一下,我的汉名叫霍风,但是主人更爱叫我温迪,W-I-N-D,相信你明白的,对吧。”
朱缨心一惊。
她已经看见了。眼前这女子穿着坦领衣,左胸上露出半枚黑色刺青。
衔尾蛇的刺青。
朱缨咬着唇,满嘴都是血腥味。
霍风耸耸肩,轻松道:“放心,主人不会伤害你的,你对主人还有很重要的作用。请跟我来,大唐人待客热情,我也算是在大唐土生土长的,自然用大唐的待客之道对你。”
朱缨仍是捏着六枚小刀。霍风似乎不怕她偷袭,安然转身,领着朱缨向前走。
朱缨六枚小刀才出去,就被霍风甩了回来。冰冷的刀有意识一般在空中飞翔,“嗖”地冲向她,划破她的脸颊,带着令人窒息的寒意禁锢她的动作。
是风系的炼金术?不,不像炼金术,她没有炼成的动作!
“我说过,我会很热情地对待客人,但如果不是客人,那我就会不客气了哦。”
朱缨点头表示她不会再乱来,那骇人的气压才终于散去。朱缨脸色苍白得骇人,不害怕是假的,但比起害怕来,完成任务,才更重要。
已经死过一回的人了,不许害怕!
她拍拍脸颊,大步跟上霍风。
整间屋子被温暖的烛光照着,外头还是霜雪漫天,屋里却是暖得让她浑身出汗。霍风让她坐在凳子上,这高腿的凳子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了,坐着竟然有家乡的感觉。
霍风端来了茶,温柔的声音宛如她是这世间最为体贴柔软的女子:“屋里烧了壁炉,你还是脱件衣服比较好。”
朱缨没有喝茶,只道:“不用,让雷金纳德出来吧,有什么要说的,说就是了。”
熟悉又陌生的语气从里屋传来:“Long time no see my dear Madam.Bluebell!How do you do?”
朱缨放在桌子上的手不禁颤抖。
这个世上或许只有雷金纳德能和她说家乡话了,可这个人,是她的target啊。
她毫不犹豫用家乡话回:“没想到你还混得挺好的。”
比朱缨还年轻几分的女子妖娆地走出来,她身上穿着白衬衫和高腰长裤,披着褐色的双排扣大衣,与这异域风格的屋子显得十分不搭配。诧异于雷金纳德的年轻貌美,朱缨强装镇定,道:“这么多年交情,我们互相知根知底的,你到底有什么企图,说吧。”
雷金纳德哼笑,“谁跟你知根知底呀。”她换了大唐话:“朱军娘。”
朱缨双手环胸,“我看你在安禄山这里的日子倒是挺舒坦的。”
雷金纳德犹豫了一下,朱缨知道她肯定以为自己也对她知根知底了,底气又足了些。只不过犹豫过后,雷金纳德又笑了笑,慢慢走到朱缨面前,抬着头转了转,“你倒是比在亚美斯多利斯时年轻了些,但还是没我年轻。”
朱缨刻意低头道:“你还是那么矮。有话快说,我不想陪你猜谜。”
雷金纳德戳了戳她的胸口,眼里洒满凛然:“搞清楚,朱莉娅·布卢贝尔,现在你才是被我掌控生死的那个,我要你死,你现在就死了。”
朱缨垂眸,强颜欢笑道:“是啊,可你不是还要用我吗?你就不怕我死了,你的大计就完成不了了?”
“哦,那我不怕。”雷金纳德笑得自信,从书架里抽出一幅卷轴丢给朱缨。朱缨展开,杏眼张得大大的,快把蓝眸从眼眶里掉出——
那是姚秀的大头画像,旁边还跟着房巧龄、毓焱、赵萌和蔺风的!
“你要挟我?”
“对啊。”雷金纳德爽快承认,“这个国家的人总爱这么说。”她又换回了大唐话:“不择手段。”
朱缨没学过这个词,又不肯在雷金纳德面前有哪怕是一点点的输,只能暗暗记在心里,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雷金纳德见她不说话,似是喃喃自语:“你不好奇我用什么办法控制他的生死吗?”
朱缨抿抿唇,“你会自己告诉我的。”
雷金纳德笑得嫣然又妖娆:“倒是懂我。他身边有人监视着,只要你乖乖的……他就会没事,明白了?”
身边?
是了,肯定会安排人在他身边监视他的啊。
屋外的雪纷纷扬扬的。
这些日子她一个人在郊外生活,每天都用小刀在墙壁上做记号,算上今天已经是三十日了。和姚秀分开,也有三十日了。分开那会儿满脑子都是任务,那天的异样感她始终没有在意,可等到现在他和房巧龄一众人成了雷金纳德要挟她的筹码之后,她才想起来。
她分明看见姚秀眼底深深的失望的。
她分明看见姚秀的眼里星光不再的。
她想象中的再会,不说有多高兴,但至少他是带着笑,而不是那样消沉。
“也许在姚秀眼里,我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重要。”朱缨把画像放在桌子上,强打起精神,“你押错了筹码呀,雷金纳德小姐。”
雷金纳德故作紧张,却是突然站到她的面前,一把拽她的衣襟,强行让她弯腰,在她耳边细细道:“但在你眼里,姚秀很重要,就行了。听好了,你可别死,也别想着闹什么事,追查贤者之石的事就此收手,不要再问,我马上就用得到你了。如果你敢死了,那姚秀,还有跟姚秀熟悉的人,我会让他们全变成贤者之石。”
指节被攥得发白。
终究还是松开了手,有气无力地点头,“我知道了。但我为人向来诚信,现在我在天策府做事,你不能妨碍我。”
雷金纳德想了想,向她伸出手,“只要你不妨碍我,我就答应你。就算这大唐翻了天,我也不拦你。”
朱缨握上她的手,“以神之名起誓。”
朱缨不信神佛的,这话不过是说说而已。
雷金纳德也不信神,所以朱缨说以神之名起誓时,她的笑意都快从鼻子里哼出来了。
但不管怎样,只要朱缨信守承诺就行了。雷金纳德挥挥手,费尔慢步走了进来。朱缨的眼神似乎死了一般,拿起雷金纳德给她的那副画像,跟随费尔往外走。
她问费尔,尸毒是什么,不择手段又是什么意思。
费尔笑了笑,拒绝回答。
走了许久,朱缨才注意到,这些看守士兵的装扮,全都是安禄山的军队里的。
她合上眼,心里的不安油然而生。
费尔只把她送到城门附近就把她丢下去了。在暖烘烘的屋里坐出一身汗,又忽然遭了冷,整个人都快冷得受不了,喷嚏直打。颤颤巍巍进了城,想着先去找间茶肆暖和身子,匆忙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在她被冻得发傻的时候,脑子里“嗡”的一声,脸上火辣辣地疼。
“朱缨!你还好意思出现在太原城!?”
朱缨被打懵了,蓝眸盯着房巧龄怔怔然。
房巧龄还要再打,被一个人拦了手。那人穿着的墨红相间的衣物与姚秀有三分像,黑发洒落在肩上,比姚秀更添几分随意。他拦着房巧龄,房巧龄红着眼,愤懑地跺脚大喊:“大师兄!你怎拦我!……”
骂得大声揍得响,房巧龄倒没想过掏出判官笔送她见阎王。这个师妹,嘴上刀子够锋利,豆腐心怎么还不收一收。
“何必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裴元冷声道,“救穗九要紧。”
救穗九?
雷金纳德!一定是她……一定是她!
朱缨快步追上二人,拦了二人去路。裴元不想与她纠缠,绕道离开,又被她拦下。心生恼怒,正要发作,对上了朱缨满是雾气的蓝眸。
她颤抖着道:“我有办法救他,带我去见他。”
并没有人信她,朱缨自己跟在那师兄妹二人身后,跟到了一间府邸之前。他们关门的声音很大,房巧龄最后瞥她那一眼,说的那句“真有诚意就在这等着”,是那么的刺人。朱缨坐在门口发呆,她有很多话要和姚秀说,她后悔了,她要跟姚秀说,亲口告诉他,她心中有他,这辈子都会有……
哪怕只是陪在身边,哪怕只是看他一眼。
下了一夜的雪。
毓焱推开门准备出去买药的时候,看见的就是门前一尊雪人,吓得尖叫不已。房巧龄匆匆赶来,看见的是毓焱推开一个雪人,露出了金色长发和人的身形,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朱缨真的坐高家门前,坐了一宿?
“师父,快帮忙搭把手,她冻晕了!”
忘了自己昨日还甩人一巴掌,房巧龄立刻将朱缨扶到毓焱背上。连拖带拽把人拉到客堂,毓焱抱来被褥给她盖上,又用汤婆子捂她的心口。房巧龄端来炭盆生了火,屋里渐渐热了起来。曾经的好友头发滴着融化的雪水,洇湿垫在身下的被褥,房巧龄心里五味杂陈。
姚秀是她的师兄,朱缨是她不多的好友,本以为这俩人在一起是幸事,可现在看来,她丢掉了朋友,连师兄,也半只脚踏入地府。
“这是?”房巧龄指着被随意丢弃在地上的画卷,跨过朱缨,把它拿了起来。
瞥了一眼,毓焱的语气满是不甘与难过。她讨厌朱缨,讨厌这样欺负师伯和师父的朱缨,可她不能放任朱缨在眼前冻死。她太讨厌朱缨了!可现在的她,却不得不给朱缨搓手,让她快些回暖!
“是阿缨……朱缨姐姐的东西。”
毓焱想说狠话,可朱缨是她的救命恩人,只好加了称呼。
房巧龄展开,这上好的纸质不是朱缨能用得起的东西。画被打湿了大半,还好里头画的东西仍然完好无损。
是姚秀、房巧龄等人的小像,甚至连蔺风都在里面,其中,姚秀的姓名被圈了一个圈。
这字也不是朱缨能写出来的,她不会使笔,只能用鸡毛写字,写出来的字细细的,跟寻常字迹根本不一样。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