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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一份人情·第三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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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就是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要娶这个朱英,我也嫁定您了!”
姚秀觉得脑袋被人当头打了一棒。他万万没想到,这娘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了!
这一嗓门喊出来,三人瞬间成了市井百姓围观的中心。姚秀被传龙阳之好不是一天两天,之前是想着能杜绝很多说媒,姚秀向来是纵容他们去说,从来不解释。可从他省亲完回来以后,这方三娘子方蕤就开始搞事了。
搞他不要紧,这回倒好,把朱樱给扯了进来。姚秀下意识拉了拉朱缨,将她护在身后,才抬眸正色道:“方三娘子何苦如此?”
方蕤见他这护犊子心态,漆黑的眸子里全是抗拒,手上死死挡着朱英,一幅将那比她高出许多的男人护在手里心上的模样,心中宽了些。要的就是他护朱英!他若不是龙阳之好断袖之癖,不护着朱英,她反倒有跳入虎穴的感觉呢!
这么想着,胆子又大了些,死死抱着姚秀的手臂,哭丧着脸大喊:“我不管,我喜欢您了,您若不娶我,我便赖在您这不走!”那眼儿红红的,活像是姚秀当了负心人一般。
朱缨想走,姚秀心道你这男装大姐要是走了我找谁装龙阳之癖去,竟是抓住着朱缨的手不肯放,转头义正言辞道:“方三娘子请三思,一来秀无心攀附方家,二来秀心中早已有人。三娘子秀外慧中,不必轻贱自己。”
朱缨见他自己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心想这可是新鲜事,也不走了,在他耳边低声道:“你骗人。”
姚秀不以为意。他又不当什么所谓的君子。“秀没犯法,自是可以的。”
这低声耳语在旁人看来便是无限温柔的耳语,直接“坐实”了谣言。方蕤不以为意,仿佛自动过滤掉朱缨的存在,眼泪挂在眼眶里怎么都下不来,只好揩去不存在的泪痕,嘤嘤道:“姚先生不就纳了……呃,朱英吗?没问题啊,您养在外面,不带回家即可——您住在外面都可以,初一十五回来吃顿斋就行了。朱英……郎君威名,小女子自是不敢跟您抢人,”她的目光顿时转到朱缨身上,竟是一拜到底行了大礼:“小女子有名无实也没关系,我只是喜欢姚先生,不会给您添堵!”
“方三娘子还是请回吧。”
语气带着无奈,姚秀反感她的行为,但他并不想说什么难听的话。街坊邻里的,又是个姑娘家,他是无所谓自己的颜面,但他多少顾忌方蕤的。好歹家中也有人在朝当官,丢了脸面,日后嫁不出去,难道还真要他负责不成?
“不,我不走!”
女子拉扯着男人,陷入进退不得的僵局。
姚秀已经想到明日一大早自己的八卦在长安城里满天飞的状况。眼前的方蕤正一脸严肃地坐在客人的位置上。她面有难色,几次三番欲言又止。姚秀总算是静下心,将风炉点着,舀了几勺水到铜壶里,道:“方三娘子,可有什么苦衷?”
“我……”
室内只剩下了水沸腾的声音。姚秀不急不忙地撒了些盐,将茶分装到茶碗里,先给朱缨上了一碗,才转身给方三娘子上茶。
“秀这味药,不太适合方三娘子。你闹这么大,最后也许并不能如愿。”
姚秀的声音慢慢的,像是循循善诱。
她低下头,半哭半笑着,终于开口:“我,我有心上人。他是个无名书生,阿耶不喜欢他,觉得他既当不了官又挣不了钱,所以一直想要拆散我们。我要是不来闹,怕就要被逼嫁给何员外的小儿子。”
啊,城北何员外的小儿子何廷赟?“秀听闻何家二郎是个文采出众、气宇轩昂的人。”
“可是堂姐说他其实满脸痦子,又丑又胖,还好色……”
姚秀哂笑:“方三娘子更是听说秀有龙阳之癖,如今见了本人,可还这么觉得?”
方蕤理直气壮地指着朱缨,又怯怯地收手,下意识向外头挪了挪:“您不就是吗?朱、郎君本人不是就在这吗?”
朱缨不给面子地“噗嗤”笑了出来。
姚秀吃瘪,耳根红透,张张口解释半天,啥也没解释出来,只能委屈地瞥了朱缨一眼,道:“方三娘子误会了,朱军娘可没那方面兴趣。”
可朱英没有不代表他——等等,他说什么?军娘?“军军军……军娘?女的?”
朱缨淡然道:“要看胸吗?”
姚秀和方蕤异口同声:“不用!”
“你……”方蕤小心翼翼地爬到朱缨面前,试探地想要碰碰她,被朱缨反手抓住,一把按向自己的胸口。姚秀红着脸忙抬头假装没看见,方蕤惊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竟顺手捏了捏。
噫。
软软的……
“你还真是女子?朱英恶霸不是你吗?你不是强抢民女吗?可你是女子……”
姚秀只听说过关于她的传闻,心道朱樱这么明显的女性特征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女人吗?也不知那些人怎么看的,生生看女作男。念在“朱英”名声不好,姚秀干脆把她摘了出来,糊弄道:“方三娘子误会了,她是天策府朱樱,恰巧与那恶霸同名罢了。”
“对不起呀。”方蕤向朱缨正儿八经请礼道歉,反倒把朱缨整得不自在,把人扶起撇开头道:“没事。”
这气氛怎么感觉有点橘色?
姚秀双手交迭托着脸,平日总是挂着温和笑意的男人,此刻竟然露出了如同奸人的黑脸,“话说回来,方三娘子,你要不要试一试那个你钟情的男人?”
“试?”她拍案而起,大怒:“我为何要试,我若是连这点信任都不能给他,我——”
“话不能这么说。”姚秀黑着脸露出笑,理所当然道:“有道是人心叵测,人的心隔着那么厚的皮囊呢,表面写着好人,内心黑得发亮的人多了去。你若不测上一测,又怎知他是否真心待你?”
“……”他说的好有道理,她竟无法反驳,只能支支吾吾道:“可,男子不都不愿自己心爱的女子测他么?”
姚秀阴沉一笑,“倘若是我心仪之人测我一测,我只会觉得,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让她宽不下心。再说,我姚秀光明磊落,阴损招数我是断然不会用的,即便要助你一测,你那心仪之人也断然不会怀疑你。”
朱缨没想到姚秀会说出这样的话,诧异的目光投到他身上,被他一点不剩地收入眼底,更是回了她一个笑意,笑得她都不好意思再看下去,匆匆撇开头假装无事发生。
方蕤紧紧地攥着裙摆,上好的蚕丝锦缎被攥得发皱。
“那,测上一测吧。”
约定好明日未时一刻到医馆商定细节,方三娘子先行告辞。
屋里紧张的气氛终于缓和下来,姚秀抿抿唇,明明没有人问,却像是特地解释给朱缨听一般,叹道:“其实,何家郎君,也是有苦难言。你可知道方三娘子是如何看上这个‘心上人’的么?他们其实一开始,只是在花灯会上见过一次。也不能算见,是方三娘子路过,听见有人吟诗。只那一句,引得方三娘子驻足,从此牵挂。”
“方三娘子性格自由奔放,自是主动出击,寻寻觅觅,寻到何家郎君何廷赟。于是化名木兰,递了书信。何廷赟自是意外,遣人探查才知,原来那木兰是方三娘子。小姑娘胆子虽大,写的书信却小心翼翼,仿佛害怕自己把他吓着,一时兴起便回了信。这一来一回,也就暗生情愫,约定提亲。”
朱缨心道这是好事啊,怎么方三娘子又喜欢别人了?
“可方三娘子没想到,那晚吟诗的并非何廷赟,而是一个叫王翦的书生。王翦与何廷赟乃是同窗,那日一同出游,何廷赟不巧去买花灯了。得知事情原由后,王翦冒充了何廷赟,说是自己与她通信来往,又因了那晚吟诗的确实是他,这才让方三娘子彻底误会,以为自己所爱之人是王翦——这才闹出那么一摊事儿。”
朱缨毫不客气地评判:“傻子。”
姚秀不由得叹了口气。“说到底,女子能这样择夫的已是少数,还需得是父母疼爱,只盼这一试能试出何廷赟与王翦究竟谁是真心以待吧。若是这出闹剧不结束,方家的人闹了起来,逼着她哪个都嫁不成,可怎么受得了。”
朱缨宝石一般的眸子暗淡了些许。
“你会保护她,如果她是你的女儿吗?”
姚秀一笑,纠正道:“这句话应该念做‘如果她是你的女儿,你会保护她么’才对。你呀,这散装唐话,跟谁学的。”
朱缨一脚踩向姚秀,被他带着笑轻松地躲开,于是气鼓鼓道:“Answer me!”
姚秀觉着她大概是想要答案,认真地回答:“会。不说旁人,巧龄、阿焱她们若是要嫁了,我也会这样保护。我万花谷的女子,不容男子轻薄!”
朱缨脑海里冒出了一个人的身影——他总是穿着蓝色军服,肩章上的竖线和一颗星表明他的军衔是少校。他肩膀很宽厚,胡子有点扎人,总是拿他的脸蹭她的,把她逗得咯咯笑。
那时候他说,爸爸会保护朱莉娅一辈子。
可最终那样温暖的爸爸,也只能存在于记忆之中……
“朱军娘?”
猛然映入眼帘的是姚秀的脸。那张精致的脸上,竟写满了担忧。好奇怪啊,自己在想东西,他担忧个什么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