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夫君的白月光不会是我》莫阿裙

16、【初吻为证】

　　黑夜过去。
　　清晨，曙光开始照亮这寂静长安的一点雾气，青灰色的长安大街上开始洒下一点光。

　　七月的最后一天。

　　终于来了。

　　门从外面被推开。
　　带来清晨里第一缕光亮。
　　光里有灰尘闪烁，想必它们是快乐的。

　　门外进来待女仆人，手里的木盘托着鲜艳的喜服，在这个清晨漂亮的会发光。

　　“公子，我还是看到这一天了，总算也未愧对老爷和夫人……”管家站在门口，有所感触，伸手拭眼，好像都有泪想流下来。

　　他便在这迷蒙的光和空气里笑，只是浅浅的，并不出于什么快乐和喜悦，只是安慰管家那颗多年担忧未定的心，也宽慰他父母在天之灵。

　　他张开手，待女仆人们便过来更衣。

　　素纱中单雪白，琥珀色的深衣交领而着，领上绣着深蓝色的缠枝莲纹。又系上绯红色的腰带。最外层着对襟玄衣，玄衣也是绯红色，上好的云绵，上面同样绣了暗纹并蒂莲。

　　并蒂莲，是并蒂同心，宜尔子孙的意思。

　　而在玄衣领口和袖口，用琥珀色金丝线绣了他想要的合欢花，提花清晰，色泽雅丽，看得出来的精细。
　　腰间，又坠了翠绿的镂雕鸳鸯佩。
　　鞋是红色缎绣制成的，鞋弓的地方绣了深蓝色的长尾飞鸟图案。
　　倾长散开的墨发，从耳两旁向上拢起，自中间分出一条缝隙再束起，冠上镶玉，冠后垂着枣红色的流苏头绳。半束式发型，从脑后到肩，又低垂着三千青丝。

　　当这一切着装完毕，绯色华服坠落在地，他轻拢宽大衣袖，在晨曦霞光中微抬眼帘。
　　光照进他深棕色的瞳孔里，浮在他堪如白玉的皮骨之上，只让人想起，言念君子，温其如水。皑皑山下雪，青青绿竹里，夭夭桃花盛。
　　他若在其中，不言不语，便能乱人心曲，琼花瑶草，他眉眼只有，脉脉风情。

　　天越发亮，午时一刻一到，立马有人说，“公子，及时到了。”

　　他从椅子上站起，布料便发出一丝悉索的响声。

　　前面两个喜娘带他往大厅走，后面跟着一干提喜灯的待女。

　　但他一步步走在褐色的木质地板上，他才头一次发觉，通往大厅的这条走廊，竟然这样长。
　　他踩在上面，路过贴满双喜字的梁柱，梁上，鸟巢里飞出两只成双的燕子。路过花园，很神奇，那棵合欢树居然又开了许多花。
　　再往前走，能听到大厅里宾客的嬉闹声，满目也是越来越多鲜艳的红绸缎。
　　到了大厅，宾客们见到新郎官，知道婚礼要开始了，都自发的安静下来。

　　厅里人很多，每个人都扬着高兴又期待的脸。但或许，许筝是这些人中，唯一没露出什么高兴神色的人了，可能是像百里偲年以前说的，许筝一贯奇怪而凌冽。
　　他才没站一会儿，寂静大厅里突然就有个女声喊，“新娘到啦！”然后响起唢呐和各种鼓乐的声音，欢天喜地，奏的是《百鸟朝凤》。
　　厅里的人便纷纷转过头去看新娘。

　　他也抬头去望，心里有很多别样的感觉。

　　凹凸不平的小石子路拐角处，高大翠绿的盆景树后面，撒下第一捧桃粉色的花。
　　然后在那些花瓣里，在乐声下，与他身上同样一丝绯色的颜色在拐角出现。
　　那绯红喜服盈盈晃晃，最后露出全貌。

　　他看不见那方红盖头下的一张脸，也不知道那四角绣了合欢花，坠着琥珀色流苏盖头下的人，是否跟他一样心情。
　　他只觉然，就这一刻，在这晴空万里下，有这样一个人，正向他走来，裙摆划过光滑的小石子，盖头和腰间的流苏轻轻摇动，穿着和他一样的绯红，他便觉得这世界安然而美好，周遭都在静静的开出好看的花。

　　因为是他的苌欢，正向他走来，慢慢的走来。
　　光阴过九年，他从未嫌她来迟过。

　　苌欢低头走着，就能看见自己脚下穿的红绣鞋，鞋弓处是一个深蓝色的鸟首，其余掩在繁重的裙下。
　　她上过一个又一个台阶，直到望见一双，与自己脚上差不多模样的鞋。
　　她抬头，纱一样的盖头下，她能隐约看见他。很不一样的他。或许真如旭娘所说，这世上，想嫁他的女子太多了。
　　但偏偏自己不是。

　　喜娘将一条绸缎扎成的，牵红一端放在苌欢手里，另一端，放入百里偲年手里。

　　牵红，千里姻缘一线牵。

　　从仙水镇，到长安，是不是千里？
　　有情人，可能上天在冥冥之中，自有指引，一定要在姻缘簿上并列写一个，百里偲年沐苌欢。

　　喜娘双手交于腹前，含笑高喊一声，“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两人站着，双双弯腰朝天地一拜，地上晃动着明亮的影子，叠合在一起。
　　这一拜，是午夜梦回的求而不得。

　　喜娘又喊，“二拜高堂！”

　　两人又双双转身，对着高堂弯腰行拜。
　　这一拜，是夜雨里的久别重逢。

　　喜娘再喊，“夫妻对拜！”

　　两人双双侧身面对彼此，透过那红盖头相望，似乎都想再最后确认一次，真的要这样结拜为夫妻了吗？真的吗？
　　但这问题似乎并没有答案。

　　然后带着这样的疑问，两人在众人的目光中，缓缓对拜。
　　绯色布料，随着上身的弯下，抬起，而显得庄重和意义非凡。

　　最后弯腰做拜那一刻他还在心里默念，这一拜，还希望上苍再成全，百里偲年和沐苌欢，此一生一世，能日日相守在一起，永不分离。

　　喜娘最后喊道，“送新娘，入洞房！”

　　这下，该他把自己手中的牵红交给喜娘，再由喜娘将苌欢带入婚房。

　　但是他将要伸出手把牵红给喜娘时，下面陆远之却好死不死大叫了一句，“新郎新娘亲一个再走呗！”
　　下面更有不嫌事多的，韩朵朵扯着他哥韩铭一起叫了一句，“新郎新娘亲一个！”
　　然后厅下整个都热闹起来了，个个兴奋又整齐划一的大叫，“亲一个！亲一个！”

　　他转过头定定望着下面起哄的人，然后又转回头去看隔着一方盖头的苌欢，心下微微不知所措。
　　因为他都没想过会有这一出，流程不该是这样的，没有这一项才对。
　　又低头看着两手中的牵红，看了一会儿却将它递给了喜娘，让喜娘，把人给带下去不就好了。

　　可是喜娘并不接，喜笑盈盈说，“这大喜日子新郎官可别扫了大家的兴呀。”

　　闻之，他就又抬头去看苌欢，隔着一方红盖头。

　　他看不见苌欢的神容，可苌欢能看见他的，在那方细纱织成的红盖头下，那些透红光的细纱缝隙离她双眼很近，隔一方红盖头，她能与他对视。

　　她模糊的看见他为难的样子，是微微敛眉，眼神深沉而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