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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你的月光 ...

  •   可是他愿意。

      苌欢真是一辈子也没想过,有朝一日跟他共赴情情爱爱的事,居然是她在上面,而他还是哭着的,夜里有过几次他哭了几次。一边嗯喃,一边哭着喊欢儿。
      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哭,苌欢觉得自己对他够温柔了,明明更痛的是她。

      苌欢只好一直跟他说,过一会儿就不会痛了。
      他只会抽咽含泪点头,领口素白一片,偶尔撇头,翻手向上揪着枕头一角,手腕上经脉明晰。

      从不知他清浅声音,细细喘息也很好听。
      六月细雨声于耳边浅浅敲打心房。

      第二日一早,苌欢醒得比他晚,他眼也不眨望着帐顶,好像比昨夜清醒很多,
      很安静,也不哭。
      但他突然说,“我吃醋,是我吃醋。我昨夜看见你跟别人在一块,我才这样的,以后不会了。”

      昨天?昨天她跟谁在一起了?苌欢想了下,好像只有李明玄。昨天李明玄在满风楼找到她,说一定要单独跟她讲几句话,苌欢本来不想听,李明玄却道,楼里姑娘们的命你是不想替她们留着了?她没得选。
      只在马车里也没听李明玄说几句入耳的话,半道她就下了马车。
      就是这些,怎么又被他给看见了

      虽然他吃着醋,可苌欢饶是觉得他略带丝一可爱。
      苌欢道,“没关系,我说了,你我是名正言顺的。”
      他心有触动,支身到苌欢面前,静静望她,又泛红了眼角,叫她,“欢儿。”

      听他叫欢儿,苌欢就知他又动了情。他动情,必叫欢儿,昨夜便是声声泣咽欢儿入骨。唤了她心都在颤,只能一遍又一遍吻他。
      有眼泪落到她衣服上,他又哭了。苌欢抬头亲吻在他的唇上,顺势抱着他轻轻侧身,将他压下,最后停在他一旁。

      两唇分离,苌欢看见他微敛着眉。眼泪还在往外流。昨夜睡的有些热还是怎么,他额头上有细汗,鬓角碎发也都湿了,几缕发黏在额前,哭的时候胸口上下起伏,似如海浪,柔弱里带一点色气,微微红眼望你。

      无形里就是会想让人温柔的欺负他。

      其实都穿着内衬的,只是都撇开了没系而已。方才苌欢一动,自己身上衣物早散了大半,滑到肩头。
      苌欢温柔的亲吻他的脸,他慢慢抱紧苌欢。
      清晨共赴这一场巫山之雨,比昨夜熟练多了,也多了缠绻。
      果然跟他一起做这样的事,那感觉很好,随你怎样他都不会抗拒,吻痛了他会微咛,有时闭眼,有时清含水光红眼爱怜望你。
      只是不像昨夜那样,不想让你担心,忍着很久才有一声不匀喘息,像哭一样。闭眼嗯一声还混着可怜的哭腔。
      只是有一点不太好,他真的又哭了一小会儿,而且都是她在上面。

      好不容易挨到日光又亮堂了些,他们之间有一个才总算愿意下床。
      苌欢坐在妆镜前梳发,他这时候也下了床,走到桌边。

      桌上有个发梳,是他昨夜带来放在哪里的,才摸上那梳子,就听见苌欢说,“我们两清了。”
      他顿了一下。
      “你不必再纠结于我幼时救你的事,我也不会再困惑你在长安给我的照佛,从此我们谁也不欠谁,”苌欢说。
      他立在原地很久没有表情,然后缓缓拿起桌上的物品。
      到苌欢面前摊开手掌心,里面躺着一柄玉梳。梳身通透白亮,梳柄中间镶了颗石榴色的红玛瑙。是苌欢上次摔坏了重新做的。

      “送给你的,”他说。
      立在微光里,他一身是白得像雪一样的单薄松散衣服。苌欢也坐在光线之间,但望着他手中玉梳没有去接。

      静默时,他们像绣在锦帛上一副素丽的画。

      很久他蹲身在苌欢后面,用那柄玉梳缓缓从苌欢头顶上往下梳。
      一梳,白发齐眉。
      白发齐眉。

      他轻微颤着手指,眼中又湿了。
      苌欢在镜中看见他流泪的模样。
      苌欢望着镜中他的样子,跟他道,“我以为你会开心。 ”
      她以为这是他最想要的,得到了他会开心。

      他从后面抱着苌欢,把头埋在她颈肩,压着她几缕头发,无声中不断有热泪滚出。

      这只是一场突然发生的,无终无岌的事情。
      苌欢从没有在意。

      隔日他从宫中回来,在府里走廊上碰见苌欢。
      于苌欢面前停了一会儿,他低着头说,“我以后会离你远一点,不会让你在府里看到我。我,我们,我们……”他为难的敛眉咽着嗓子抓住衣袖,一手撑在墙上,“对不起,我真的不该要你的,不然,不然你可以留给你心仪的人,我,我,没必要,我以后会离你远一点,不会让你看到我……”
      从头至尾垂头,看起来如斯卑微……
      欢爱一场,她说两清了,曾经的东西他也做成一柄梳,物归原主了,的确谁都不再欠着谁了。
      他还有多少日子,他没有勇气跟她说。

      苌欢这些日子确实没在府上见过他了,一次都没有。
      但她心很大,什么都没管过。
      她不知他每夜晚上,都来看过她。
      就坐在地上在她的床边,一面看着,一面在心里想着,我还可以再坚持一下,不会那么快就从世上离开。
      可是好想继续爱你啊。
      想在你身边待得再久一点点,你会像从前一样对我笑,关心我好或不好,故意弄一些可爱的花招,让我开心。
      然后一生。
      一辈子。
      恍然就过去了。
      他守着她的每一夜,都好像是他和她最后的日子。

      这日从宫中离开,左一跟在他旁边忽的问,“公子,我瞧你最近脸色不太好,要不要找大夫看看,让他给你抓两副药什么的。”
      他反问,“不是跟平常一样吗,哪有脸色不好。”
      “就,有点病怏怏的,说话也有气无力,”左一仔细瞧着他,又很认真道。
      他转过头对着左一,“别看了,我没事。”又说,“药也不用吃,”而后调侃着温和笑了下,“苦死了。”
      他把眼睛笑弯了,像以前无数个明朗的样子,好像真的没事。

      又过了些天,这夜他坐在书房翻着书,乎然有血落在墨字成行的书页上,是一个小的点,却格外的突兀。。
      然后三滴四滴落下,聚在一起像零零散散荷叶形状。
      他拿过桌上丝帕擦走书上的血点,书中留下一条渗透纸张的红色痕迹,他又用手背拭走了嘴角的血丝,动作跟往常一样很随意。
      这页书弄脏了,他翻第二页看。
      谁料才翻至第二页,又一滴血落下,浓得跟朱砂一样。

      他觉得心烦,擦了书页上的血又使劲擦嘴角的血。
      可嘴边的血怎么也擦不掉了似的,反而越擦越多,没一会整只手上都是恐怖的红颜斑驳。
      他开始有些慌了。
      今日怎么这么奇怪呢,往日可不会这样的。
      越觉烦躁之际,他心间忽的涌上一口闷气,止都止不住的往喉管上冲。
      他扶住胸口,随后是一大口鲜血吐在桌面,翻开的书页上像活活被人泼了一瓢鲜红的血。胸间起伏间,他眨着眼无措看着桌上血迹。
      马上第二口血气横冲肺腑而来,吐在地上,地板上是分明刺目的恼人红色。

      他扶桌强撑着镇定着望地上的血迹,颤抖着手擦掉嘴边粘稠,却又感觉鼻尖一抹湿润,抖着手指沾了鼻间的湿润一看,烛火下同样是殷红鲜血。
      很多很多的血不断从他鼻尖口间溢出来,不等人反应就纷纷滴落在地。
      啪嗒啪嗒像冬日凋零的红梅。
      他拼命去擦,拼命去擦,可无论如何也擦不净。
      内心很慌乱的时候,他咽着嗓子眼眶瞬间红起。
      纵然不想面对这一切,可这一天终究是来了。
      并没有给他太多的时间,让他从容去应付。
      他一面擦着血,一面吸鼻落泪,昏暗的书房里他这样子显得异常狼狈。

      重复许久这样无用的动作,终于觉得该做些什么了,慌乱打开抽屉取出纸笔,压着心里已经崩溃到边缘的情绪让自己冷静。
      他在纸上写着什么话语,写了许多许多,越写眼眶越红。
      磅礴滚落的泪珠侵染纸面。
      写完后极力遏制住自己抖动不成样子的双手,颤颤巍巍把信纸对折成条,找出那个早已准备好的信封,将信纸塞入。
      又在信壳写上归属人的名字,这个过程有血滴落于信壳,停笔后他用衣袖胡乱擦着信封上的血点,却将那一小块红色越抹越宽。
      他看着信壳上越来越凌乱的红色,最后害怕的把它推远了,随之便十分恐惧的抱住自己,将脚缩在椅子上,止不住浑身颤抖到泣哭。
      微亮的烛火只有一盏在桌上,灯的远处是一封沾满血迹的信。
      他埋了口鼻只露出眼睛,望着那封烛火下的信,眼里全是害怕无助,可又不知该怎样才好,他这样拼命缩着身子还是觉得格外的冷,瞳孔里跳映着灯火。
      他只有二十二岁,还未看破生死之事,觉得这一生还有许多值得去做的事情。这段日子他忍受一切粉饰自己,一个人承受所有不安,没有谁陪着他,触碰他的内心。
      然而,死亡,真当死亡这一刻来临之时,他也会感到格外害怕的。
      他会害怕的。
      他丝毫没有办法独自面对一件这样的事。
      一生就这样过去,他无法坦然又平和的接受。
      房里他一个人埋首在膝间哭了许久,从越来越大的声音到越来越弱的声音,两臂的衣服全被抓的变形。

      等待不知夜半几时,苌欢的房门轻轻被人推开,门外人是一身落寞的单薄瘦影,眼角通红,月光下的脸也有末干的泪渍。
      苌欢双手放在枕边,面朝帐里,睡得正熟。
      他一点点行到苌欢床前,慢慢坐在她床边,眼中积满清泪,却没落出来,所有的脆弱都浮显在外表。
      他将手慢慢贴近苌欢脸颊处,她脸上柔软而温热,不似他的手,已经很冰冷了,还染尽了血色,他口中用微弱的气流唤出一个,“苌欢……”
      一抹泪顺着那一声滑落。
      他觉得肺腑发疼。

      “苌欢……”他轻轻的叫她,仿佛在做最后的告别,似乎想唤醒她,但又不忍心唤醒她。把冰凉的手背贴在她脸颊撩开长发,便看到更多恬静睡着的面庞,清澈的泪水从眼眸滑出。

      他这一生都是个很温柔的人,有很温柔的心,做很温柔的事,温柔的爱你,也温柔的跟你告别。
      只是时常委屈自己,跟挂在星河的月光一样,不会刻意表露自己的存在,除非你抬头看他。
      你若愿意看他,会发现他永远都在。

      他还在摩挲着苌欢的脸庞,哭着,小心的叫醒她,小声的叫醒她,“苌欢……”他觉得眼睛已经快要模糊到看不清她。
      他好想跟她多待一会儿呢……
      苌欢感觉到有人在摸着她的脸,轻柔的,眷恋的,她睁开眼顺着那个轻而柔和的抚摸仰首,便在漆黑的夜里看到了他,他在哭,神情悲婉覆满哀伤。
      她不知他又在哭什么。
      她老以为上辈子一定欠了他什么,要么是许多钱,要么是比天还大的人情,所以这世便时常瞧见他在自己面前哭。他一哭,她总觉得不安。
      许久,他支身在床上靠近苌欢,苌欢便从被子里坐起来退离他,他跪行上前,层层的衫摆铺满了半面床,有些许垂在床沿。
      苌欢一直被他逼的贴上了墙账,再也没地方躲。
      他一手贴上她的脸,微弱的声音唤她苌欢,说着话有硕大的泪珠落出来,满满的温柔祈求语气,“苌欢,你别忘了我好不好?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忘记我?”
      苌欢看不懂他为何如此,疑惑且无声的抬手握住他手腕,企图把他放在自己脸上的手扯下来。
      但他转了个动作扼着苌欢的手腕压到墙上了,苌欢另一只手动着想扯开他,同样被他扼住。
      苌欢有一瞬间的惊异,他这态度很奇怪。
      她皱眉看他,“你怎么了?”
      他还是微弱的声音,现在夹了哭意,“求你……”

      他眼里不断滚落出泪,声声恳求,“你小时候就忘了我,你记得我好不好?你以后会不会忘记我?时间久了会不会忘了我?你记得我好不好?”
      苌欢挣扎了一下,他没肯放手,哭得更厉害,呼呼声微颤,敛着眉眼,眼眶里都是泪花。
      过了片刻,他垂头抱住苌欢,闭眼的时候眼泪全落到苌欢的衣上。这个带爱意的离别拥抱,他抱得很轻,眼泪却很汹涌。
      苌欢好像隐有隐无在他身上闻到一丝血腥味。
      极淡,却极其令人胸腔难受。
      苌欢推开了他,再看他时却极为诧异,因为她看见有血缓缓从他嘴角流出,他却无知无觉一样,只顾着哭。
      苌欢望着他的眼睛,他目光里的绝望让她揪心,他眼角似乎早就因为哭得太多而通红。
      “你到底怎么了?偲年?”
      他望她哭,跪在她的床间哭,衣衫凌乱,发丝粘脸,可怜的表情总是一副随时要为你殉情的模样。
      好半响他才回答,“没事……”
      他跪着向后退,低头哭着,“我没有事……”
      苌欢看见他慢慢从床上下去,转身门往外走,一路呢喃,“我没有事……”
      他走到门边有扶门的动作,步子似乎有些飘浮,感觉自己头晕目眩。
      下一刻苌欢便见他突然昏倒在地。
      “偲年!”
      苌欢大叫一声。
      不顾一切从床上冲下去,跪在他面前,扶起他肩膀放到怀里,掰过他的脸一瞧,自己却一瞬间没忍住焦急的情绪,泛了泪水。
      他静闭双目,脸上是泪,嘴角便全然是流淌的血,在此刻仍有源源不断的血顺道流进他脖颈里,苌欢用手托住他的下颚,手心便全是温热的血液。
      “偲年……”苌欢颤着声音无措地叫着他名字,又唤着府里的人,感觉正抱着的他的体温在变得冰寒。
      为他,苌欢还从未这么怕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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