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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蝴蝶美人 ...

  •   稍晚些时候苌欢便起身下床了,她没吃苌泠送来的早饭,倒是找了三炷香插在院里那棵大树下。
      此时苌欢跪在树下,在那三柱香前拜了三拜。
      那树又高又大的,叶片影子把苌欢的身躯整个盖住,苌欢跪在风里,身子显得单薄又履弱。

      苌欢望着那三炷香,好像又望见往日亲人相聚的快乐。
      她望了很久才说,“爹,娘,哥哥,嫂嫂,你们在天上还好吗?我和泠儿很好,你们不用担心,泠儿也快十五了,到了笈礼的年纪,以后,她也可以照顾好自己了,苌欢很想你们,等苌欢报完仇,苌欢来找你们好吗?”

      她就那样在树下待了一个下午,自言自语讲了一个下午的话,直到日暮西斜。
      日暮西斜时又有丫环送来晚膳,可苌欢却让丫环把晚膳端回去,还吩咐丫环送几盏酒过来。
      于是苌欢就着这薄薄的夕阳喝酒,一直喝到月亮出来,苌欢歪着脑袋看了一眼月亮,又看树下插过香的地方,此时的香早已燃尽,只余下一堆灰,还在这样的夜色里辨不清明。
      但是苌欢又对着那灰烬拜了一拜,整个头虔诚的低下,贴近草地,她这一拜很久都没有抬起过头,终于再抬起头时,却是满面泪水。
      她声音嘶哑而颤抖,她说,“你们在天的亡魂,一定要保佑我杀了我们的仇人,杀了第一个人,我便再也回不了头了,请你们一定不要怪罪苌欢的残忍,好吗?”
      她说着,泪水便更汹涌,手紧紧抓着脚下的裙摆,微微颤抖。
      哭了一会哭累了,又喝起酒来,天色再晚一些时候,她已经醉倒在树下。

      晚风凉,吹着树叶沙沙作响。
      月光照着,树下又多了一个人的影子。
      那人轻轻的踩在草地上,身后的衣摆扫过一片冒尖的草儿。

      他走到苌欢的面前站了一会儿,然后将苌欢抱起,送进房里,放在床上,又替苌欢轻轻盖好被褥。
      屋里没点灯,一切都是混沌而安静的,好像天地初开的那一刻。
      他坐在她床边,几乎过了很久,才似有似无唤了一声,“苌欢……”

      那声音伤感而无奈,融在空气里很快消散了。

      除了这一声,他再没有别的话,又坐了一会儿,他起身离开了。

      次日苌欢又是日上三竿才醒,醒来后第一个问题又是,我为什么,会睡在床上?
      一整日恍恍惚惚,终于熬到了晚上,苌欢看着天色,差不多该到约定的时间了。
      简单收拾一番,特意穿了件深灰色的裙,外面又罩了层黑色的纱,面遮也是黑色的。
      临出门时,又看了眼树下昨日烧香的地方,心下祈求保佑。

      夜里人少,苌欢出府这一路未碰到府上的丫环管家。

      苌欢刚一出府,百里偲年就从一盆硕大的盆景后面走出来,夜里他目光比月更哀伤。
      他是抬头望一眼天,觉得上天荒唐,然后便转身回了自己的房。

      苌欢怎么会知道,百里偲年昨天是特意下了命令,以后天黑之时,府里之人不得随意出来走动。

      半个时辰后,城西一座民房内,尖声大叫着跑出来一个女人。
      房内,一个男人惊恐的看着一袭黑纱蒙面的女子,那女子背后还跟着个一身全黑的人,显然杀手。
      这杀手,是曾经苌欢婉拒那座豪宅后,换来的,或者说,只是借用一下。

      现下,房内男人有些害怕着退了两步,但随即心一横又道,“因果轮回,想必今天也难逃一死,只求相告是哪位仇家,这样我也好做鬼也不放过你!”

      “呵,”苌欢那没表情的脸上赫然勾了勾唇,却是皮笑肉不笑。

      然后苌欢微微倾颈,肩上的两缕发滑落下来,眼神突然增添几分杀气,眼神深处更深处,分明有一种要把人撕碎的血腥。

      然后男人看着苌欢面纱下的唇一张一合,一张一合,最后吐出鬼魅般渗人的声音。

      “仙水镇,沐家,沐、苌、欢。”

      夜低垂,繁星满布,皓月当空,这样的夜里平常和往日一样,好像是静谧而美好,没有杀戮,没有任何生命的逝去。
      但苌欢所到之地,从第一家。
      再到第二家第三家……
      一直到第十家。

      整整十条人命,经刀那么一划,便逝去了。

      没有叫喊,没有任何呼救的声音,有的,只是刀落下时血溅出去的声音。

      但那些刀落下时,苌欢都没有回头去看一眼,她也有不忍去看的时候,她只听到那些声音在耳边响起,觉得恐惧,却好像叫人畅快淋漓。

      那是仇人,死在刀下的声音。

      然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当她从那些地方走过,就有粘稠的血痕流经她脚下,贴合着她白如雪的鞋底。

      每当抬脚时,鞋底就粘起粘稠的血液,像一根根腥红的细丝线。

      是第一步走出时,她就再也回不了头了,再没人能救得了她。

      也不知道是夜半几时,才有一辆马车停在百里府门口前。
      苌欢下来,眼神失焦,精神涣散,突然全身无力般摔倒在地上。

      马车夫见此欲下车扶她,问,“姑娘没事吧?”

      苌欢却强撑站起来,道,“没事,你走吧。”

      但马车夫直到看见苌欢,摇摇欲坠走进府中,才离开。

      一到自己的院里,苌欢便直直朝院里那棵大树下走去,然后缓缓的跪在这两天都跪过的位置,又缓缓摘下面纱,缓缓合手,缓缓弯下腰去。
      再抬头,两行清冽的泪水从她眼里流下,掉在沾了血迹的裙裾上。

      没一会儿,天空落下一滴雨水,打在树上最顶层的一片叶子上,发出“啪嗒”一声响,叶子随声而动。然后倾盆大雨降临,瞬间淋湿了苌欢。
      雨下的那样大,落在叶子上,房梁上,地上,声音那么响,所以苌欢毫不掩饰的哭出了声,一边哭一边喃喃说,“爹,娘,原谅女儿,女儿杀人了……”
      “原谅我……”
      “原谅我……”

      她一身单薄跪在天地间,狼狈到不堪一击,是了无依靠的一朵花,在大雨里瑟瑟发抖,泣声而哭。
      宛如那天雨夜里,他在长安街上看见的她。
      此刻他在远处看着她,或许心里会有些微的痛楚。
      如果可以,他想抱抱她。
      像九年前那个冰天雪地里,她握着他的手一样。
      但他好像没有那个勇气。

      有些爱和恨一样,都叫人痛苦心伤。

      第二天的时候,长安城里就有传闻出来,说是一夜之间死了十个人,还是他杀,可奇怪的是,官府竟然对凶手一点眉目都没有。

      而苌欢,第二天早上被丫环发现,在雨里跪了一夜,丫环刚把苌欢扶进房间,转身之间苌欢就昏倒了。
      苌欢这一昏便是三天,整整三天没有醒过来,这三天里,百里偲年只来看过苌欢一次。
      再上朝的时候,百里偲年便主动走向太子,告诉太子愿辅佐他左右。

      因为,祈王暴毙后皇帝说要休朝的那一天,太傅曾在下朝之后找过他,跟他说,“现在祈王身死,太子有意招揽你,你觉得如何?”
      那时候他告诉太傅,“容我想想。”
      毕竟争夺皇位这种事,能争过的是荣光,争不过,下场只有一个凄惨。
      更何况他丝毫不想参与这种事情,所以他说想想。

      不过现在,他想明白了。

      他跟太子说这话时,太子还曾用质疑,甚至一丝防备的眼神打量过他。

      但是最终,太子跟他说,“看来,你还是有高瞻远瞩的眼光的。”
      太子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当今朝堂之上,四皇子呼声最高,而他,虽是太子,但似乎并不怎么被人看好。

      苌欢悠悠转醒那天,一睁眼就看见床边的苌泠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还大声叫着,“姐姐你终于醒了,可把我吓坏了……”

      她醒来那一天,在房中呆了一天,足不出户,总是一副精神恍惚的样子。
      而后一连几天她都是这样。
      直到苌泠生辰前一天,苌欢想起还未给苌泠准备礼物,这才终于和苌泠一起出府去了。

      带苌泠去街上挑礼物的时候,却碰上个奇怪的人,那人一来就拦住苌欢的去路。

      苌欢看了很久,突然想起来,就是那天在百里府门口扯着她不放的那个人,还说自己爹是什么什么待郎来着。
      苌欢并不想理会他,拉着苌泠绕了个路走。
      那个人却一直跟上来,在后面喋喋不休的说,“上次来不及跟苌欢小姐介绍自己,现在正式介绍一下,鄙人姓杜,叫杜风,七尺高,今年十八……”

      十八,到比苌欢还小了几个月。后面的内容苌欢无心再听。
      反正七七八八一段介绍,让苌欢想起以前在满风楼,拆的那些个介绍信,上面写着:老婆早夭,父母早亡,养猪大户,月入八万,如果你跟着我,我还愿意为你承包整个长安的鱼塘。
      那时候旭娘还评论过,“切,谁想要什么鱼塘了,寒酸的很!”

      想到这里苌欢就轻微有些头痛,拉着苌泠马上回了百里府。

      谁知快到府门口了,还被杜风追上来,一把钳住了苌欢的手腕。

      这边苌泠看见丘管家来了,忙跑到丘管家跟前告状说,“管家爷爷,有个变态一直跟着我和姐姐呢!”说完还手指着杜风。

      杜风翻了个大白眼道,“小姑娘可别乱说,我哪里像变态了,本少爷一表人才好不好!”

      苌泠一跺脚又指着杜风,“你抓着我姐姐的手,你就是变态!”

      这边苌欢已经很不耐烦,想大力把自己的手扯出来,却扯不出。
      但好在这时左一来了,一把推开了杜风,还喝了一句,“你这毛头小子哪凉快哪呆着去,别动手动脚的。”
      杜风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左一也懒得废话,撸着袖子眼睛一瞪,露出想打人的样子。

      杜风秒怂,往自己马车走,“行行行,我哪凉快哪呆着去……”

      这边丘管家却转头往身后看了看,走廊转角处,扬起银灰色的衣袍,半边侧脸冷淡如水,走过转廊人就不见了,是自家公子。

      管家就知道,有公子的地方一般才有左一出现,那么刚才是公子让左一出来帮腔的?

      这一点丘管家倒猜错了,刚刚左一和百里偲年只是恰巧路过,听见门外喧哗才过来看一看,可是百里偲年走到那里就停下了。
      左一发现自家公子的眼睛,一直盯着苌欢被钳住的手,脸色也不怎么好的样子。
      虽然说吧,自家公子在人前,从来不会有什么过大的表情出现,可左一到底是跟了他那么久,察觉到了他那一点点的怒意,于是主动跑出来赶杜风了。

      但是杜风上了马车,却又撩开一点车帘,表情颇为伤感的对左一说,“像你这样粗鲁的人啊,是没有姑娘喜欢的!”

      “臭小子说什么?你给我滚下来!看我不揍你一顿!”左一暴跳如雷。
      竟然说自己没姑娘喜欢?
      简直是奇耻大辱!
      虽然确实是单了十九二十年的身吧!

      马车里杜风又做了个鬼脸,然后朝车夫喊了声,“快快快,快走。”

      “臭小子,你别走!”左一跟在后面跑。

      苌欢突然掩嘴笑了,感觉……这个杜风还挺有趣的?
      苌欢笑完牵着苌泠,和管家回府里了。

      听说后来,凭左一的体力,杜风的马车足足跑了两条街,才把左一给甩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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