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丝》Solitia

4、弃子⑶

　　2015年8月

　　这是我在人间经历的第八十四个夏天。
　　比以往更热、更让人无法忍受，只要站在太阳下就会爆炸的感觉，一波波向我涌过来。
　　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是，我还能站在这么强烈的阳光下活动——这究竟是该庆幸还是怨恨，我在被人类以为是同类的时候，正在替无法从那阴暗公寓中移步的邓肯买甜点。

　　这座靠近河水的小公寓被邓肯全包了下来，我们已经在这里住了两个月。因为这两个月中发生了几起少女被肢解的案件，赏金猎人和警察当然不会把我们当作良民忽略搜捕，就今天来说，这已经是第十五次看见警车从公寓楼下驶离了。
　　人类理所应当地把我们当作头号嫌疑犯，即使我们什么也没做。

　　刚送走赏金猎人和警车的邓肯心情一定不好，本想悄悄将买好的甜点放在桌上就离开，没想到这家伙居然笑盈盈地从他那间小黑屋里走出来，依旧是那副准备拿我娱乐的表情。

　　“嘿，安吉路。欢迎回来。”
　　“你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错。”
　　“是啊，你猜今天我弄到了什么？”说着他就打开身后那扇漆黑的门。
　　虽然这里的温度已经高的能在水泥地上煮熟一只鸡蛋，但依然穿着黑色衬衫和风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邓肯，除了那张苍白的脸看起来比平时有些温度之外，完全没从他身上感觉到一丝夏天的气息。

　　“我很热，能不能洗完澡再看？”我背向他，直接开始脱上衣。不管他弄到什么，总之不会是正常的东西。
　　“噢，不。安吉路，等你洗完澡后，他说不定就死了。还有，别当着别人的面脱衣服，否则那些伯爵男爵公爵们一定会指责我没有教导好宠物。”

　　“…………”我看着他那双血红色的细长眼睛，那是从未改变过的，对所有人类和杂血的蔑视。

　　我无法反抗他。作为宿命，直到我死。

　　我跟着他走进了那个房间。
　　那是他专门用来收藏各种古怪恶心“宝贝”的专用地。平时我绝不会靠近，因为里面常会传来怪异的味道。今天在开门的那一刹那，那股浓重的、另人作呕的味道又立刻钻入我的鼻腔。只是这臭味和平常有些不同，我甚至感觉，那个味道非常熟悉。

　　邓肯走进一扇铁笼。
　　他轻轻拍打着笼子，唤醒那只正在沉睡的不明物体。

　　借着透进这阴暗角落的光线，我看到四散在笼中的，已经被分解的人类肢体。
　　那只形似大腿的残肢，正躺在微微颤动的黑影身边，仿佛跟着他急促的喘气一起上下蠕动着。

　　“……邓肯？！”我看向他，这个满足地微笑的男人。
　　“怎么了？你的脸色怎么这样难看？”他把手伸进笼子，托起那‘生物’已经看不清模样的脸，“真少见的颜色，简直就不应该属于人类，不是吗？”

　　“你到底做了什么？！……难道那些肢解少女的案件……？！”
　　“喂，你别想得太多哦。我只是看在他还有这么一对美丽的眼珠的份上，才带他回来的。肢解人类这些事情，我可没兴趣做。”

　　邓肯点了一支烟，继续说着，
　　“你说他会不会是那位仁兄原本想要肢解的第三个目标呢？”
　　“不知道。”

　　我丢下这句话就向外走。没错，邓肯虽然有收集东西的怪癖，但要他动手杀人类恐怕比叫他杀一只猪还难。即然这样，他为什么要把这个少女带回来？真的只是为了那对眼睛吗？

　　“邓肯。”我停了下来，却没转身，“……现在你打算把那女孩怎么办？”
　　“女孩？”他大笑起来，呛人的烟圈不断往我面前飘，“……我可爱的安吉路，你这样说，可能会让拥有这对美丽眼睛的少年发怒啊？”

　　“……什……什么？”

　　“来，快来仔细看看。”
　　邓肯打开铁笼的门，把那个已经奄奄一息的少年抱了出来。他撩开少年脸上被污血粘连地发线，露出他那对凝聚着仇恨和悲伤的琥珀色眼睛。

　　那是和他即将消失的生命形成强烈反差的双眸——怨恨和痛苦，在那对掺杂着血迹的琥珀色瞳孔中深深地凝结着。

　　“好好看着哟，安吉路。……趁他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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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会那没法落脚的脏地总算在莉莉丝和爱丽丝共同奋战了五小时后焕然一新。事实证明女女搭配干活更快，这两个昨天还在斗嘴的死对头经过聊天加共同打扫房间之后已经结成了亲密战线，特别是看到莉莉丝那虚假的纯真笑容，安吉路着实在旁边为头脑简单的爱丽丝捏了把汗。

　　而提出要彻底打扫的原因，就是这个脏的连一张纸都放不下的地方在打扫前根本腾不出任何空间铺开莱茵尔的市政地图。
　　一切都在莉莉丝算计中，经过一夜的闭门思考，今晨她从储藏室踏出来的时候——脸上那种洋洋得意的表情，不禁让安吉路担心起来——即使这样的担心不会被任何人知道。

　　“好了，我们先把报纸报道的这起案件中所有发现尸体的位置在地图上标注出来。”
　　莉莉丝拿着红笔，在莱茵尔的地图上画了五个圈。
　　“这个工作，两年前就有前辈做过了。”爱丽丝狐疑地望了眼她。
　　“那当时发现了什么呢？”
　　“那五个地方的位置看起来像个人，北是头，西和东是双手，西南和东南是双脚。因为被害的少女都被砍去了身体的一部分，所以很容易就能联想出来。不过到了北歌剧院的案件发生后，就再也没有肢解案发生了。而且又正好组成了人形，所以就没有人再追查了……大家都以为是喜欢拼接人体的变态犯干的。”

　　“看起来是这样没错。”莉莉丝的语气里出乎意料地带着赞扬，“可是你再想想看，发现尸体的方位，和她们被砍去的肢体是不是与你的判断吻合呢？”

　　“嗯……这样说起来，第一具发现的尸体被砍去的是腰呢……照理说应该是右手才对啊。”

　　“没错，而且西南位置虽然有发现血迹，但没有发现尸体啊，又怎么解释呢？”

　　爱丽丝托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忽然转眼望向安吉路。安吉路被她的目光惊了一下，下意识地倒退了几步。

　　“……不知道。”她吐了吐舌头。

　　“既然被砍去的尸块和人形理论对不起来，那就说明罪犯并不是这么计划的。”

　　“可是万一他是一时粗心呢？”
　　“会这么大费周章杀人的变态犯，才不会这么‘粗心’吧？”莉莉丝带着一脸‘你以为谁都向你一样’的神情，慢慢在纸上画着。她将五个点的位置用一个巨大的五角形连了起来，“……这样呢？”

　　“啊！对，也有可能呢！”
　　“爱丽丝，对吸血鬼的仪式有研究吗？”
　　“恩……一点点，因为当时要考执照，我有看过这方面的书。”

　　莉莉丝笑着，用笔敲敲地图上的五角形。
　　“你觉得这像什么？”

　　爱丽丝低下头去认真打量起来。安吉路也好奇地跳上桌，只是刚一看到这个符号，它就比任何人都先有了答案。

　　那是永生仪式的标志，用来实现的法阵图形。
　　人类所称的永生仪式，实际上就是长生种们的初拥。纯种的成年吸血鬼可以在吸食人类的血液时灌输入自己的血液，破坏其原有的细胞注入新的再生程式——使初拥的接受者变成吸血鬼。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是得到了永生，但在长生种严苛的阶级制度中，这样舍弃了自己的同族又不能被异类接受的人，比最低贱的杂血还不如。

　　而初拥的实施者要对接受者负责这种上古才有的传统，倒是早就被舍弃了。

　　只是要在人类的地盘进行初拥是十分困难的，因为在这个物种生存的空间中，对吸血鬼如氧气般存在的血离子密度很低，而仪式必须聚集大量血离子支持实施者的体力——因此必须模拟出适合仪式举行的环境。

　　其实只要知道初拥的条件，这件策划了将近两年的案件并不难解开。安吉路别具深意地望了正在讨论的两个女孩一眼，从莉莉丝自信的眼神中，可以猜到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这……有点像召唤阵，对吗？”爱丽丝不确定地望向莉莉丝。

　　“答对一半，这就是吸血鬼们初拥时要用到的结界。”银发猎人果然洞悉了一切，继续说道，“这样，少女们被分尸的问题也可以说得过去。而且，如果罪犯的意图真的是画一个召唤阵，也不需要有顺序。”

　　“那，罪犯是进行初拥仪式吗？”
　　“对，不过条件还不成熟。这几个尸块，还不足以制造出高密度的结界。”莉莉丝低低的呢喃着，并在五角形的中心涂抹出一个重点标记，“还有这里。……如果罪犯还没有放弃这个仪式的话，下一个牺牲者一定会出现在这里——仪式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