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苍尘》不可凡

1、江南道的饷银

　　日头业已偏西，江南道腹地扬州府的街道上来往往的人流依然是络绎不绝，各色人物奔走其中，好不热闹，天下赋税半出江南果然名不虚传，只是近年来兵祸渐起，无形之中给这繁华的扬州城蒙上了一层阴影。
　　在这扬州城主街的尽头，有一座非常惹眼的高大门楼，四檐高挑，抬眼望去就像一只振翅欲飞的鲲鹏，气势不凡，与周围商户内敛朴实的门脸相比，显得格外的夺目。石制的门楼下的有一块鎏金的匾额，上面写着四个古风古色的大字，苍劲有力——“龙兴镖局”。在夕阳的余光中，熠熠生辉。
　　此刻在这龙兴镖局的后院，几个无事的镖师正和一个年轻人围着一个制作精良的竹罐高声呐喊，罐中的一对蟋蟀正在激烈的撕咬，互不相让，头上的触角不停的摆动，寻找着最佳的攻击姿势。几个回合之后，其中一只败相已露，俯首而退，另一只则是抬头挺胸，震翅高鸣，像个沙场斗胜的将军。围观的镖师纷纷向一位腰挎长剑，手中却拿着斗蟋蟀用的牛筋草的少年道喜，想必就是他赢了彩头。只见这位公子向大家拱手致谢，口中说道：“真是痛快，今晚醉仙楼我请了，各位不醉不归。”说话的这位公子正是这龙兴镖局总镖头的义子沈苍尘，说起这沈苍尘来历殊为未确。有人说他是总镖头在外的小妾所生，只是总镖头惧内，不敢明言，也有人说是捡来的小乞丐，说啥的都有。比起他那离奇的身世，更令人好奇的是修得一身惊鸿剑法，功夫了得。看年纪也才十八九岁，但是年纪轻轻，却侠名在外。
　　一帮子闲来无事的镖师听得沈公子请客哪有不去的道理，正要簇拥着出门之时，前院传来了一阵人马嘶鸣的声音，这位沈公子眉头一皱，对着旁边的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飞奔出去不一会儿便折返了回来在沈苍尘耳边低语了两句。沈苍尘站起来对着大伙说：“大家伙先等一下，我去看看，一泡尿的功夫准回来。”说罢，按着剑便向前院走去。
　　龙兴镖局的前厅中正坐着两个人，一个是镖局的账房先生，姓李，镖局之中的老老少少都喊他老李头，另一个正是龙兴镖局的总把头沈黑五，这沈黑五在这江湖之中也是颇有名号，凭着一双铁拳，将龙兴镖局发展成了如今的模样。二人正在低语之时见得沈苍尘从后院来，便停下来。沈黑五的眉宇之中却又有些愁眉不展，也不知是所为何事。他对着沈苍尘说：“今日接了一单镖书，很是有些为难，张把头往云贵运茶至今未归，你大哥亦是离家许久，不知归期。”
　　老李头接话道：“龙兴镖局眼下无人，却又不能推此镖书，着实有些为难。”
　　看着沈苍尘有些迷惑的样子沈黑五又解释道：“如今江北战事又起，江道隔断，陆路受阻，周大帅的饷银。”
　　原来如此，沈苍尘内心了然，便向上拱手道：
　　“自幼随父亲习武，愿为父亲分忧。”
　　“只是这趟镖不仅时间紧迫，而且数额巨大，少公子且得万分小心。”老李头不放心的补充道。
　　“既然时间紧迫，我今夜收拾东西，明早动身。” 沈苍尘说完又给了身旁的小厮一锭银子说道：
　　“告诉后院的那群人，今晚他们自个去乐呵。”
　　说罢径直回房收拾起了东西，说是收拾东西，其实要收拾的也不多，也就一些散碎银两，两件换洗的衣物。收拾停当之后便是一个人往那茶楼去了。
　　茶楼之中，一老一小正为着台下的看客说着这前朝旧事，惹的大家伙时而哈哈大笑时而又是沉思不语。这说书的老头姓顾，一把年纪靠着这说书的本事拉扯自己的孙女长大。也是两个可怜的人儿，至少在外人看来是如此。这顾老头的孙女倒是生的伶俐，唇红齿白，素衣淡容。不停的奔复于听客之间，为大伙添些茶汤，加些糕点瓜子什么的。瞧得沈公子进来，连忙招呼了一个空位坐下，端上一杯茶，便又是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
　　天色渐晚，听书的看客三三两两的出门归家，显得意犹未尽，等得最后一个客人离开，沈昌尘起身和那顾老头的孙女一起收拾起了桌子。一边收拾还一边打趣着丫头许久未见，蒹葭竟然生的越发漂亮了，惹得老头的孙女咯咯的如银铃般直笑。
　　等到收拾完，天已经全黑了，顾老头的说书处的里屋，一盏油灯摇曳在一张八仙桌上，沈苍尘与那顾老头分位坐下。沈苍尘对着老头道：
　　“师傅，近日弟子得出一趟远门，您和蒹葭好好照顾自己。” 然后将自己的父亲所说的运镖银一事向师傅一一细说。当听到饷银有三十万之巨时不由得摸了摸下巴的上的胡须，皱着眉头沉思。片刻之后，对着还在收拾的蒹葭道：“葭儿，你也去收拾一下东西，明日我们一起和你师哥出趟远门。”
　　听言，顾老头的孙女倒是有些惊喜，直接去了内屋收拾起了行李。沈苍尘有些愕然，虽说此次运镖责任重大，道远且艰，但是师傅也用不得亲自出马，毕竟自己这一身的功夫是跟着这“说书先生”所学，对自己颇有自信。沈苍尘只当他是觉得自己年少未经事，为他压阵，心中不禁一股暖流升起。顾老头倒也没有解释，只是说明日早间扬州城外的杨树林碰头，便打发他回去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主街尽头，龙兴镖局门口，三辆马车，车上装的几口用岭南铁木制成的箱子，显得格外厚实，箱子上面用铁链捆住，还贴有封条，封条上写着江北营饷银，擅开着杀无赦。下面还有江南道道府红彤彤的官印。
　　总镖头沈黑五和那老李头站在门口和全体镖师们交待一些事情，见得大伙已经准备齐当，便说：“早些启程，莫要误了时辰。路上一路小心。”
　　说完回头，一声轻叹便和那老李头回身进了龙兴镖局的大门。众人也不在意，只当是总镖头为自己的少公子出远门而担忧，便立时出发。沈苍尘押着队伍便向城外行去。街道旁繁华依旧，哪怕是这么早，也有着不少的早点摊和那卖菜的小贩等着主顾的光临。
　　瞧得这骏马大车，车上插着龙兴镖局的镖旗，不禁心下赞叹，这龙兴镖局又接了一个大单，竟然有六位镖师同行，押车的还是那沈总镖头的少公子。大家瞧这这阵势，一众小贩只是心中惊叹，只有一位长相黝黑的小贩默默离开了自己的摊位，跑到僻静无人处，从一个黑布罩着的笼子中掏出一只信鸽，放飞了出去。
　　此时，江北营的营帐内，一个士兵模样的人正拿着一只信鸽向上报告：“报告元帅，江南府有信至。”
　　只见中军座上的元帅微微探头说道：“念。”
　　士兵向着帐内所有的人将字条打开，大声的念了出来：“饷银已由龙兴镖局押运在途，约十日内到达。”
　　只见坐在帐中位置的人微笑的点点头，站起身来对着帐中的各位将校说到：“我说有饷银便有，各位大可不必担心，也请诸位弹压好自己的士兵，不要再闹事。攻城在即，还请大家通力合作。”
　　话说这陈国鼎盛之时，也是一统江南江北两地，傲视天下，只是这十多年来吏治败坏，民不聊生，使的武林豪杰并起，各路绿林纷纷揭竿而起，这其中最大的一支义军便是周大帅的部队，人数有十万之众，江南道的赋税便是他的军饷来源。陈国军队与各路义军隔江对峙，已经有十来年了，只是今年年初之时这周大帅发动了对陈国的突袭，陈国居然未能守住沿江防线，被周大帅的义军在北岸站稳了脚跟。当天下都在观望这周大帅何时进取京都之时，他突然停止了脚步，也给了陈国一些苟延残喘的时间。其实哪里是这周大帅不想进兵，只是这兵马需要粮饷，从年初战至今日，好不容易站稳了脚跟，攻占的城池早已被坚壁清野，本想着以战养战的他如今却是粮饷匮乏，军中已经有好几起闹事的，几乎到了哗变的边缘，不得不急令后方运饷。
　　这边的沈苍尘押着马队急匆匆的出了扬州城，不一会儿便到了约定的树林处，只见得那一老一小已经在树林里一棵枯木旁等候多时，老顾头盯着后面的箱子看了一眼，引得众位镖师一阵紧张，想着真是见了鬼，刚出城便被人盯上了，不由得细眼一瞧，竟是天桥旁说书的老顾头，不由得打趣道：
　　“老顾头，你在这对着谁说书呢”
　　老骨头笑着回言道：“老朽这是赶来为你们说书呢，担心你们路上乏闷。”
　　沈苍尘拍马向前对着众人说道：“这位是我师傅，这次跟我们一起去江北。”
　　众人不禁愕然，看那老头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就成了沈公子的师傅，想想沈苍尘一套行云流水的惊鸿剑法，又看了看老顾头，不禁暗道果然人不可貌相，这惊鸿剑法虽然在武林不是什么秘密，但却是个残本，所以几乎没有人会练，这个老头竟然能将少公子调教的如此厉害，想必是有些手段。多个高手这次江北之行把握不是更足一些。便各自与那老顾头打招呼，当然还有旁边的小姑娘顾蒹葭。
　　说是小姑娘，其实顾蒹葭今年也已经有16了，生活的阅历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半点痕迹，一身白色简洁的连体戎装，倒显得格外干练，胸前似有丘壑，只是不甚明朗。大大方方的和众人打了招呼。不愧是说书人的门下，一行人互相介绍之后，不一会儿大家都熟悉了起来。甚至有些许镖师看着那不是偷看一眼少公子的蒹葭打趣道：“是不是看上我们少公子了？”引得众人一片哄笑。一向大方的蒹葭听的此言倒是害羞了起来，脸上布满了绯红，扭过头去，不再与众人搭话，一行人趁着清晨的阳光一路向北疾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