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追寻 第一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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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意自从跑去做生意，他和慕清就很少会心地交谈过，两人仿佛陌生了不少，现在再见面，却总不知要说些什么好，似乎一切语言都很凸兀。
“这样也好，让他休息一阵子，我也不想你们两个都因为工作离我远去，总要有一个在身旁！”那天他听见母亲在客厅里对慕清说道，“你也劝劝家意，让他安分守纪地，就去当个教师好了，他于涛叔叔就在智明中学任职，他肯定能帮得上忙。”
但慕清见到他时却并没有提及此事，他们俩都沉默得怕人。黄素云总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客厅里，尽管年轻时的她曾倾心于性格内敛而优雅的男人，但随着岁数渐长，她内心的孤寂也滋长起来，她的丈夫谢晖虽然十分健谈，但却是个工作狂，他在医院里身居要职，但总无遐顾及家里人的健康——他在医院的时间比在家里多，对着病人的时间也比对着家人的时间多，所以黄素云除了不希望两个儿子都太内向之外，更不希望他们太执迷于工作，慕清她基本已拿他没办法，他这两点都占了，她现在只把希望寄托在家意身上。
还好家意现在也慢慢恢复了常态，那天他打开房门，让她进去收拾房间，每天照常刷牙洗脸洗澡，就像之前一切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他去找他的同学回来之后决定就照她的意愿，去他于涛叔叔介绍的智明中学任教，她和丈夫非常满意，认为他已经向常规低头，不再任意妄为了，只有慕清总是以疑惑的神态望着他。
“你是怎么想通的？”那天慕清吃早餐的时候突然打破两个人彼此不说话的僵局。
家意对此不表态，却突然约哥哥晚上一起聊天，并表示有事情要跟他说，慕清不作回应，晚上却准时去了他房间。
那个夜晚很晴朗，透过窗户可以看到碧蓝如宝石般的天空，对面楼的万家灯火基本已经熄灭，只零星几点残存，那斑驳的几束灯光就如同镶嵌在天空中的星星一般高冷而孤独，他们的窗户也是其中的一颗星星。
他们此时此刻正在听着张学友的歌曲李香兰：
恼春风
我心因何恼春风
说不出
借酒相送
夜雨冻
雨点透射到照片中
回头似是梦
无法弹动
迷住凝望你
退色照片中
啊
像花虽未红
如冰虽不冻
却像有无数说话
可惜我听不懂
啊
是杯酒渐浓
或我心真空
何以感震动
照片中
那可以投照片中
盼找到
时间裂缝
夜放纵
告知我难寻你芳踪
回头也是梦
仍似被动
逃避凝望你
却深印脑中
啊
像花虽未红
如冰虽不冻
却像有无数说话
可惜我听不懂
啊
是杯酒渐浓
或我心真空
何以感震动
家意站在窗前若有所思，脸上又开始浮现出忧伤的神情，在忧伤逐渐释放消散之后，他点了一根烟，并回头瞥了一眼慕清，他惊讶地发现慕清的眼圈泛红，眼睛里似有雾光。
“哥，你有秘密吗？”他装作没有看到并轻轻问道。
“你觉得呢？”慕清在床上躺下，把双手交叉置于脑后。
“我觉得肯定有！”家意也坐到床沿上，“因为像我从小这么闹腾的人都有秘密，更别说你这么闷的一个人！”
“哦，是吗？”慕清淡淡地，只是为了避免对方盘问自己，他索性先问道，“你有什么秘密呢？我想听听，该不会和你突发奇想想去当老师有关吧？”
“既然说是秘密了，自然是不能随便与人讲的！”家意的语气上已经褪去了秘密所带来的忧伤面纱，想到秘密终将见阳光，他竟兴奋得没有了困意，他吐了吐烟雾，“要不这样，就是你我之间互相交换一个秘密如何？这样下来，我们彼此都会为对方守着秘密，因为泄露了对方的秘密，就等于是泄露了自己的秘密！”
“我是肯定不会泄露你的秘密的，但你会不会泄露我的我就不敢保证了。”慕清笑了，但很快便又收住了，他意味深长地说道，“不过，我也不担心什么了，毕竟要是对你讲了，就是不预备守着它到死的！”
“你们这些文化人，怎么那么喜欢把话说死，不就说一个秘密吗？”
“把话说死和文化人又有什么关系？”慕清愕然，转而回到正题，“那你究竟有什么秘密？”
“嗯，就是……就是……”家意吞吞吐吐地说着，“我发现我爱上了一个女孩！”。
“是么？可是这对于你，似乎不是什么秘密！”慕清冷静地回道。
“你听仔细了，是女孩哦，不是女人！”家意继续强调，“我爱上了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多小的女孩？”慕清平淡的面部表情开始有所改变。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家意回想了一下接着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今年应该有十七、八岁了吧，但是我只认识她七八岁前的样子，这个人你也认识的！”
“我也认识？”慕清开始在记忆里搜寻所有关于小女孩的记忆，“难道是……”
“她叫周晓晴！”还未等慕清确定下来，家意已经忍不住地公布了答案。
慕清想起那天午后，在和母亲翻相册时看到的那张小女孩的照片，他在那次之后便同家意一样重温了昔日的回忆，那些已经日渐模糊的记忆中的人们，在这一刻轮廓又加深了。
遥记得多年前的一个早晨，他和家意走在中心公园的鹅卵石小道上，春天的风丝丝拂面，那情景就连回忆起来都是惬意的。
“谢慕清，你记着哟，等会儿在你面前走过来的第一个女人，她就是你未来的老婆，哈哈……”家意总爱拿他开玩笑，尽管这玩笑已经开了几十遍了，可是当对面走过来的第一个人是刚满三岁蹒跚学步的晓晴时，他就立马改变了游戏规则，“哦，不对，其实第二个才是！”
“为什么？”
“因为晓晴是我们两个人的！”
……
他嘴角扬起，神情怡然——其实他一直都是记着的！
他甚至都还记着自己曾让她误吃爽身粉这样可笑的事情，没人知道他一直因此而愧疚不已，以为她的身体不好和她吃了爽身粉有关，尽管他现在的理智可以告诉他那其实一点关系都没有，但他始终爱把罪责揽在自己身上，并坚信自己的爱总会给别人带来麻烦，这些又何尝不是他的秘密呢？
慕清愣神之间，家意在旁边叫他。
“你记起来了吗？”家意追问。
慕清并没有告诉他记忆里的这些事情，他们俱以为对方早已忘记了他们各自都记住的事情，慕清也不透露太多，只微笑着接道：“我记起来了，就是周晓晴，十年前我们还睡上下铺，她就睡在这上铺，偷听我们讲话是吧，她好像还特别喜欢和你玩。”
“是了，就是她！”家意突然间浑身轻松起来，“我一直都挂念着她，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不知为何？你说那算是爱吗？我在想如果我仅仅遵循着记忆里的模样而喜欢上她，那么就是说我爱上了一个仅仅才七八岁的小孩！你说我是不是不正常呀？”
“那除了她，你有喜欢过别的小孩吗？”慕清试图解开他的疑问。
“没有啊！只是看到别的小孩就会莫名其妙地想到她。”
“那如果按照时间的正常推移，她现在应该成长为十七八岁的少女了，你觉得你还会对她有那种感觉吗？”
“这正是我想知道的！”家意长长地叹了口气，“自从十年前她搬走了之后我就再也没有遇见过她了，不知她现在变成怎样了，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喜欢上她现在的样子，毕竟十年的时间，是可以连好人都变成坏人的！”
“那你有线索吗？”慕清也不再推敲，只轻轻地问道。
“我已经找过明仔了，就是那个……我中学的同学，他以前也曾是晓晴的邻居，他说他也不知道她搬哪里了，但他说他妈妈应该还有跟晓晴妈妈联系，他可以帮我打听一下！”说到这里他未免又流露出自己真实的一面，那种许久不曾流露的恍如隔世的忧伤和那丝不入世的孤独，“我前几天去找他，才发现我这几年都太贪玩了，你也许不知道，自从上了大学之后，我和明仔就不怎么联系了，我们完全变成了两拨人，他早早地就出来，跟着他爸爸做小本生意，不到二十二岁结了婚，现在早已经是两个小孩的父亲了，而我自己，活着就还像个小孩，我这次找他，才发觉原来一切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如果你没看到那些孩子，你可能根本就想像不到原来时间可以表现得这么具体，明仔说很开心会再次和我见面，但他说的尽都是些家长里短，还问我为什么不找女朋友结婚，我也只能敷衍了事，当我向他提晓晴的时候，他压根想不出来我为何会想起她，那样规规矩矩生活的人，又怎么会懂我呢？”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但比起你，我可能就显得更加不正常了吧！”慕清平静得出奇。
“这段时间我想了许多，我现在也不想去跟谁拼什么事业，但我一定要找到晓晴，可是我又害怕一切仅仅是个错觉，或许我根本就不爱她，或许我只爱小时候的她，我想这也是我惟一一次在感情上钻牛角尖吧！”
“其实这世界上所有的感情都是错觉！”慕清若有所思。
家意回头望他，只见他异常平静地继续说道：
“感情是唯一不需要理智去分析的。”
家意点了点头，沉默片刻之后道：“这就是我的秘密了，我已经告诉你，你的呢？我倒想知道你究竟有什么秘密，大家都是同一片屋檐下长大的，你的心总是藏得太深，认识你也跟不认识你一样！”
“我的秘密？”慕清开始在记忆里徘徊，“我的秘密一直印在我的生活里。”
“生活里？”家意纳闷。
“还记得小时候的我吗？一点都和现在不一样，可能比你都还调皮些！”
“我当然记得了，好像那时候的我也不是现在这样啊，我就记得我小时候很崇拜你，一直学你，小时候那些猪朋狗友一开始都是你介绍给我认识的，后来反倒是你跟他们撇清了关系，倒是我变成了现在这样了！”说到小时候，家意突然兴奋起来。
“那现在怎么不学我了呢？”慕清自嘲似地问。
“小时候好奇心强，现在也学不来了，再说你读了那么多书，学识渊博，这可不是一朝半会能学得了的啊！”家意笑道。
“我觉得人的改变其实挺微妙的，就像在前一刻你可能并不会意识到后面一刻的你会改变，而改变后的你却会全盘否定之前的所有立场！”慕清感叹道。
“嗯，可是，你是怎么突然间改变的呢？难不成你小时候也学我？”家意故意调侃道。
“当然没有！”
“那是为什么？”
“你说你爱上了一个女孩，其实我也爱上了一个女孩，我们的秘密其实差不多了，但不完全一种状况！”
“谁啊？我还以为你不会喜欢女人呢！”家意笑道，“不过能上你眼的估计都不是普通人吧！”
“你还记得我初中时候有个班主任坠楼的事吗？”慕清越过了他的调侃。
家意想了想道：“好像有听谁讲过，但那个时候我们已经不是一个学校了！”
慕清道：“那个时候我调皮老是惹她生气，但她从不动怒，她去世后，班里面的人对我意见很大，认为她的死跟我太过顽劣惹她生气有关，可是他们不知道……我其实是喜欢她才会那样子做的。”
家意颤抖了一下。
慕清继续说道：“虽然那个时候我才十三岁，但惟有这个时候的爱才不会掺入一点点假，只是我不应该那样子去引起她的关注，我就是在她去世之后才慢慢变成现在的样子的，你信么？”
“当然信了，原来你的秘密藏得那么深！”家意因想起自己当初也同样为了博得母亲的关注而惹她生气，便深有感触，他转而说道，“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你喜欢比你大的女人，如果她还在，她现在肯定也有家庭了！”
“可是她永远停留在二十五岁，所以从我过了二十五岁生日之后，她就永远也不会比我大了。如果她像周晓晴一样还活在这个世界上，或许我还会用她现在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这种理由去说服自己放下这份感情，可惜，她已经定固成永恒，我只会记住她的好！”慕清禁不住哀伤起来。
“如果她还在，你都不希望她变，你会希望她永远都是那样！”家意笑了笑，眼神里有期盼，“我现在希望找到晓晴，因为我想知道她是否还能让我回到过往那段时光！”
“嗯，那祝你成功！”慕清边说边从床上起来，准备离开。
“那你呢？你是不是应该放下过去了？毕竟你爱的那个人和你已经不在一个世界了。”家意问道。
“我不会刻意放下什么，也不想刻意让谁进入我的世界，一切顺其自然！”
“我猜想，你肯定不只有这个秘密吧？”家意又问。
“那你呢？你就只有这一个？”慕清反问。
“当然不是！”家意如实回答，他确实不会告诉哥哥自己小时候模仿他仅仅是为了得到母亲的关注，他不想让哥哥知道他外表看似洒脱不羁，其实暗地里却总与他对比，并较着劲。
慕清也不会说出自己总因为晓晴小时候误食爽身粉的事情而耿耿于怀，认为晓晴的身体不好与此有关这样可笑的秘密，他不能让家意知道自己总是波澜不惊的外表下藏着时刻都有可能牵动全身的那丝隐忧。
尽管彼此都有所保留，但一夜之间，他们彼此却都像重新认识了对方一样。
隔天清晨，家意在睡梦中醒来，想起昨天晚上与哥哥吐露实情，且不像他往常惯会有的样子，心里便觉得别扭，像小时候被别人偷看了日记一样的感觉，他揉了揉朦胧的睡眼，翻身的时候抓到枕边一张相片，他漫不经心地将相片拾起，却看到相片上一个剪着学生头，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在向他微笑。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追寻 第一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