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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晨煦暮霭 ...

  •   若干年前,长乐宫常有这样的一幅景象。

      不爱读书的小公主歪着脑袋将书上的字读的颠三倒四,尤其一句“晨烟暮霭,春煦秋阳”更是怎么都记不下来,气的母族表哥每每作势要打她,然而终是下不了手,最终只能拿着书在他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上一下,最后板着脸教训道:“再教你最后一次,若你还记不得,便将这篇《陶徵士诔》抄上十遍。”

      “小表哥最好了,放过我吧。”小公主故作可怜,眼中却难掩笑意。

      当时的小表哥只觉得小公主是因为奸计得逞而笑,但不知她是在笑自家表哥年纪轻轻故作高神老道,穿着宽大繁琐的袍子,走起路来与御膳房的螃蟹颇有几分相似。

      只是当后来他知道时,却再也没有机会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公主。

      然而却没想过峰回路转,在一风和日丽的日子里,他走过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道路,路旁偶遇的一陌生女子,却会再叫他一句:“小表哥,别来无恙。”虽然她与自家公主表妹确实有着这样那样的相似。

      白锦何尝不知自己这是冒了多大的风险,借尸还魂,说出去也没人信,信了也顶多当她是个妖孽。更何况慕容煦还是个一向害怕鬼怪的。

      所以当慕容煦目不转睛盯着她的时候,白锦觉得自己后背几乎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你是……”许久,慕容煦终于开口,只是言语之间依旧有些迟疑:“诈尸了吗?”

      “……”

      白锦确实不知道如何解释才好,只能说:“此事说来蹊跷,但是小表哥,我确实是白锦,而我也确实活着。”

      白锦也觉得自己这话没什么可信度,果真,慕容煦听她说完之后便转身往回走,步子缓慢,但却无形中透出一种绝不回头的坚定。

      好不容易才碰上一人,她才愿意将这话说出来,就这样跑了算是什么道理,白锦赶忙跟上去:“你去哪里?”

      “回去睡觉,看来是昨日里没有休息好,大白天出现幻觉了。”

      “不是幻觉,我确实……”

      “你是白锦,我信了。”慕容煦突然止住脚步。

      “你信我了?”白锦突然笑了:“我一贯觉得小表哥聪慧,如今果然,借尸还魂这样的奇事我都费了好久才接受,你倒是好,我不过一说你便信了。”

      慕容煦点点头:“毕竟一句古文教了十年都没有记清楚的,除了我那愚笨至极的表妹,也没有其他人了。”

      白锦笑容顿时垮了,委屈抱怨道:“若非如此,你怎么能认出我来。”

      慕容煦伸出手,抚过她的眉眼:“只因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认出来,前几日听闻江澈那小子多了一个叫白锦的未婚妻,我还以为是他念着旧情故意给沈墨找茬,没想到是换汤不换药,兜兜转转,你终归还是要嫁给他的。”

      “哎哎哎,这可不对啊,我与他那婚事是早就定下的,他并不知道内情。”

      “那你还回京城作甚?”

      “我是……我是迫不得已。”

      “呵呵,迫不得已?”慕容煦用手指敲了敲白锦的脑门:“你心中这些弯弯道道我还不明白,且不说那江澈是个那样的脾气,便是你,你若不愿意,江澈还能做出强娶你这样的事不成?无论你怎么想的,我只告诉你一句,将你这些不该有的心思都给我收起来,我不想看着你再死一次了。”

      “我既然回来了,便注定我不可能置身事外。”白锦很是执拗。

      “那你还想做什么,报仇,复国,你是觉得自己是属猫的,有九条命可以折腾,我看你是糊涂了,不对,你从来都没有聪明过,好了伤疤忘了疼,上辈子你不过是与外人传了一封信就将自己的性命搭了进去,如今你不不记教训,又大庭广众之下和我这个戴罪之人多加纠葛,这些年当真是一点脑子都没有长。”

      好一顿斥责,将白锦久别重逢的喜悦冲了个一干二净,她愕然地看着慕容煦:“表哥是在怪我不知轻重?”

      慕容煦深吸一口气,甩开白锦扯着他衣袖的手,背过身去朗声说道:“我不是怪你,只是不想悲剧重演,你能重活一世,我自然高兴,你不甘心,你想报仇我也知道,可我不会帮你,为了我们好,以后,还是莫要相见了。”

      慕容煦说完就径直往前走,白锦愣愣地站在远地,许久之后,才高声说了一句:“我今日吐露真相,并不是想让表哥帮我做什么,我只是,只是想表哥了,你是这世上,少有几个对我好的人了,如今见到表哥安好,我便安心了。”

      白锦平复一下心情,看着慕容煦的背影:“即便表哥不认我这个妹子,不愿再见我,但至少让我知道表哥平和安乐,我就满足了。”她俯身行了一礼:“恭送慕容大人。”

      白锦说完之后便看着慕容煦的背影,看着他渐行渐远,却又在走了几步后向她转过来,敛袖拱手行礼:“白锦姑娘慢些走,前路昏暗,姑娘独身一人,万事小心些。”

      恍惚间,似乎白锦回到了她幼年时,慕容家战功赫赫,英才荟萃,表哥慕容煦才华横溢,出口成章,却会对她这个自小看着长大的表妹关怀备至,天黑路滑,他便牵着她的手慢慢走。

      可是后来,大夏灭国了,沈墨要立威,要排除异己,率先死的便是慕容一族。慕容家直系一脉,只有白锦凭死保下的慕容煦,只因他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文人。

      可即便如此,他也被打断了右腿,困局在深宫,满腹才华却只能用来誊写整理那些无人问津的古籍孤本。昔日恃才傲物的表哥最终却只能变得沉默寡言,带着自己的书本文章在这个熟悉不过的深宫慢慢走了一遍又一遍,远远望上昔日的表妹一眼,见她安好,便也够了。

      后来白锦死了,慕容煦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当她再一次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慕容煦想的却是让她离自己远些,离这个害死她的地方远些。

      他已经不是当年骄傲的少年,前路漫漫,只能看着白锦自己走下去。

      当慕容煦走过宫墙转角之后他的身影终于消失不见,白锦的心情也渐渐平复。

      已经是这个时候,想必宴席也该结束,是时候回去了。

      绿绮果真被白锦支得够远,他们两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绿绮愣是没有一丝一毫地察觉,目不转睛地盯着远方,帮白锦看着有没有人过来,只是看见白锦双眼微红的时候还是生疑问道:“主子这眼睛是怎么了,哭过了吗?”

      白锦掩饰道:“没有,就是刚刚起了风,被风沙眯了眼睛而已。”

      “是吗?”绿绮看着头顶的朗朗晴日,还是不解:“可是明明……”

      “明明是青天白日,哪里来的妖风迷了你的眼?”

      有人接过绿绮的话头,白锦寻声望去,竟然是许久没有见过的江澈,白锦赶紧低下头,生怕江澈看出什么端倪,仓皇说道:“侯爷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和陛下在处理政事么?”

      “政事再多也总归是有处理完的时候,况且我这身边有一个不安分的,总是给我找麻烦,我岂不要来看看。”

      “……”

      江澈走近,低头看着白锦的头顶:“你打算就一直这样和我说话?”

      “侯爷身份尊贵,若是直视于理不合。”

      话说出来白锦觉得有些怪异,昔年是江澈恼怒她不懂礼以,却未曾想有一日竟然是自己打着礼制的借口与他扯谎。

      江澈似乎很不喜欢白锦这个样子,皱眉说道:“我只是看见你眼睛红的厉害,想要看看有没有事,话说回来,你到底哭什么?”

      “我没有哭。”

      “那是因为什么?被风沙眯了眼睛,这种愚蠢的谎言,便是如你奴婢这样的人都不信。”

      一旁的绿绮隐隐觉得这话似乎听起来不大舒服,但也只能默默听着。

      倒是白锦,才觉得是真的冤枉,她方才虽然伤心,不过没有哭出来,眼泪虽然在眼眶打转,但是还是强忍回去了,毕竟哭了也没有人心疼,落下把柄还要让人私下议论。

      不过对着不依不饶地江澈,白锦只好抬起头,委屈巴巴,却是一点都不心虚地扯谎道:“此处太大了,我走了一会差点找不到回去的路,便急哭了。”

      “就因为这个?”

      “这还不够吗?”

      江澈有些无语:“够了。”他转而问白锦:“你今日进宫只是因为皇后的邀约?”

      白锦本来想点点头算了,不过突然玩心一起,便说道:“自然不是如此简单,侯爷许久未回府,我心中挂念的紧,便想进宫看看,如今见侯爷安好无恙,我就已经放心了。”

      “别胡闹。”

      “我没胡闹。”白锦歪着头看着江澈:“我与侯爷可是未婚夫妻,自然是要时时刻刻挂念你的,只是不知道侯爷有没有挂念我呢?”

  • 作者有话要说:  “晨烟暮霭,春煦秋阳”出自《陶徵士诔》。
    如初升太阳般骄傲的少年变成时时刻刻谨小慎微的写书官应当是一件很悲哀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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