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嫁给了死对头》鹤轸

50、勘破

　　永山是京城五十里外的一处荒山，现在是荒山，以前可是大夏白族的皇陵。昔年襄王与白氏最后一战就是在此地，最终白锦的几个皇兄都命丧于此，连带着十万大军，成了没人收殓尸骨的亡魂。
　　大夏亡后，沈墨倒是没有丧心病狂到来这地方掘坟鞭尸，只是成了大夏子民的乱葬岗，凡是与前朝有关之人，都被扔到这里。
　　若是这世上真有鬼神，那么此地想必是怨气冲天。即便没有，上了半山腰，也能感觉到一种阴深深的寒气。
　　白泫打了个寒颤，拉住白锦给她系牢披风带子，问道：“你看你，非要在这个时节来，也不怕冻出个好歹。”
　　白锦咳嗽两声，摆手示意：“我没事，继续走吧。”
　　“哎哎哎，你这乱走也应该有个目的地啊，到底要去哪？”
　　白锦指着山头：“那里，那里是我父母兄长族人的坟地，好不容易来一趟，总归是要去看看的。”
　　白泫虽然有点不大乐意，但是毕竟到了这步，只能随着白锦继续往前。
　　白泫一边走一边提醒白锦：“你如今这身子娇弱的还不如路边的野花，待会掉两滴眼泪算了，可别哭坏了身子，到时候你这眼睛说不定就真的废了。”
　　“放心，我不会哭的，他们本就死的痛苦，安安心心走就是了，黄泉路上再有我这么一个哭丧鬼拦路，多晦气。”
　　他本以为这永山山顶是枯骨遍地，没想到一眼望去竟然是一座座小土丘，虽然没有立墓碑，但是也比幕天席地风吹雨打的强。
　　白泫好奇：“当初我见了便觉得好奇，是谁收敛的尸骨？沈墨那小子还这么好心？”
　　白锦看了他一眼，幽幽说道：“是我收敛的。”
　　“……你……”白泫打量她两眼，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白锦解释道：“当年沈墨还不至于完全没有良心，连着我一起弄死，还有江澈从旁求情，才让我来这永山最后见族人一面。我记得那是个秋天，尸体都腐烂了，我只能勉强将他们分开，足足挖了三日，才将那些尸骨埋了。看见那个大土堆了吗？有些尸首腐烂严重，分不开了，我就全把他们埋在了那里，也不知道到了下面他们会不会埋怨我。”
　　“应该……不会的。”
　　白泫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当年居然是这么一个弱女子，埋葬了这些尸骨。
　　“你自己一个人做的？没有其他族人帮忙？”
　　白锦轻笑：“当年白氏死走逃亡伤，除了几个远的不能再远的旁枝末节生怕连累到他们，白氏嫡系一脉的也只剩下我和白婉。”
　　“那白婉呢？这些也是她的兄长族人啊？”
　　白锦深吸一口气，眯起眼睛想：“敌军攻入皇城，她吓坏了，估计那时正在沈墨怀里受着新皇的安慰吧。”白锦看着白泫：“你没必要这么看着我，当初死在这里的人数不胜数，凭我一个人肯定不行，我挖了三日，最后晕倒了，后面的都是江澈帮我的。”
　　“江澈对你不错。”
　　“是啊，他对我不错，我很感激他。”
　　她从白泫包裹里面拿出香烛黄纸，就在这山口处点燃，跪下拜了三拜，朗声道：“多年未曾来此祭拜，还望各位莫要怪罪，一别数载，各位黄泉路上走好，下辈子投胎看清楚，莫要再跟了我父皇那无能的陛下。”
　　白泫在后面摇头：“你父皇若是知道了，恐怕会来找你算账的。”
　　白锦想了想，竟然还点头说道：“你说的有理，父皇不喜母后，连带着不喜欢我，知道我怕鬼，大半夜来吓我这种事也是做的出来的。你带着我再往前走走，我去给父皇母后多烧点纸，省的他们来找我。”
　　越过这片坟地，再往上，白泫只觉得风越大，映入眼帘的是几个比较大的土丘。白泫是熟悉的，毕竟前几日他刚帮白锦在此立好了慕容煦和顾恒的坟墓。
　　“到了，这几个，应当就是了。”
　　白锦跪下，三叩九拜之后才拿出厚厚一摞黄纸，一边摩挲着点燃一边絮叨：“父皇，虽然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不喜欢母后，但是对不起了，你们死的太惨，我分不开，只能葬在一起，还望你死后不要再欺负母后，她一辈子过得够苦的。”
　　“母后，我还是没有成为一个合格的公主，没办法报仇，连死都死不了，现在连眼睛都毁了，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
　　“几位哥哥，你们当初对我最好了，死了之后我也没什么能给你们的，多给你们烧点钱，去了那边别刻苦自己。”
　　“顾先生，知道你不喜欢这金银之物，我应该给你烧两本古书的，但是学生没用，弄不来，这钱虽然俗气点，但是实用，您勉强收着吧。”
　　“小表哥，我多给你烧点，你不要来找我啊，我最怕鬼了。”
　　白泫似乎有点不大相信：“你还怕鬼啊？”
　　“对啊，都怨小表哥，小时候他想看鬼故事，但是害怕，就拉着我一起看，然后我们两个就都怕这些鬼神了。”
　　“你这表哥……挺不靠谱的。”
　　“还好吧，和你半斤八两。”
　　“谢你夸奖。”
　　前几日下的雪还未消干净，如今这地上想必冻的三尺厚，白锦一个大病初愈的人就在这里跪着，一边烧纸一边断断续续地和这些故人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她眼睛看不见，这样也好，看不见冷冰冰的坟墓，似乎能感觉到那些人就站在自己身边，或怒或喜，或悲或乐，一切都是以前的样子，什么都没有发生。
　　白泫也不好打扰她，看着她跪着说话，浑然忘记了时间，仿佛天地之间仅剩她一人。
　　是白泫先听到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回头，看见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声音充满颤抖，似乎是惊疑，也或者是惊喜：“白锦？”
　　白锦的身体僵住了，火焰吞噬了手中的黄纸，窜到了她的手上，白锦才猛地瑟缩一下，从恐慌中惊醒。
　　她转过脸，虽然看不见江澈的表情，但是也可以想象到，一定是面色苍白，毫无血色。
　　白锦揉揉手上被烫起来的伤口，尽力扯出一抹虽然僵硬但是勉强可以的笑容：“你永远都是这样，不尊重我的意愿，又偷偷跟了上来。”
　　虽然白锦看不清楚，但是白泫不瞎，他可瞧得真切，眼睁睁看着江澈就在几步之外，双眼赤红一片，神色复杂盯着白锦。白泫眼中怀疑江澈扑上来打白锦一顿的可能性都有，想想也是人之常情，念了那么多年的人死在自己眼前，痛苦了许久才发现她没死，没死就算了还就在自己眼前，日日看着他备受煎熬却也不愿意说出真相。
　　白泫往白锦身前挡了挡，想着就算是江澈发怒扑上来，也能替白锦挨两下。
　　白锦觉察到危险的气息，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岂料江澈竟直接扑上来，推开白泫，将白锦紧紧抱在怀里，死死勒住，生怕这一场镜花水月，下一瞬梦醒之后就是一场空。
　　白锦感觉到有湿意在自己脖颈间蔓延开来，还有闲情逸致开玩笑：“你哭了吗？你居然会哭，我还没有见过你哭呢，不要伤心了，没什么好伤心的，我，我……”
　　说到后面，白锦鼻腔也涌上一股酸意，有眼泪浸透白布流了出来。
　　白锦慢慢伸手抱上江澈的背，开始狠狠打他：“不应该是这样的，你为什么要来，你为什么要跟踪我，我都死了，你就当我死了，江澈，你的好奇心怎么就这么重，还在我家人面前哭，我答应他们今天不哭的，你凭什么在我坟前流泪，江澈，你和沈墨是杀害他们的仇人，我该杀了你们报仇的，你有什么资格在他们面前流泪。”
　　她双腿发软，半跪在地上，江澈抱着她一起跪下去，只是不停地说：“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大夏，我早已在日日煎熬中死了千百回。但是白锦，你何尝不觉得亏欠我。”
　　是应该说一句对不去的，如今这片地下埋着的，有多少当年是死在了他江澈的马下，如今还在人家坟前抱着人家女儿不撒手，若是父皇泉下有知，必定会痛斥这个不孝女，没骨气的，就知道哭。
　　白泫想把他们拉起来，可却抬不起手，也该是有一场痛哭流涕做宣泄了，白锦心里憋了太多秘密，前世今生，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即便到了死去的亲人面前也不愿意用这些腌臜事饶他们清净。倒不如借着机会诉诉苦水，反正江澈也该受着。
　　昔年的皇陵，如今的乱葬岗，大冬天一个人都没有，阴冷的气息充斥着四周。这片土地昔日的主人与如今的仇人抱在一起痛苦的场景，说不出来的诡异，还带着瘆人。若是旁人路过，怕是要以为冤魂复生来报仇的。
　　只是悲伤如同决堤的洪水，怎能轻易就被遏制住，鬼神尚且不能够做到无欲无求，凡夫俗子，又怎能如此轻松便控制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