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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夜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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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难熬的还有御书房的一干人等。
卢哲站在一旁,趾高气扬,恨不得拿鼻孔看人。
而被他看的那个人,正是刚回来不久便被宣进宫,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的平阳侯。
很明显,平阳侯似乎将卢哲这堂堂的尚书大人完全抛之脑后,只是拍下手中的卷轴对沈墨:“我不相信,口供并不完备,陛下,难道你不觉得这很有可能是严刑逼供吗?我要求重审,我亲自审。”
江澈说这话的时候难得看了卢哲一眼,意思很是明显,严刑逼供,说的就是眼前这个人。
但是没想到的却是沈墨摆摆手:“不必了,这口供是朕亲自审的。”
言下之意,的确用了刑,但是是他亲自下令的,真与假现在并没有什么意义,最重要的是在沈墨眼中,这份口供就是真的。
卢哲也乘机火上浇油:“平阳侯,这证据确凿,陛下都已经看过了,如今不过是想要和侯爷商量商量该如何揪出幕后之人罢了……”
“哪有什么幕后之人,白锦已经死了。只剩白婉,莫非卢尚书的意思,是你那外甥女才是顾恒一行人的幕后主谋。”
“你胡说什么。”卢哲连忙向沈墨解释:“陛下,我们卢家都是忠心耿耿,娘娘更是和陛下这些年来鹧鸪情深,当年之事,还是娘娘……”
“行了。”沈墨听这二人争吵得头疼,制止住斥责道:“你们两个有完没完,兄长,你也没必要怪罪卢尚书,此事的确是朕安排他的。”
江澈点头:“这臣早就知道了,若非有陛下的旨意,谁敢跟着我去苏州,寻到了顾恒的住处。”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的不满几乎都要溢出来了。
沈墨自然听得懂:“兄长这是何意?”
“字面上的意思,陛下如此聪慧,应当清楚,毕竟当初现在,不都是靠一张莫须有的纸就可以随便定罪吗?”
沈墨尚未发火,卢哲就先狐假虎威:“平阳侯,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即便你是陛下的兄长,也不能如此无礼。”
“闲杂人等可以闭嘴。”
“明明是陛下吩咐臣去的苏州,也是陛下……”
“你现在的事情办完了,就请卢尚书离开此地。”
“陛下……”卢哲转而向沈墨求救。
江澈也干脆直截了当地说:“陛下,接下来我想和您讨论的是前朝旧臣,一个是我们的师长,一个是同窗,还有可能会谈到你的前皇后,你确定,现在还需要让闲人在场吗?”
自然是不需要的,要如何说?
谈谈当年的某些事,某些人,当初是如何情真意切,现在又是如何的苦大仇深,最后还要商量着给那昔日的恩师良友秋后处斩亦或者凌迟处死。
种种,都不需要一个外人在场。
沈墨只能对卢哲说:“卢尚书,你先回去。”
卢哲还有些不肯罢休:“陛下,臣以为……”
沈墨本就烦的要死,此时正好撞上便怒气冲冲地拍着桌子说:“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是要造反不成,明日里要不让你和那两人一起上金銮殿审判得了。”
“不敢,陛下恕罪,臣告退。”
即便卢哲再怎么不愿意,此时也是明白,他们这些臣子与江澈也是不一样的,即便江澈犯了太多的错。
沈墨见卢哲离开才对江澈说:“行了,卢哲已经走了,兄长若是有什么不好说的,直说便是。”
“我便是说了,又有何用,陛下并不会听不是吗?”
沈墨也有些来气:“兄长,朕知道你还怪罪朕派人在你身边,但是无论如何,现在最重要的是从顾恒和慕容煦这两个人嘴里问出密宫的钥匙和大夏余孽。”
“陛下当真觉得,此时还有大夏余孽吗?臣刚才说过,白锦已经死了,葬在永山,无碑无墓无人祭拜。”
白锦的死,意味着白氏一族最后一个嫡系血脉也彻底没了,至于其他的皇子,早在江澈和沈墨攻入皇城时便被斩杀,一个不留。
但是沈墨疑心过重,依旧会说一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江澈拂袖背过身去,撂下一句:“陛下依旧如此,多年未变。”
“何必需要变,朕哪里做错了?”
他永远都是如此,自信且自负,更有意思的是坐在这个位置,偏偏无论真假都有一群人在背后阿谀奉承,假的也是对的,真真假假,有时候就无所谓了。
江澈自然也知道这些似乎再说下去没什么用,便转了话意问:“陛下可从顾恒和慕容煦嘴里问出什么了?”
沈墨摇头:“没有,除了这几份口供,什么都没有。”
“那我们现在去提审吧,不知陛下可愿移步和臣去一次天牢。”
“现在吗?”
“事不宜迟,陛下还是避免夜长梦多为好,况且这两人性情我们是知道的,宁折不屈,一时想不开今夜咬舌自尽也是有可能的。”
沈墨无奈起身:“兄长说话与你夫人越发相似了。”
天牢这种地方,一向都是与地狱差不多的,王侯将相,达官贵人,皆有可能来此走一遭,有的人就死在了这,从这个地狱进入真正的地狱。有的人出去了,不死也得掉层皮。
江澈和沈墨进到最里面的牢房,他对这个地方很熟悉,无他,只是因为当年白锦便是关在这地方,然后殒身。
里面关着两个人,一个面如冠玉,一个温文儒雅。虽然满身血污,但是似乎并未影响他们,慕容煦甚至正在为顾恒束发,一缕一缕,很是认真。连外面站了人也没有注意。
衙役拿着长鞭敲了敲栅栏:“喂,没看见有人来了,还不行礼。”
此时二人似乎才回过神来,并没有下跪,只是瘫坐在地上,似乎牵扯到伤口,顾恒倒吸一口冷气,反而笑了出来:“原来是陛下和平阳侯,恕罪恕罪,老夫年岁大了,记性不好,蓦然间还以为是在当初的国子监,谁曾想已经是物是人非。”
顾恒寻个舒服的坐姿,仰起脸问沈墨:“那就问问这位陛下,不知此次来找老夫所为何事?”
沈墨居高临下看着他:“我因何而来,先生难道不知道吗?”
“知道,不就是钱嘛,只是可惜了,你想要的东西并不在我身上。”
“怎么会。”沈墨抓住栏杆,焦急地问:“明明当初就是你带走的。”
见沈墨急了,顾恒反而笑了出来:“哈哈哈,老夫还以为这些年你做了皇帝会有所改变,没想到还是如此,沈墨啊,不记得我当初和你说过,你心性太急,难成大器。”
“你……”
沈墨怒火眼看压不住了,江澈拉住他低声提醒:“陛下不可,莫要惹急他。”
顾恒反而不管沈墨,转而问江澈:“平阳侯?啧啧,成亲了吗?”
“……成了。”
当年顾恒就很喜欢江澈,觉得他沉得住气。
“哦,哪家姑娘愿意嫁给你啊,真是可怜。”
“……”
“老夫和你也有些时日没见过了,想和你聊聊,至于这位陛下,请出去稍后。”
沈墨气的咬牙:“你这……”
顾恒却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或许,我和旧人交谈,一时兴起,说出些什么也未可知呢。”
“陛下,请出去稍后。”江澈也这般说。
沈墨虽然不愿意,但是顾全大局,也只能暂时离开。
江澈从狱卒手里拿过钥匙,直接打开门进去:“先生想和我聊什么,此时没有人了,但说便是。”
这时江澈才注意到慕容煦,他一直坐在角落,静默不语,双眼微闭,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不愿理会他们。
顾恒问江澈:“没什么,叙叙旧而已,怎么样,这些年东陵可还安好?”
“陛下圣明,如今海晏河清,四海升平,自然安好。”
“圣明?沈墨这小子啊,是个聪明人,只是野心太大,能力不够,最后恐怕会自己反噬。”
江澈沉默不语,不知是无从辩驳还是觉得认同。
顾恒半眯着眼看他:“你这些年,过得也并不舒坦吧。”
“还好。”
还好,并不是最好,这就很有意思了。
顾恒轻笑一声:“罢了,也不为难你,出去告诉顾恒小子,明日上朝,他若愿意在众臣面前提审我二人,老夫说不定一时高兴,就告诉他想要的东西了?”
“先生可想好了?”
“想好了,有什么不好的,去吧,你们这些人啊,老是喜欢大晚上来,打扰老人家睡觉,一点分寸都不懂。”
江澈起身拱手行礼:“扰先生清梦,在下罪过。”
顾恒摆摆手,扭头似乎真的睡着了,也只好离开。
他扫了慕容煦一眼,慕容煦正好叫住他:“平阳侯,请留步。”
江澈回头,见慕容煦很是艰难地站起来,他原本腿上有伤,此时更是伤上加伤。但他依旧站得笔直看着江澈说;“多谢平阳侯对小妹袒护之恩。”
慕容煦的小妹,就是白锦了。
江澈苦笑:“人都不在了,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未听见慕容煦多说只言片语,江澈也知这位昔日的同窗此时对自己也无甚情谊,心中未免凄凉,抬脚离开了这不见光明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