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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曲有误,周郎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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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那日的谈话,以江澈骂了白锦一句“白痴”而结束。
江澈日常鄙视白锦,从头到脚,白锦经历的多了也就不以为意了。
倒是有一天江澈突然递给白锦一个牌子:“这是入宫的令牌,若你闲来无事,可以进宫走走。”
白锦迷迷糊糊地接过来,不解地问:“我如果无事,自然会出府闲逛,为何要进宫,况且宫中规矩甚多,怎能随意进?”
江澈清咳两声,顾左右而言他道:“陛下近来事务繁忙,常常令我在宫中与他商议政事,有时候晚了就不回来了。”
“不回来就不回来呗,这不是很正常的事,这么大个家业你还怕丢了不成。”
江澈眉头紧皱,似乎不耐烦:“我若是回不了府,你就不能进宫看看我吗?”
哦,原来是这样。
白锦这才知道了江澈这人的真实想法。不过他这人也当真是别扭,有一说一就是了,扯这么多做什么。
白锦小心让绿绮将令牌收好:“知道了侯爷,等你若是回不来了,我就进宫给你送些吃食。”
江澈又告诉她:“近日你也可以进宫看看,长公主心情不好,你陪陪她。”
一聊起她白锦也不由得忧心忡忡:“怎么,陛下已经订好和亲事宜了吗?”
“没有,不过北齐使臣已经达到京城,并且递上了国书,朝堂之上也有一些大臣意图和北齐联盟。”
“可是吏部尚书?”
“你怎么知道的?”
白锦摊手:“随意瞎猜的呗。不过,陛下是何态度?”
“陛下,似乎有些动摇了。”
“怎么可以这样。”
在白锦看来,沈墨即便是为了这皇位负尽天下人也不会辜负沈瑶的,毕竟是他血脉相连的妹妹,幼时有遭逢苦难,回来之后沈墨也是尽力弥补。
但是没想到,沈墨竟然会为了坐稳自己的江山而将沈瑶辜负出去,这个人,当真是变的越来越可怕。
江澈自然是和白锦有着一样的想法:“我会尽量劝一劝陛下的,长公主那里你多去坐坐,毕竟……”
毕竟你和她很像,有故人音容笑貌在,或许可以缓解几分心中的悲伤。
白锦突然歪着头看着江澈:“是侯爷想让我进宫走走,还是长公主希望我陪陪她?”
“……有什么区别吗?”
“没什么,只是觉得侯爷和长公主虽然不是亲生兄妹但是在某些方面也挺像的。”
“什么方面?”
白锦笑道:“都嘴硬啊,明明喜欢却不说出来,憋在心里,等着别人去猜。”
原本就想到白锦说不出什么好话,如今果然,江澈怼回去一句:“你与你兄长倒是也挺相像的?”
“都长得很好吗?”
“不,是油嘴滑舌。”
江澈说完就转身离开,白锦在后面喊道:“明日天气正好,我就进宫陪长公主赏花。”
虽然江澈没有答复,但是白锦知道江澈一定会告知沈瑶的。
金秋时节,难得日头正好。白锦还是大夏公主时就曾在拨给她的雪雁斋里面养了好几株桂花,如今这个时节应当开的正好。沈瑶喜欢吃桂花糕,正好摘些来做。
然而白锦路过御花园时,便遥遥看见了坐在那里的沈瑶。
正午时分日头正大,沈瑶这娇贵的公主不在流光宫好好待着,居然抱着一把古琴坐在御花园,弹着七零八落的曲子。
白锦走过去问了一句:“公主好兴致啊,怎么在这坐着,我还正欲去流光宫寻你呢。”
沈瑶随意说道:“老在屋里待着烦闷,我出来透透气,而且这花园的景致不错。”
白锦打量四周,已经入秋,即便是皇家园林也显落败之色,她又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大太阳,觉得这公主的趣味当真是常人没法理解的。
白锦站在一旁仔细听了一会,才听出沈瑶这弹得是《古媛》,但好像有点问题,她问道:“公主这曲子,好像错了。”
沈瑶抬头看向她:“你怎么知道这曲子的,这是大夏旧曲,大夏亡后便少有人再弹奏了。”
白锦虽然对音律并不精通,但是这《古媛》还是知道的,无他,只因为这首曲子是她的小表哥,慕容煦自己作曲的,美其名曰是做给她的。白锦自小到大不知听了多少回了,想不记住都难。
白锦答道:“这曲子有名,家中有长辈很喜欢,时时弹奏,便记住了。”
“是吗?”
沈瑶并未放在心上,依旧低头拨弄琴弦,但是连着几次还是错的,白锦出于本能再次提醒道:“公主,你又错了。”
“哎呀,我知道的。”沈瑶似乎很不耐烦。
白锦也是不解,不知沈瑶为何生气,但是看见转角之处似乎有人影出现时便明白了。
鸣筝金粟柱,素手玉房前。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
沈瑶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借着曲有误来吸引周郎,正好,看看沈瑶的心上人到底是谁?
然而当白锦真正看见此人的相貌的时候却是傻眼了。
不远处有一白衣男子走来,步履缓慢,却行动风流,一举一动皆是潇洒之态。一袭白衣胜雪,更显的面若敷粉。明明是个男儿家,但生的雌雄莫辩,若是换作女装,恐怕要压下这满园的群芳。
但是眉眼间皆是淡漠之色,令人退避三舍明明暑气未退,但他的出现,却让整个御花园都冷寂了下来。
竟然是慕容熙。沈瑶喜欢的人,放在心上的人,竟然是慕容熙。
难怪她弹奏这首曲子,难怪喜欢却在那日向他们守口如瓶,慕容家的人,是断然不能娶沈家的公主的。
然而沈瑶并不考虑这么多,他一看见男子就喜上眉梢,刚才的烦闷一瞬间烟消云散。
慕容煦显然也看见了她们,上前见礼:“见过琼琚公主。”他虽在行礼,但是后背绷的笔直。
然后转过来看见白锦,目光淡漠,冷冰冰地说道:“见过侯夫人。”
白锦只好点头回礼,不敢多说一字,怕旁人瞧出端倪。
沈瑶毕竟是金枝玉叶,不好表现的太过露骨。尽量将自己的喜悦压下来,淡淡的嗯了一身,算是免礼。然后低头挑拨琴弦,不得不说,沈瑶的琴艺还是不错的,只是这曲子错误百出。《古媛》对慕容煦来说意义非凡,怎能忍受沈瑶如此糟蹋。良久才说道:“公主的曲子错了。”
这话直白的不能再直白了,若是换作旁人,非要治一个大不敬之罪。可她不同,沈瑶听见慕容煦和她说话,就高兴地忘乎所以,丝毫没有感觉到他语气中的不满,说道:“那先生可否告诉我哪错了?”
慕容煦却拒绝了:“公主错处颇多,臣不知从何说起,若是公主当真想学琴,可以选择一些简单的曲子。”
沈瑶立刻追问道:“可我就喜欢这曲子,旁人教不好我,先生教我可好。”
慕容煦想都没想就推辞了:“臣只是位分卑贱之人,哪敢指点公主,若是公主有心,可以找名师请教。还有,此曲不祥,公主还是莫要练了。”
“有何不祥?”
这下别说沈瑶,白锦都觉得一头雾水,这好端端的怎么就不吉祥了。
慕容煦解释道:“不敢欺瞒公主,这曲子是臣当年所做,是做表妹生辰的贺礼。取名《古媛》,意指古时美玉,赞美之意。可后来国破了,臣表妹殒身,臣便改了这曲子,也改名《古怨》,指死去的故人怨恨。”
“我不知道,先生,我不是故意提你伤心事的。”
慕容煦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很平静,语气并未起伏,仿佛在述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紧要的事,即便是面对沈瑶的道歉也表现的很淡漠,只是说道:“无事,公主金枝玉叶,臣罪人之身,无需向我道歉。”
沈瑶还欲再求,慕容煦却先她一步说道:“时辰不早了,臣还有要事,先行告退。”
慕容煦临走之前看了白锦一眼,意味不明,白锦赶忙低下头。
白锦未曾想过这曲子竟然还有这么多的意义,慕容煦一定生气了,但是这些年的磨难早已将他早些年的傲气消磨的一干二净,喜怒哀乐皆隐藏在死水之中,看上去波澜不惊,内心早已是波涛汹涌。
沈瑶这次当真是弄巧成拙了。
直到慕容煦走远,沈瑶突然起身将古琴掀翻在地,宫女内侍赶紧涌上来,白锦也在一旁劝阻:“公主莫生气。”
“我为什么不能生气,我连自己想学的曲子都学不了,喜欢的人都不能多看一眼,如今我就是想发个脾气,你们难道也要拦着我吗,啊?”
白锦见沈瑶眼角薄红,上前抱住她,然后将一群下人打发下去,轻抚沈瑶的后背安抚道:“阿瑶不哭不生气,没事的,什么事都会过去的。”
沈瑶病根并没有完全好,稍稍有刺激便会情绪失控,当初白锦便是这样一直抱着她安抚,因为沈瑶很喜欢她身上的味道。
如今重活一世,不知道自己身上这体香有没有变。
谢天谢地,沈瑶在一阵哭闹之后还是渐渐平静了下来,只是发出低低的抽泣声,白锦松了口气,正想着怎么将沈瑶拖回流光宫的时候,却有不速之客到来。
“咦,这不是公主么,怎么,又犯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