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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听说你想讨好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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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烟罗来到擂台场的时候,闻讯而来的乡亲们已经将擂台围了三四层。唐柏等在擂台边,搬了椅子桌子嗑瓜子,俨然一副好戏就要开场的模样,却不见阮竹青的人影。
联想到最近这阵子自己卧病在床,身不由己,阮烟罗心里不由得一阵发慌,下意识瞟了苏子吟一眼。
只是这么一瞟,没想到竟跟苏子吟对上了眼。他朝她微微一笑,大概是表示安慰吧。看得阮烟罗心里直犯嘀咕,有的时候正常得过分,有的时候又不正常得过分,这男人脑子里真的不知道装了什么水!
“哥哥!嫂嫂!”月牙印护着苏子茗从人群中钻出来,苏子茗提着裙子小跑着冲了过来,神秘兮兮地比划道,“刚刚宋哥哥带我挤到最里面去看了一眼,我看见了那个人手里的名单可有这么长!”
说着她伸开双臂,比了个夸张的距离,然后又缠着阮烟罗摇她的袖口,“嫂嫂,你攒了多少啊?”
阮烟罗对着她晶亮的眼神,也不好意思说自己一个也没攒。
本来是想要是拆唐柏的台拆了那么几天,足以败了他在乡亲们心中的名声,凡城又不大,过不了几日便能一传十十传百,到时候就算唐柏想看病都没人愿意给他看,这场胜负便能轻松拿下。
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病了那么几日,光靠洛邱一个果真还是太勉强了……说起来,生病也拜她身边这位老神在在的苏某人所赐啊!
苏子吟揉了揉她的头,和声问,“你宋哥哥呢?怎么不见人影?”
“呃……”苏子茗皱皱眉头,看向了月牙印姑娘。
月牙心领神会,在一旁代为回答,“宋公子说阮氏二少爷不见了,似乎去寻了。”
“他又在搞什么鬼主意。”阮烟罗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望向声势浩大的擂台,显然被围在最中心的唐柏已经注意到她了。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
阮烟罗叹口气,跟在开路的月牙姑娘身后,缓步上了台。
——看似胸有成竹,实则脑袋空空。
唐柏一见她,煞有介事地起身拍拍衣摆,似乎是笃定了这两天她并无所获,上来便直戳她软肋,“你的名册呢?”
“先让我瞧瞧你的。”阮烟罗很没底气地说。
“不是说好了,谁的名字多谁便赢吗?”唐柏有恃无恐地挑眉,这话是朝着下面的人说的,乡亲们听清了话,叽叽喳喳开始议论起来。
“上次你便耍赖,谁知你这次会不会耍赖?”阮烟罗一边辩解一边想把苏子吟拖出来杀千刀。
什么玩意儿,说好的能赢呢?!拿什么赢?!
“上次好像是你在自导自演做戏吧?”唐柏眯了眯眼,扫了一眼下面的乡亲,特地放大了音量,“我明白了,你是不是压根一个名字都没有?”
周围的议论声陡然增高了,阮烟罗不用看都知道肯定有人对她指指点点的,吵闹声嗡嗡地灌入耳中,闹得她原本清明了些的脑袋又混沌起来。
“放屁!这个人是个骗子!“一声粗粝的吼声从人群中爆发,盖过了大多数人的议论声。
阮烟罗循声望去,见是前阵子那牛叔,正插着腰喘着粗气喊着,“那小姑娘是真心实意来看病的,不光是我,还有我哥哥都被她救了一命!”
话说到这里,牛叔就跟倒豆子一样把之前面馆的事情复述了一遍,中年汉子粗犷的嗓音压倒性地盖过了旁人的闲言碎语,也有人在下面跟着附和,人群中议论的风向转了转,看向阮烟罗的眼神终于不全是嘲讽和鄙视。
也多亏了牛叔突然杀了个措手不及,唐柏显然是没想到这一茬,脸急得都白了。
“名册呢?不管怎么样,名册才是关键!”唐柏死咬住规则不放。
这也是阮烟罗定的,她也没法反驳,只能就着造假一事跟他掰扯到底。
论掰扯的功力,阮烟罗还是不差的,否则也不至于三天两头把苏子吟气得头顶冒烟,反正就跟人吵架,把大家闺秀那一套规矩全扔了,往死里损就行,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至少比让父亲满意她这个女儿简单。
大概扯了一炷香的时间,唐柏一张脸气得涨成了猪肝色,从怀里掏出一本医书甩在她面前。
“我师承问清派,你出去打听打听,哪个学医的不认识问清派?“他的声音掷地有声,听得阮烟罗当场一懵。
阮烟罗低头去看被甩到身上的那本医书,怎么看怎么眼熟,翻开扉页一看,当时愣住了。
唐柏以为她被吓住了,洋洋得意道,“你这乡野之徒是不会懂的,我师父可是又年神医,那些个早几十年混江湖的,哪个没听说过我师父的名号?这本医书正是我师父倾尽一生心血的所作……”
“哦?”阮烟罗低低地笑了一声,突然打断了他,“又年是你的师父,这本又是你师父所作,你倒是说说,这本书的第一章讲的是什么?”
“哼,想考我?”唐柏眉头一挑,“自然是讲人体穴位……”
“那列缺穴在第几页?”
“……”唐柏瞪着她,“你这是在欺人太甚!这种东西怎么可能——”
“第三十八页,”阮烟罗微笑着再次打断他,“顺便告诉你,头颈穴位在第一到第十页,胸腹在十一页至十八页,背腰骶穴在十九至二十五页,上下肢穴在二十六至三十页。”
“你……”
“嫌这个太欺人太甚,那我问问你,你师父姓甚名甚?行医可有什么习惯?为何在十六年前突然退隐?”一连串的问题逼得唐柏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他不明白这个刚刚突然消沉下去的姑娘身上为何陡然爆发出这么强烈的压迫力。
在场的乡亲们也仿佛被她步步紧逼的气势所震慑,纷纷噤了声。
“不知道,那我告诉你,”阮烟罗将医书合起,抱在怀里,“又年是她行医的名号,她姓柳,雁字辈,名叫雁卿。”
“行医的时候惯用一套银针,她喜欢将银针的末端裹细细地裹一层布,这样不容易扎手。”阮烟罗顿了顿,伸出手指比划,“就这么小指甲盖这么宽的,什么颜色的都有,但没有黑色的,因为她觉得不吉利。”
“十六年前被一个姓阮的男人看中了,软磨硬泡半哄半骗地娶了回去当填房,于是才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江湖,”阮烟罗还在笑着,但那双眼里没有一丝一豪的笑意,“他们只生了一个女儿,那个姓阮的男人极其讨厌这个女儿,顺带着也讨厌起了她。她这辈子都没办法跨出那座高墙,只能坐在院子里一天又一天地怀念着在医门中跟师兄弟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
唐柏看她一步步靠近,闻言睁大了双眼,背后的冷汗不由滚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踢到硬板砖了。
“我就是那个被嫌弃了十六年,又拖累了母亲十六年的女儿。”阮烟罗终于笑不出来了,“你口口声声的师父是我的母亲,她嫁入阮府的时候不过刚成名,压根没有收过徒。”
一片寂静的擂台上,阮烟罗的话仿佛投入湖中的一枚石子,霎时激起了千层浪,人群开始沸腾起来。
“这本医书是她为了教我医术偷偷写的,不可能外传,”阮烟罗冷着脸一把拽过唐柏的衣领,强迫这个瘦高的男人低下头,“你对我母亲做了什么?!”
唐柏颤抖着嘴唇,这个比阮烟罗要高上一个半头的男人此刻佝偻着背,前一刻的不可一世即刻化为泡影。
“不,不是我,这个,这个东西,“唐柏张着嘴哆嗦了半天,才勉强说清楚,”是阮竹青,你兄长给我的,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可能!”阮烟罗攥着他衣领的手用了力,几乎要将布料扯破,“我母亲——”
“放了他吧,他真的不知道。”苏子吟不知何时站在了擂台边,和声劝她,“唐柏,汕西人,招摇张骗行医两年,近三月与阮氏二公子阮竹青结交,后便以师承问清派又年神医为由头,所骗之人不下百人。”
“你——”阮烟罗陡然松开唐柏的衣领,后者踉跄了几步,佝偻着身子干咳起来。
“派人去打探一下他不难,又不是特地藏着掖着的,阮竹青应该是直接交给了他医书,让他换个名头行骗,对吧?”苏子吟扫了一眼唐柏,唐柏忙不迭点头,干咳得更猛了。
“重点应该在阮竹青做了什么身上,但很奇怪的是,阮竹青现在却不在。”苏子吟拍了拍阮烟罗的肩,低声在她耳边说,“宋景南已经去找了,刚刚我看见你舅舅听到一半也冲了出去,多半也是去找阮竹青了。”
阮烟罗呆呆地应了一声,苏子吟看她这副六神无主的模样,疼得心底一抽一抽,也不顾她会不会不情愿,上前两步握住了她的手,那双细白的手早就在风中被吹得凉透,就像没有温度的瓷器一样。
“回去等消息吧,你好像又有些烧了起来。”苏子吟软下声音,想将她往下面带,眼角却冷不丁扫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苏子期。
然而等他回过神,再看过去,苏子期的身影早就淹没在了人群之中,消失不见。
“如果我母亲有个三长两短,阮竹青、他、他……”阮烟罗咬着牙,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嵌进了苏子吟与她交握的手背上,按出了浅色的指甲印。
“先回去吧。”苏子吟没抽出手,也没说什么,就这么任她掐着。
月光悠悠,寒风阵阵。
阮烟罗掐了一路,被月光落在瓦片上的反光一晃眼睛,才回过了神,发现掐的不是自己的手。
“呃——”她回过神,有点想道歉,但又倔强地觉得是苏子吟自己把手塞过来的,不怪她。
说到底,本姑奶奶还没准你能拉我的手呢,你怎么回事啊?!
阮烟罗一边腹诽着一边要拉出自己的手,巷子口突然跳下一个人影,她呼吸一停,紧张得忘了拉着手这件事。
“找到人了?”苏子吟看着落下的宋景南。
“……算是找到了吧。”宋景南皱着眉叹了口气,神色丝毫没有完成任务的放松。
“他在哪?”阮烟罗着急地追问。
宋景南看了她一眼,“湖里。”
“……湖里?”
“准确的来说,是浮在湖面上,”宋景南沉声道,“我的意思是,他的尸体浮在湖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