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爱之城》慕时因

35、樟荫木下，相思少

　　邵航家的这顿早餐吃得叶阙心里一通七上八下，好在邵航不时替她打个圆场，这才让彼此间没那么尴尬，但就在叶阙以为吃完这顿就可以开溜后，邵航的母亲江碧云忽然就从冰箱里拿出了一桶盒装冰淇淋。

　　叶阙被这个举动弄地一头雾水，只听江碧云接下来就道：“我们航航，小时候最喜欢吃这个了……”

　　原来高冷男神如邵航竟然喜欢吃这种奶油状的甜甜的食物？叶阙好奇心大开，可惜刚接过冰淇淋，邵航打断江碧云的那句：“叶阙你给妈买的礼物还不快拿出来。”就已经跟上了。

　　叶阙这下端着冰淇淋更如坐针毡，心道我哪里准备了什么礼物？却见邵航朝她递了个眼色，并道：“东西昨天不是已经放包里了么。”

　　这样明显的暗示她自然听出了，于是忙去拉自己的提包链，果然，一个黑色精致的方盒跳入视线，她尽量表情自然地将东西取出，接着郑重递给了江碧云。

　　“阿姨，您瞧我这记性，昨天来得太晚休息得不好，差点都要忘了。”她脸上挂着笑，心里却恨不得去踩邵航的脚，好在她的这些小心思江碧云并未看出，只是将目光停在了那个首饰盒上。

　　“好漂亮的手链，一定很贵吧。”江碧云不由赞叹道。

　　不单是江碧云，这下连叶阙的目光都被那手链吸引了，都说女人是天生热爱珠宝的动物，这话还真心是不假，黑色的天鹅绒面上，只见一条精细到能糅进肌肤里的铂金手链上，一粒足有一公分大小的极光白珍珠镶嵌其中，而在链尾锁扣的位置，又一粒袖珍的极光白珍珠与之相呼应，整个线条简约流畅，又不失精美别致，绝对是送给优雅女士的上佳选择之一。

　　虽说邵航挑女人的眼光不怎么样，但是不得不说，挑别的还真是一挑一个准！叶阙被那手链馋得不行，几乎都快要后悔拿出来送人了，倒是邵航咳嗽了两声，道：“这都是叶阙的一点心意，您就收下吧。”

　　江碧云这才将东西放了起来，“对了，我们刚才的话还没说完。”

　　这亲妈果然是亲妈，若是她被邵航打断了思路，可能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了，也就只有江碧云这样的存在，才能在被精美首饰深深地诱惑之后，居然还记得要回来。

　　这下邵航索性不理她俩，一路跟他爹去阳台抽烟了。叶阙看着他那无奈的背影顿时想乐，倒是江碧云接下来的话让她不由陷入了沉思。

　　“其实航航小的时候，我们家条件并不好，你也看到了，这房子还是他爸爸厂里八几年分的房，后来国家改制，我和他爸爸都下了岗……”

　　正如宋佳佳曾经对她说过的，邵航家条件其实并不怎么样，只是人过于优秀，总难免会被推上风口浪尖罢了。

　　“航航他小时候就很爱吃这个，”江碧云指了指叶阙正往嘴里塞的冰状物，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但那个时候我们家经济情况不好，别的小朋友会去冷饮店买，他就自己把冲好的牛奶倒进冰棍模具里，你别说，他每次做的，还真挺好吃的。”

　　这一点叶阙简直能举四肢赞同，毕竟他可是连最普通的意大利面都能做出大厨级水准的人物。不过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吗？叶阙心中一阵发酸，且听江碧云又道：

　　“后来有一次我问他，为什么喜欢吃这个？你猜他怎么说，他说，如果做成冷饮，那我们一家三口都能吃到了。”江碧云说到这，连叶阙也不禁眼角湿润了，她从不知邵航的年少往事，也刻意躲避着不想去了解，但其实在他冷峻的外表下，还藏着一丝鲜为人知的细腻。

　　但最是细腻，却也最是动容。

　　“但后来，他爸爸就开始做起了生意，八几年的时候，但凡敢下海的，不说赚个钵满盆满，但至少赚个家底是完全可能的。他爸爸当初也是那样，”江碧云继续将话往下说，“那时我们选的是建筑石材生意，就是你们经常能在高档酒楼里看见的地面板材，各种花岗岩大理石，但后来我们的资金遇到了一些问题，加上竞争对手的抢单……”

　　“我知道像你们这样在国内最高端的CBD区摸爬滚打的人听见这个词可能觉得好笑，但是就连卖烧饼的都有对头的不是吗。”江碧云苦笑着，眼中依稀还沉浮着当年的风云，“后来的事，我猜你也看到了。我记得航航在18岁的时候，有天忽然宣布他有了女朋友，他爸爸和我都很震惊，虽然那个时候我们经常吵架，但难得地在这件事上达成了一致。”

　　“什么一致？”叶阙眼皮一跳，忙不迭插嘴了。

　　“我们向他的同学打听那个女孩子的名字，后来他的一个要好的同学偷偷告诉我们说，那个女孩子名叫叶阙，是班里的生活委员。”

　　生活委员，难道当年告诉他们的是……周勇？

　　“叶阙，作为航航的母亲，我的确没想到六年之后，他又把你带了回来。”江碧云看着她的眼睛，表情坚定又认真，“你是他第一个带回来的女孩子，我希望，也是最后一个。”

　　“叶阙，我看过你写的书，你是个善良，也很有想法的好孩子。”

　　江碧云的这最后一句，才是今天最大的彩蛋吧？叶阙甚少听见一个长辈，甚至说是长辈级的粉丝这样评价自己，当下脸就烫了。她站起身，想向江碧云鞠躬，但又不知这样合不合礼数，下意识地向望邵航，却见她在看他的时候，他抽着烟也正在阳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看着自己。

　　“航航这一路走来都挺不容易的，阿姨希望你能帮阿姨好好照顾他，他和你一样是个敏感细腻的孩子，只是不善于表达。”

　　都说一个母亲在评价自己子女的时候是最不客观的，但叶阙却觉得，当一个母亲真心想要把孩子托付给另一个人时，她说的话会是中肯的。

　　因为她会希望那个人能接受她孩子的全部，会希望那个人爱的是最真实的他。

　　.

　　从邵航家离开后，叶阙一路都沉默不语，邵航见况还以为是江碧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于是沉吟一番，还是道：“我外公曾经是上海一所医院的院长，所以我妈算起来也是大户人家出身，但后来她为和我爸结婚，就跟外公断了联系，你说，这是不是很像言情小说的桥段？”他语气自嘲的刻意一停，又继续，“也是基于这个原因，她正常的时候，看起来还是气质不错的。”

　　原来如此，叶阙抬眼看他，几乎以为他就要将后面那句，当她不正常时的表现说出来了，可惜他眼神闪烁，到底是没说，反是伸手一掏，从裤子口袋里又取出了个首饰盒。

　　“瞧你刚才看那手链眼睛都发直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亏待你了。”他轻呵声，故意摆出一副东西你收好这不过是我多买了一条的表情，将手链递给叶阙。

　　叶阙继续没接东西也没搭话，他看后恼极，索性停下脚步将她的手腕一把拽了住，“好吧，这回我骗你算是我不对，手链送给你当赔罪了，但你要是不收，那我只好回家跟我妈说，其实不是你骗她，是我骗她。”

　　“得了吧，你妈那么精，真以为她看不出来？”听他这么说，叶阙嘁了声一把夺过手链，可惜本想自己扣上，偏偏对不准扣眼，正要急地要跺脚，就被邵航一句“别急，我来。”挡下了。

　　“他和你一样是个敏感细腻的孩子，只是不善于表达。”耳边依旧回响着江碧云的话，叶阙抬头看着他一脸认真地给自己系手链的表情，忽然间心就砰砰砰跳得厉害。

　　这种感觉并不是第一次产生，但相比以前除了更加强烈外，似乎还多了一分……是了，心疼。

　　“航航。”她贴近他的脸颊，低声说。

　　邵航大概开始没听清，于是她又重复，“航航。”

　　“叶阙你胆子大了嘛！”邵航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顺便掐了把最近被他养肉的脸，忽又开口道，“你还记得这个地方吗？”

　　顺着他的话音，叶阙还真仔细将周围打量了下。除了那栋红砖楼，这里的街道和商铺都变化不小，唯一不变的，大概是身旁的铁艺护栏，那护栏已经剥落了漆，露出层层铁锈的暗色，但……

　　“看到了吗，我现在也有女朋友了！”年少的话语被风声烙印进香樟木的气味里，那么轻狂，那么用力，就像是生长的年轮劈开时光的阻力，可他们的青春却永远无法再倒转回去。

　　“那个时候，你跟你爸关系挺不好，你摔了他送你的蛋糕，还……还对他说我是你女朋友。”叶阙不知为何在这一次却不想推开他了，可能是因为被共同的回忆拉近了，也可能是因为当她无意识叫出邵航的小名时，有什么就已经不同了。

　　“叶阙，我对你说的话我都记得。”邵航看着她，话峰一转，“那么接下来，我对你说的话，我希望你也能记得。”

　　他的那些话，是关于他们接下来的计划，虽然现在说来是不免煞了风景，但叶阙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对了，丁薇说的那个要结婚的女同学，你也认识吗？”叶阙想起他们被“流放”来这的真正原因，不由旧事重提。

　　“这个，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没想到，在这件事上，邵航居然也跟她卖了个关子。

　　.

　　神秘女同学的婚礼是在第二天的傍晚举行，依照中国地方性的俗礼，被邀请前来的亲友都要送份子钱。但就在她精心打扮如约前往，看见那摆在酒楼门口的红帖时，她忽然不想进去了。

　　那女方是她初中同学名叫郑文燕，时间久远再加上当时还是插班生，也难怪她记不起来，但是男方赫然竟是……她深吸了口气，努力稳住自己的身形，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个正招呼着亲友，从里厅走出来的穿着新郎礼服的高大男人。

　　男人看见她也是一愣，却免不了忙碌地对其他应邀前来的，对他不断说着恭喜的亲朋回敬着“谢谢”。

　　“久仰大名，凌江。”说话的是邵航，他一只手和叶阙的十指紧扣，另一只手向他客套递出，“这五年辛苦你了，不过话说回来，像小阙这样的财神，换作是我可不舍得放手。”

　　这话他显然是故意说给对面的男人听，而凌江虽已做好了被讥讽的准备，但却远远不及叶阙随后的那句话来得重。

　　“凌江，原谅我在这件事上永远都不可能对你说恭喜，但我希望文燕能幸福。”

　　对着自己，她大概永远都是冷静自持，也永远不会像对着身旁那个俊朗的男人那样露出慌促甚至娇憨的表情吧。这可能是他一辈子的遗憾，当然，更是后悔。

　　“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邵航。”邵航的话打断他的思考，他听罢心神一震，随即就见邵航将早已准备好的红包递了过来，那堪比男模的脸上挂着疏离的笑，嘴上却是故作热情地道，“这是我和小阙的份子钱，就不分开包了。”

　　这样的男人，也难怪叶阙一直忘不了。他心想着，转而又碰上了叶阙的目光，她今天穿着条精致刺绣的白色雪纺裙，披着同色的白狐披肩，墨黑的秀发绾成一束，露出下颚近乎完美的线条，她小巧耳垂上的珍珠耳环在灯光下发出柔和的光泽，恍然间似乎又让他想起了第一次看见她的模样，也似今天这般纤纤丽丽的，仿佛是从晨曦的风中飘来的一片云。

　　那就是他憧憬过的让他心动过的小龙女，可是那样美好的她，却被他错手弄丢了。

　　“凌江，想不到你最后娶的竟是郑文燕，对了，那个富二代女你不要啦？”再开口的是一直站在叶阙身边未出声的丁薇，可能是一直以来这个姑娘的存在感都太低，以至于刚听见这句的时候，他还微微愣了下。

　　“丁薇我们进去吧。”这下反是叶阙来劝她了，却被甩开了手。

　　“叶叶，这种事也就是你能忍下！你说他凭什么，凭什么啊！这件事换作是我……”眼见丁薇冷笑着一副就要砸场的趋势，叶阙跟邵航递了个眼色，一起将人架住了，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才知道丁薇看似柔弱的身体里竟然藏着这么多的不甘心。

　　“我已经放下了，丁薇。”她打断她，果决的表情就像是当年发誓一定要报考北京的大学一样，“我会和邵航好好在一起，我会的，你相信我。”

　　从未想过这样近乎于表白的话是在这样的场景被说出，叶阙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我们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但不论最后那个人是童嘉悦还是郑文燕，都是他的选择，我尊重他。”

　　“丁薇，如果现在不想进去，我和小阙就进去了。”邵航毕竟是个男人，实在不愿再去照顾她莫名的情绪，倒是丁薇见已经有人在看着她指指点点，低着头，很快也忙钻进了来贺礼的人流里，剩下叶阙和邵航还站在门口。

　　“用我先进去吗？”邵航看了她一眼，又看看已经跑没影儿了的丁薇，低声问道。

　　叶阙明白他的用意，实在凌江的目光还钉在她身上，如同芒刺在背。“不必了，”她摇摇头，但双眼却是望着凌江，然而千言万语，最后只有简单两字：“保重。”

　　“你也是。”他的眼角有泪光闪烁，但众人只当他是新婚喜极哭泣，“叶阙，保重。”他看着他们渐渐走远的身影，不由又重复。

　　一句保重，也许是他们五年感情落下的最后一道休止符，亦或者，这真是他们能给彼此的唯一的祝福。